第十二章 对与错
  我上前拥抱住伊纳修,就好像他是当时那个无助的男孩,他也回抱着我。
  我好想要回到过去,想要帮助他,我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现在伊纳修肯定不会变成这样吧?不会因为莱诺克而完全变了一个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我低声说,我之前就不该提到他的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不是我没有提到,伊纳修不会去回忆那件事,是不是他就不会这样了?
  「你并没有错。」伊纳修说,抱住我的手收紧。「错的是他……」
  我吻上他的唇,试图以这个方法把所有不好的讯息阻挡在外,我想要在心里只留下永远只陪着我的那个伊纳修,而不是和莱诺克有仇恨的那个人。
  「虽然他想用这种方式窜改我的记忆,但平常还是有一些片段会浮现在我的脑海。而当我慢慢长大,梦圈也早已没有约束功能了。」伊纳修说道。「虽然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我的记忆已经恢復,但是大家也都猜到了。」
  我依然抱着他没有松手,希望这次能换我带给他温暖。
  「他杀了我母亲,奥拉儿。」伊纳修愤恨的说,眼睛染上一层血色的光芒。「这不可原谅!他为了让我加入他们,就杀了我母亲,以你的观念来看,这件事就是错的!」
  我没有回答,我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混乱。如果以我的观念来看……这件事,真的是错的吗?
  「我不知道……」比起跟他说话,这更像是我自己在喃喃自语。他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吧?虽然可能性很低,但那有可能只是巧合,莱诺克并不是故意的。
  「在那之前,我母亲就曾好几次想要阻止莱诺克接近我,有一次还差点害死他一个很重要的队友,甚至让噬梦者吞噬整个城市。」伊纳修像是看透了我在想什么。「他这是在报仇!而且还可以顺便让我加入他们!」
  「不……」我轻声说道,有些无力的摇头,伊纳修的恨我可以理解,但是莱诺克不一定是故意的。
  每个人都会有失手的时候,我和他都不例外。但是这也不是他的问题,因为换作是我,我也无法接受莱诺克。现在我觉得自己连叫他放下仇恨的能力都没有,因为经歷这件事的人并不是我。
  至于他真的做错的部分,其实最多也只能算用梦圈阻挡伊纳修的记忆,因为没有人可以料想的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当然,我也知道就算伊纳修明白这一点,他一样不会原谅莱诺克,不只弒母之仇,更因为莱诺克后面那个错误的决定。
  更何况,我也没办法完全说服自己莱诺克确实不是故意的。虽然现在的他很沉稳,但是我从梦圈中看到的他是年轻的时候,多了些放荡不羈。
  眾多的讯息混杂在我脑中,突然间,我真的不知道一切是不是巧合了。
  「你想要復仇?」我问,虽然我明知问题的答案,但我依然希望不会得到我想到的那一个。
  「是的。」他毫不犹豫的说。「不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我吞了口口水。「但是,伊纳修……」
  「他做的事情是错误的!奥拉儿!」伊纳修吼道,猛力摇着我的肩膀。他的手指紧紧抓住我,我可以感觉到肩膀一定出现了几个清晰的指印。「当我进到梦中将你救出深渊的那一刻,那段记忆刚好又浮现了,是你告诉我的!是你说他们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不可以哭,我告诉自己,感觉着肩膀上的疼痛,硬生生的把眼泪吞回去。我好想要找回以前那个对我都很温柔的伊纳修,而不是现在这个人。
  现在这个绝对不是他......我告诉自己,我认识的伊纳修不是这样的......
  但,或者该说,我有真正认识、理解过他吗?
  不久后,伊纳修终于从自己的怒气中恢復了过来,注意到了我的反应,退后了几步。「我……奥拉儿......我很抱歉。」他凝视了我好一会儿后,不知所措的离开。
  我瘫坐在长椅上,感觉到一阵无力的绝望感,我到底该怎么办?
  许多事情根本不是我可以解决的。他想要杀了莱诺克报仇,到时候又会是怎么样一个混乱的状态,我又该阻止吗?如果我不阻止他,我能就这样看着一条生命的逝去吗?更不用说他是我的朋友。
  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绝对的对错,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世界不能如此简单的去定义。
  不,我相信我可以在他的过去找到一个界定对错的方法,可以的,就像我以前一样,一切还是那么的单纯。
  我紧握着双手,告诉自己所有事情都一定有绝对的对错,我会找出来的。
  我将脸埋在手掌中。儘管一切看起来很像是在自我安慰,但是我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我也要相信伊纳修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做出什么错误的选择。
  §
  等到我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我慢慢走回会议室,没想到所有人都还待在这里,但伊纳修没有出现。
  「不如我去找……」安格瑞开口,莱诺克摇摇头,他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莱诺克递给我一张纸,就是先前提过的那个班表。我露出一丝的笑意,至少这点伊纳修是对的,这确实没有把我们集合起来说的必要。
  没多久后我的笑容又消失了,伊纳修……生平第一次,我开始质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总会有混乱的事情让我无法定义。
  不会的,我再次鼓励自己,我会找到一个平衡点的,并且想办法解决他心中的仇恨。
  我接过表一看,也许莱诺克是刻意的,我和伊纳修多了很多去外面出任务和玩的时间,相对的留在这里的时间就很少。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可以多一点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尽量想办法让他早些恢復。我闭起眼睛,希望他恢復正常的条件不是杀了莱诺克。
  「奥拉儿,你发什么呆啊!」海丝特的大吼大叫把我从眾多思绪拉回来。「你接下来要去练习武器了!」
  我对她点头,挤出一个微笑,拖着身子爬到了五楼。
  安格瑞早就在那里等我了。我叹了口气,拔出匕首,等他准备好了再开始。
  他从架子上拿起一把剑,但是似乎没有要开始的意思,表情显得有些犹豫。「我们今天的课程原本是要让你看看我和伊纳修的打斗,从中学习,但是现在……」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反正我也不想要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
  「莱诺克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喃喃自语,安格瑞瞥了我一眼。
  「换作是我们,我们当然也会认为莱诺克是故意的,况且他还用梦圈修改伊纳修的记忆。」安格瑞说,我听的出他语气中有所保留。
  我叹气,为什么一切会突然变得那么复杂,我还以为他们只是之前有些争执而已,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奥拉儿,」安格瑞叫唤我的名字。「你知道伊纳修是……」
  话声未落,伊纳修就出现在楼梯口。「我打完就走。」他冷冷的说,只在看到我的那一眼展现了些许的温柔,其他地方完全让我找不到过去的他。
  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呢?我无声的询问他,他撇开头,不肯对上我的眼睛。
  安格瑞看向我,点了点头。「点到为止,伊纳修。奥拉儿,你也要注意我们的动作。」
  我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们两人没有用自己本身的武器,纷纷到柜子上去选择。
  伊纳修挑了一把长剑,安格瑞则选了一把相对比较短的剑。他们两人退到场边,朝对方敬礼,由伊纳修率先攻击。
  我瞥见伊纳修眼中闪烁的光芒,身子一寒,他眼里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的杀气。
  伊纳修率先挥剑,不同以往我和安格瑞练习的那种速度。他们像是真正的在决斗,那些速度以及反应我几乎无法达到。
  安格瑞讶异的看了他一眼,挥动剑抵挡他的攻势。我终于了解他们到底是怎么弄坏那么多的剑了,他们两人每一次的攻击都没有保留的在打,根本就像是真正的敌人。而且有时候情急之下就直接让我们体内的那把武器现形,根据安格瑞说的,那种材质坚硬的多。
  伊纳修朝他一个突刺,安格瑞侧身闪过,拋出一个梦圈到伊纳修左方,试图从右边攻击。
  但是他似乎没料到伊纳修的动作是如此的迅速,他先是将右手的武器收回体内,从左手延伸出去划破梦圈,再让武器回到右手挡住安格瑞的攻击,要不是我很仔细地盯着他们的动作,根本无法发现这点微小的细节。
  伊纳修的能力果真不容小覷,我暗自点点头,没想到还有让武器从不同手中的变换的这种方法,如果换做是我,可能我武器还没收进去就已经被打死了。
  也许是因为伊纳修以前用过这一招,或者是安格瑞反应很快,挡住伊纳修后又再拋出数个梦圈,但他一样轻松的把剑转换成鞭子,一扫而空。
  好吧,他真的很厉害,但如果到最后都用自己的武器,干嘛还需要跟总部要那么多的武器,还真是浪费。
  没错,浪费也是错的。
  我露出微笑,看来我的价值观只是暂时失去了一点,并没有完全崩解,这至少是一个好现象,我总有一天一定可以让我的生活又回到正轨。
  他们两人在我思考时就结束了这场对决,当然,伊纳修赢了这一次,他礼貌的点点头,随即离开了。
  我和安格瑞看着伊纳修的背影,同时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强。」我试图打破这尷尬。
  他点头。「奥拉儿,我刚刚有话要跟你说,但却被伊纳修打断,这件事一定得告诉你。」
  我看着他,他棕色双眸露出了一点疲惫。又是什么坏消息。
  「伊纳修的家族,就是几百年前追梦者打的那一群人,当然,最后他们失败了,家族分裂成两个分支,一个加入追梦者,另一个就是刚刚蕾妮丝提到那个和我们理念相反的组织。」
  我抬头瞪着他,什么!
  「先别急,奥拉儿。」安格瑞安抚我。「伊纳修是加入追梦者的那一个分支,而且他也可以说是奉献了很多,所以基本上他没有问题。更何况,他母亲当初也是坚决反对他们的看法,说这种想法根本是不对的。不过他和莱诺克之间的恩怨……他害怕……」
  「他害怕伊纳修会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怨而记恨整个追梦者的组织,所以和他们联手,想藉由那个组织的力量来报復?」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我相信他不会。」安格瑞篤定的说。「我和伊纳修认识了很久,我们很了解对方,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那莱诺克呢?他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要解决这件事的意思吗?」
  安格瑞叹了口气,也是一脸受不了。「莱诺克认为那么久的事情了,一切马上就会淡去,即使每个人都认为,不可能。」
  伊纳修并不是永远都那么可信。海丝特这么说。
  我想起他看莱诺克的眼神,我看到其中锐利的锋芒。
  够了。我闭上眼睛,试图把这些思绪阻扰在自己脑海之外。
  忘记这件事吧,奥拉儿,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自己。
  §
  一直到我准备上床睡觉的那一刻,伊纳修还是没有出现。
  他到底去了哪里,我忍不住叹气,明天就要去出任务了,他总不会就这样消失到明天吧?
  我再次叹了一口气,终于抵挡不住睡意,当然了,我今天也避不掉作梦的命运。
  这次的梦境依然是一片雾,就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我在其中走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伊纳修的踪影。
  我悄声走到他身边,但这是他设下的梦境,他早就感应到我来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现在不需要去上学,我都有点怀念那段时光了。」我说道,希望能用以前的回忆刷洗掉那些充满怨恨的回忆。「说真的,你竟然有办法拿到那么高的分数。」
  他微微一笑。「那些考卷并不难。」
  我们两人沉默了几分钟,最后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对不起。」他叹息似的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知道。」我轻声说道。「但以后别再这样了,这样我很担心。」
  他抬头看着我,点了点头,眼神温柔。
  我微笑,鑽入他的怀中,我们一同望向前方奔腾的雾气。虽然在梦中感觉不到真实的温度,但是我的内心泛起了一股温暖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