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袁氏气的无法儿,丈夫这许多年都没种出什么来,人一批批的买,又一批批的卖,连那生养过的都买了来,那是开过花的,总能再结个果子出来,哪里知道颜丽章就跟炒熟了的种子,怎么耕种都不结果,这许多女人,愣是一个怀上都没有。
  牙婆都不肯再担这桩生意了,袁氏一意儿抬高了价钱,原过看屁股看腰,如今连八字都算起来了,拿了帖儿去庙里算一回,说是命里有子的,这才买回来。
  到如今了一个中的也无,若不是袁氏还要脸,说不得连寡妇都想拉进门了,她这个作派,纪氏梅氏怎么肯同她多交际,两房越隔越远,原来还让明琇过来吃宴说话的,袁氏既心里厌恶了两个妯娌,干脆也不放明琇过来了,姊妹几个人多,哪里还想得起她来。
  袁氏原想着本家的姑娘能进门,可袁妙能做的都做了,老太爷就是不松口,她背地里也不知道骂了几句短命鬼,这个公爹,她自进门起就小心侍候着,他身子不好,吃不得太荤又不能吃的太素,光是吃饭这一样,袁氏就花尽了心思。
  原来还有两个老姨娘帮衬着,这位太爷连年纪比他轻的姨娘都熬死了,他看着七病八灾,一吹风就咳嗽头疼的,竟一日活似一日,袁氏心里咒他,还跟颜丽章两个论过:“说不得比咱们活得还长些。”
  颜丽章瞪她一眼,可心里也急,这个嗣子有了还不如没有,干急也没用,往后院努力耕耘,还是颗粒无收,他独独一个明琇,总归澄哥儿已经养不熟了,不如给她招个女婿上门。
  老爷子哪里能肯,这样的大事饶不过他去,颜丽章还没相看起来,老爷子已经把他叫过去一通狠骂了,拿了拐棍打他一下,自家累得直喘,咳嗽得一口气都差点没接上来。
  只是差点,歇得会子,他便又能断断续续的骂人了,颜丽章苦无办法,妻子的侄女儿进不得门,他便想了个阴招:“一样是讨媳妇,不如讨个两边都不亲的,你也没想着你娘家了,干脆请个媒婆来,只说咱们哥儿要结亲,你是母亲,不得你来相看。”
  这法子袁氏也不是没想着过,可她心里还是想定下袁妙,年纪大些又如何,进了门就能帮手理事,也不怕她向着丈夫去,若能把澄哥儿哄住了最好,若哄不住,也能把孩子拿捏住了。
  哪里知道这个侄女儿这么不中用,袁氏还想说话,叫颜丽章横了一眼:“你那侄女木呆呆的,瞧着就不是机灵的样子,赶紧歇了这心思,总得拉个像样的,才好打擂台。”
  袁氏纵心里百般不乐意,也得承认丈夫说的有道理,赵家那个是四品官家女儿,她要找个匹配的,也还难办,请得官媒人过来,把事儿一说,又预备一坛子酒两只风鸡笑道:“若事情成了,东西少不了你的。”
  官媒人捏了红封,肚里翻得一回,倒真有几个相宜的人家,把袁氏提的那几条都给填上了,她既要别个是官家,又得是嫡出,官阶还不能低,媒人婆若不是看着那红封转头都想走了,家里是有当官的不错,出得个王妃也不错,可颜丽章自个儿还是白身呢。
  袁氏这么火急火燎的相看起来,又把侄女忘到一边儿,袁妙好好的呆在家中,叫她接进了城里,住了大半年了,冬至回家一趟,袁氏便再没去接她。
  先还说是让她在家里头多住两日,孝敬孝敬父母,等时候一长,亲戚间那些原就眼红的,便嚼起舌头来了,说是颜家看不中袁妙,不要她了。
  袁妙住得近一年,吃穿用度大不一样,纪氏不愿跟袁氏争这些小处,说她苛待了亲戚女儿,按着等分,自家姑娘做衣裳,袁妙便也跟着做,打首饰她也跟着打,她这回家去,身上穿的戴的用的,俱都换过一新。
  说话行事也都大不相同了,跟姐妹们站在一处,倒不似一家子,袁妙在颜家吃穿虽好,到底受气,可回来这么一呆,倒觉得还是颜家更好些,姑母难侍候,顺了她的意便成,先是行过宴,后头又守了制,还想着过了二十七日袁氏就来接她了,颜家的车马却迟迟没来。
  到小寒送了节礼来,袁妙的父母自然要问,跟车的却说,太太不曾吩咐过,这下子可好,袁家俱都知道袁妙叫人退回来了。
  背地里讥笑她,说她上赶着巴结,闹这么个没脸,也是该当的,整个乡镇都知道袁妙已经有了人家的,原来来说她的人家,已经结了亲,余下那些没说定的,也再不想上袁家门了。
  袁妙的娘气的想赶了车进城骂小姑子一通,叫她父亲拦了:“你还嫌不够丢人的,赶紧放出话去,说是姑太太生病,想着娘家人了,这才去看她,都是你这张嘴,若你平日里在意些,何苦闹出这些来。”
  袁妙大病一场,倒在床上起不来,这时节懊悔也晚了,她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便如今想起来救,也没好人家登门了。
  袁氏真个挑出一家来,问了年纪家境,比赵家更好,她加厚了赏钱打赏了官媒人,遣了人去问那一家子可也有意,官媒人自然把颜家说的天花乱坠,那家子也有些意动,两边正在说项。
  袁氏上回吃得一记暗亏,这回便学聪明了,也不再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学了纪氏的样子,把人跟颜丽章一说,直往颜老太爷那儿去了。
  到这时候,颜老太爷又站到儿子媳妇这头了,袁氏拿帕子捂了脸:"二嫂子却不是在打我的脸,澄哥儿是我儿子,哪有隔房的伯娘插手侄子婚事的,叫人知道了,我还怎么作人!"她只不想着叫娘家女儿进门,颜老太爷也没甚好惮压她的,要是讨个媳妇进门,婆媳不眭,也非他所愿,本来也不是非赵家姑娘不可的,只袁家那个颜老太爷瞧不上。
  袁氏忙得打转,把袁妙扔到脑后,再不曾想起来,袁妙苦病一场,消息送到袁氏这里,她打发些药材点心回去,一字未提她这头要同别个结亲家,可哪里还瞒得住,娘家人这回也帮着踩袁氏了,关了门把她骂个透底儿。
  纪氏这时候还想等着澄哥儿开春过了童子试再提结亲的事,那头袁氏已经悄没声儿的走动起来了,她到底接了信,却是澄哥儿使人报了来的,这些事隔着院墙瞒了纪氏,却瞒不过一院里住着的澄哥儿。
  他身边跟着侍候的人也还是纪氏原来安排下来的,袁氏倒是想插手,可那时候澄哥儿还小,颜老太爷怕他换了人侍候不惯,倒不曾把人换过,袁氏先是觉得伸不开手去,到后来也不再想着插手了,孩子都大了,再换过人又有什么用处。
  纪氏这边一听着消息,先是一噎,不意袁氏竟想通了,她若是死捏着袁妙,颜老太爷怎么着也不会肯的,抬出个官家女来,倒有些难办。
  赵家夫人那里她是打了包票的,她也不急着声张出来,先使了人往外头打听袁氏挑出来的人家如何。
  既要说定儿女亲家,便定下日子家里办一回宴,冬日里无花无果好看,却总得寻个由头,程夫人这回来,把儿子也带来了。
  原来一向是女眷里头走动,沣哥儿太小,澄哥儿又叫袁氏管着不好常往这头来,没有适龄的男儿要怎么走动,可巧这回梅季明在,纪舜英也已经是自家的女婿了,干脆把这两个都请过来。
  程夫人有两个儿子,为免得显眼,把两个都带了来,一嫡一庶,年纪差着一岁,却都进了学,过了童生试的。
  程家家风正气,这个庶子就是程夫人陪嫁丫头养的,一向跟嫡子似的长在眼前,对他也很是宠爱,两个正当年纪,彼此见了,很有话说。
  这样人家长起来儿子,嘴里说的是孔孟,心里想的是举业,梅季明这块牌子,还不如纪舜英少年秀才好用,程夫人的儿子也是师从名儒,在书院里头读书。
  梅季明却最不耐烦这个,他一家子名儒,按着字号排下来,有在家坐馆的,有到外头去游学的,还有大老远请过去坐馆教书的,满眼皆是这些,最受不了就是张开之乎,闭口者也的的人,可他是陪客,也不能甩了脸子,只不大说话,偶尔哧一声冒一句出来,却皆是惊人之语。
  纪舜英知道他家学渊源,诗书画能有名头打出去,也不过是不肯用功。聪明是有的,可这一身傲气,便显得有些可厌,在姐妹里头觉不出来,放到少年人里,便有些不合时宜了,他聪明,难道在座的便是蠢才?
  程家两位原也听了梅家的名头,可说得一回话,心里认他有才学,可这人却不似纪舜英好相处,两个少年也颇知道些事了,晓得这一回子来怕是有相看的意思在,满口锦绣,正襟危坐。
  程思慧来时便跟两个哥哥打趣,若是细听得有衣裳簇簇响的声音,那便是小娘子出来看夫婿了。正说得兴起,里头真个簇响起来,除了衣裳声音还有细细的脚步声,钗环相叩,这便是程思慧说定了的,若了来了,便发点声响,提醒哥哥们,当弟弟的忽的冲哥哥眨眨眼睛,那作哥哥的脸上一红,又把身子正得几分。
  程家两个不好四顾,梅季明却没什么顾忌,他把头一侧,就看见立着大屏风后头,站了一排,梅家姐妹也多,可梅家门生多,从这里头挑出来结亲,除了看人,还能看见字,还没见过小娘子躲起来往外看的。
  他嘴里啧得一声,见纪舜英也瞧了过去,轻笑一声,一本正经的清清喉咙,看着程家两个儿郎,才还一嘴的孔孟,这会儿俱都红了脸皮,压低了声儿:“是那绿衣跟红衣的两个。”说着端起茶盅儿,喝了一口雨花茶。
  纪舜英一皱眉头,那方格窗外开孔大了些,倒能依稀瞧得出模样来,里头站了四五个姑娘,打头的是明湘明洛,明洛手挽了明沅,她们俩都穿了红,只明沅身上是大红缠枝织金缎袄子。
  他拿眼儿一扫,收回目光道:“那个穿红金缎子的,已经定下人家了。”
  梅季明一口茶咽下去一半儿,听了这句,“噗”的一口全吐在衣袖上。
  作者有话要说:
  纪表哥:我媳妇也穿红你没看见啊!
  梅表哥:你媳妇那么小是个有眼睛都不会看上啊!
  纪表哥:我有眼睛
  梅表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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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梅花冰酒
  外头梅季明喷了一口茶,里头明芃一声脆笑,她是跟着来凑热闹的,梅季明在她跟前藏得住什么话,明陶叫明蓁留在成王府里,他既是表亲又是半子,叫人请出来待客时,还在明芃的屋里。
  明芃知道有这样的热闹好瞧,怎么会不跟着出来,她在梅家再不少见外男的机会,梅家的院落,前头是书斋,有读书台有藏书楼,效仿古人在石台上读书,梅家姐妹往见山楼里一钻,南人北人,俱都见得着。
  小娘子们私底下也都活泼,最爱给人取诨名儿,叔伯父亲的案头还能见着这些人的文章,那字儿瘦的人却是个胖子,那字儿潇洒的,人却看着木头一块。
  自家子弟出色了,看着旁人只觉得寻常,明芃见得不少,隔着屏风看人,程夫人两个儿子也都生的端正,把眼儿转得一圈儿,把这几个都看了个遍,盯的也还是梅季明,自然是各有各的好处的,可在她心里依旧还是梅季明最好。
  等听得纪舜英说这么一句话,她先是止不住笑了,落后又看着明沅,笑容里满是狭促,伸了根手指头,往面颊上一指,轻轻刮了一刮。
  明沅这回倒有些脸红了,平日里取笑归取笑,到底是私下里的,这会儿当着这许多人,纵她不在意,也有些面热。
  这两个少年来时就知道是相看媳妇的,听见里头这么一声笑,哪里还能坐得住,那原就脸红的,这下子脸更红了,那正坐的,身子挺的苍松也似。
  梅季明一听笑声就知道是明芃,再看程家这个红了耳廊,目光飘忽,心头一哂,这该羞的不羞,不该羞的倒羞起来了,他这大冬天,手里还拿了湘竹骨扇儿,把手一转,虚点一点:“那个笑的,也定下人家了。”
  明芃原来还笑别个,这会儿自家闹个红脸,“哎呀”一声,跺脚就要走,叫明潼拉扯住了,她看着明芃脸红,还吁出一口气来,这辈子总没那污漕事儿了。
  明沅逮着机会,也冲着明芃刮刮脸皮,耳朵里缀了一双明珠耳珰,头一偏珠光流溢,她原就生的一双明眸,这会儿带些俏皮的冲着明芃眨眨眼儿,明芃更是羞的不行,拿手捂了脸,嘴里轻轻啐一声:“哪个定人家了。”
  心里却止不住的甜蜜,说是要走的,可脚步怎么也动不了,往窗格里头一瞧,梅季明也正抛了眼神过来,轻轻哼一声,到底走不开了。
  这样的热闹,明洛却一动不动的站着,明沅侧脸去看她,却见她抬着袖子挡住半边儿脸颊,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外头,再一看,她已经张了口咬住衣袖了。
  明湘却不动弹,她错开一步退在后头,自家也知道,程夫人瞧中的是明洛,她往后退了,明沅便知道她的心意,伸手碰碰她,手伸到袖管里头,握住明湘的手,用力捏上一捏。
  外头几个少年除了纪舜英行止如常,程家两个哥儿俱都紧紧绷着,梅季明坐得会子觉得无趣,人还坐着,心思却已神游天外,明芃在里头瞧见了又是一笑,他两条腿脚尖相对,那就是想走了。
  几个姑娘也不过看这一刻,又赶紧退到后头去,又是程家那个弟弟耳朵尖,再看兄长红了脸,咳嗽一声,当哥哥的这才敢往屏风那边一瞥,里头哪里还有人影。
  近看过了,还有远看,这时节正是冬日,可西府里却正是花时,梅花开的娇艳,有红有白有黄,梅氏不爱杂色,一个院儿里头种着一种,这时节正是红梅开得好的时候。
  西府里还有岁寒春心阁同煮酒亭两个赏梅佳处,只一东一春,到梅子结实可摘下煮酒时,便是在煮酒亭里饮乐,这会儿天冻路滑,便是岁寒阁里围炉赏梅。
  楼上一应儿都是玻璃窗户,外头飞雪天气,也能见底下朵朵红花,纪氏借了此处摆宴,还有一桩巧事,就是这栋小阁是中空的,造了个回字型,底下设的假山老竹,算是楼中之景,两边楼里四处景致不同,隔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她是想着在此处好叫两边对望,设得香果茶点,烧暖了屋子,一边在左一边在右,姑娘们先去了,后头梅季明跟纪舜英再带了人来。
  设这样的雅宴,便比到外头上香看夫婿要便宜的多,外头人多口杂,再清净的地方总不如自家的,若是看岔了人,岂非不妙。
  明洛挨在后头不肯上前去,明潼明沅几个却无顾忌,两边对望的窗户也是镂花的,要看也不过看一道影子罢了,明潼便跟明芃两个商量着却下边剪一枝梅花来。
  明潼点点明洛:“五妹妹去剪罢,四姐姐倒不如画一幅画出来。”里头笔墨也早就铺设好了,白瓷瓶儿摆在香案上,只差一枝红花。
  明沅知道明潼的意思,还不曾看口,思慧就咳嗽了一声,伸手推一推她:“咱们一道去。”明洛也不敢一个人去,有人相陪,便出得一口气儿,面颊红扑扑的,系上斗蓬,带着丫头下得楼去。
  阁子是回形的,却只开了一道门,两边上楼各不相遇,出门进门却都有一处,明洛拿风帽掩了脸,一面下楼一面忐忑,眼睛定定盯着楼梯,耳朵却在听那边的动静,思慧跟在她后头,见她走的慢,知道她是紧张,往那边楼梯上一扫,果然瞧见一段衣角。
  一片墨色就是二哥哥了,思慧装样儿同明洛说话:“偏叫咱们两个下来吃冷风。”明洛微红着脸,再不似平日里活泛,低低应得一声儿便不再说话了。
  外头纷扬扬下着细雪,门一开便叫风卷的飘进领里,思慧缩了缩脖子,丫头在前边打了伞,两个人紧紧戴了风帽,思慧知道哥哥在看,明洛却偏偏跟转了个性子似的,有心带她往前去,挑得一枝又一枝,明洛斯文着不开口,捡得一枝插进瓶里,抱了瓶儿回来。
  她急得无法,就着梅花抓了一捧雪,往明洛脖子里一塞,这下明洛装不得样儿了,惊叫一声,拉了思慧就要掐她,伸手抓了花枝,甩了她一脸的雪,两个咯咯笑得一回,明洛原就红了脸的,这会儿更红了,伸出指头偏了脸儿:“你这个坏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湘已经调好墨,铺开了纸,等那红梅一供上,仔细端详得会儿,画起梅花来,明芃眼睛溜溜的看着明洛,明洛在外头转得一圈儿,既没听见响也没看人,往窗边一挨,捧了热茶烫手,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自觉刚才忘形,也不知道程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幅供梅图,几个都下了笔,明芃却觉得无趣儿:“这瓶子里供的有甚好画。”自家铺开一张纸来,画得一树梅花,她下笔随意,看着不过由着性子在纸上涂抹,画完了老梅枝条,再画一块顽石,拿笔沾了红,撸起袖子一甩。
  落到枝上的便是刚开的,落到石上的便是落花,落到留白处,便是随风吹去,明湘自家拿着笔,迟迟不再往下落了,见着明芃下笔,才知道她画的那些,不过就是好些的花样子。
  她们一幅不曾画完,明芃已经得了,净过手捏了茶点心吃,思慧哪里见过这个,讶异一声拍了巴掌:“我今儿才算是开了眼界了。”
  明芃便笑:“这算得什么,还有能一笔成画的,我就不行。”说的就是梅季明,她一面嚼了雪花酥,一面勾了笑出来。
  画了画又作诗,先还知道对面有人看,玩闹起来哪里顾得上,烤肉是吃不成了,把新摘下来的梅花泡在淡酒里,拿了玻璃盅儿对饮,嚼了一嘴的红沫子,包了吐在帕子上。
  她们这边儿玩的兴起,那边却是对面枯坐,程家两个哥儿不时就绕到窗边,便只看见一段影子,都引人遐想,梅季明两只手勾在榻上,嚷嚷着要吃酒,左边是块木头,前边是两块木头,他在罗汉床上架起腿来:“这个天,该去湖上泛舟。”
  却没哪个理他,他又是一声叹,梅花有什么好看,若是山上生的野梅,那才叫得天地清气,转山过坳,头一抬就是一丛梅花,孤芳独赏,这样栽在园中,四时有人看管的,还有什么趣儿。
  桌上的酒水点心叫他吃了一多半儿,象眼棋子小馒头还让他刻上了车马炮,自家跟自家下起棋来,纪舜英见他这样开口道:“不若下围棋。”
  他听了啧一声:“我不爱那个。”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人都要跟石墩子长在一起了,正无聊,那边送了梅花酒来,梅季明接了酒问:“那边在干什么?”
  “姑娘们正画画儿。”送酒的丫头急急退出去,梅季明一时心痒,叫着把画拿过来看看,又没写名字在上头,哪个知道是谁画的,等把画拿来了,他眼儿一扫便笑,把明芃那幅拿过来,上下一看就摇头:“半点没长进。”
  程家两个哪里知道他天一句地一句的性子,只当这就是他定亲的那位姑娘的,也不伸头去看,反把另几个画的评品一回,还看了纪舜英,觉得他颇有胆气,当着人还能说出那话来,想是十分爱重未过门的妻子的,这幅说是合画,便问他:“不知,那未红金缎子的姑娘画得哪一处?”
  纪舜英哪里说得出来,梅季明笑的咳嗽起来,程家当哥哥的兀自不觉,弟弟却明白了,以手作拳,也跟着笑了一声。
  等到傍晚程家告辞,纪氏送了程夫人到二门边,程夫人一看儿子的样子,就冲着纪氏笑着点一点头,纪氏还在说招待不周,程夫人却笑:“哪里不周,万般皆是如意的。”
  纪氏吃得这一枚定心丸,也跟着笑起来,知道程夫人说的是客气话,再没有万般如意的婚事,不过就是两边都无恶感,能往后一道过日子罢了。
  她听了程夫人说的不够,还叫了明洛来,明洛把头垂的恨不能缩到胸前去,脸上飞红一片,却还是低低应得一声,纪氏这回给她定的可不是庶子,是程夫人嫡次子。
  既是两家彼此有意了,便只等着媒人婆上门,可却迟迟不见人来,程夫人却亲自过门一趟,这番说起来便有些吐吐吞吞,笑得一脸尴尬,握住纪氏的手道:“万般对你不住,我家老二,心里……想要个娴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