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她目光落在裴玉娇发上,见她戴了漂亮的南珠簪子,珠子颗颗如拇指般大,心想裴玉娇是真的命好,这样一个痴儿,没了娘亲,却是祖母疼父亲疼,可怜她这等人,偏生是个庶女,便是蒋家唯一的女儿,都没有裴玉娇一半儿好的待遇。
  她叮嘱道:“也确实是,下回你可要小心些,幸好摔得不重呢。”
  “嗯。”裴玉娇点点头,她当然不会再犯这种错。
  蒋琳喝完茶,说道:“你们今儿不听课,咱们叫上二表姐,三表妹一起去余香阁罢,听说昨日上了好些新的胭脂,熏香,”她眨眨眼睛,“正好也出去走走。”
  裴玉娇也喜欢香喷喷的东西,她每套衣服都熏了的,房里也整日染着香,闻言站起来道:“好呀!”
  四个姑娘立时聚在一起。
  太夫人听说要去余香阁,她瞧了裴玉英一眼,小姑娘遭此打击,出去走走也好,她笑道:“去吧,我是腿脚不方便,不然这余香阁,我也最是喜欢去的。你们看中什么,不必拘束,都算在祖母头上,琳儿,你也一样。”
  四人欢呼一声,叽叽喳喳就出去了。
  余香阁在京都是首屈一指的水粉铺,掌柜的擅经营,请了高人研制胭脂与熏香,别家竟是仿照不来,故而不是廉价的,每盒都价值不菲,也只有富贵人家才享用得起,可即便这样,余香阁每日仍是人来人往,也可看出京都,到底是藏龙卧虎。
  蒋琳瞧见新出的东西,一连点了好几样叫丫环收着。
  她这等吃相,裴玉画有点瞧不起,暗想到底是庶女,在家不得宠,来这儿打秋风手从来不软,也是祖母大方,任她买呢。她轻轻哼了声,自个儿也挑了几样,那头裴玉英,裴玉娇有商有量,很是细致,选了最为合适的买一些。
  因为今儿有新样式,故而人特别多,只半天功夫,竟是遇到好些夫人姑娘,裴玉英督促着裴玉娇上前问候,她言行举止比起往前得体的多,使得众人都很惊讶。
  买好东西,几人出来,刚到外头,一马一轿在铺前停下来。
  马上一位年轻公子身穿宝蓝锦袍,头戴玉冠,脚蹬乌黑鹿皮靴,翻身下来立定了,弹平袍子,抬起头,五官俊朗,气宇轩昂,直将身后的行人比得不能看。
  蒋琳轻声道:“你们看,沈梦容呢!”
  裴玉娇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就是那个自己在他面前丢尽脸面的年轻公子?
  她兔子一样,猛地藏到了裴玉英的身后。
  ?
  ☆、第010章
  ?  从轿子里出来的是沈姑娘沈时光。
  上回国舅爷大寿,裴玉英与她相谈甚欢,此时二人相见,颇是欢喜。
  眼见姐姐躲在身后不露脸,裴玉英无奈,不知道她这会儿是怎么了,刚才在铺内还好好的。
  蒋琳在旁边打趣:“大表姐,多亏得沈公子上回扶你起来,你还不出来谢谢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玉娇羞恼的不行,耳朵都红了。
  原来那个穿着淡绿裙衫,好像小动物般躲着的姑娘就是那天摔晕在他面前的人。
  想起那一幕,沈梦容也觉尴尬,当时小姑娘跌撞着过来,一看就是被人推的,收不住力,摔在他脚前,好像一朵狂风中被吹落的花儿,惹人怜惜。他忍不住扶了她起来,后来才听说是傻子。
  也难怪被人欺负。
  话说到这份上,裴玉娇不能再躲了,她感觉到沈时光跟沈梦容的目光因为蒋琳,都落到了她身上。她慢慢站直,拉拉裙角,尽量像个大家闺秀般娉婷出来,朝那兄妹两个行一礼,又与沈梦容道:“沈公子,谢谢你。”
  声音甜软,柳叶眉,大眼睛,菱角嘴儿,无一处不好,跟记忆里一样。
  不过那天扶起她时,她闭着眼睛,原来睁开时,却有这般明亮的眼眸。这不像傻子,傻子的眼神都有些呆滞,她的不一样,安静又清澈,好像山崖下藏着的一汪湖泊。
  沈梦容越发奇怪,这样口齿清晰,可爱的小姑娘,真是傻的吗?
  莫不是别人胡说。
  他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你的伤,现在好了吗?”
  声音好像春风,吹得人浑身舒服。
  裴玉娇呆了,她心想难怪别人都那样称赞他,这人委实吸引人,他还是明年的状元呢!便是自小被称为神童的徐涵,也只排在他下面做了探花,想起徐涵,她心头又一阵忧心,妹妹这辈子再不能嫁他了!
  谁都比他好,这沈梦容就是。
  妹妹……
  她心念一动,刚才听妹妹与沈时光交谈,好像关系不错,妹妹是不是能嫁给沈公子?回头去问问祖母。
  突然发现一个好人选,她心情激动,在袖中一阵摸索,找了水晶糕出来递给沈梦容:“我已经好了,这,这给你,当谢礼。”
  雪白的掌心托着油纸包好的糕点,沈梦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这种举动,抬头一瞧她,偏生是那样认真的表情,满是诚意,期待着他拿走。他忍不住笑起来,好像枝头万千梨花开,让人陷入里面。
  沈时光好久不见他这样在人前笑,微微有些诧异。
  裴玉娇见他不拿,才意识到是不是哪里不对,可是她并没有送手帕,送荷包啊,吃得东西,人人每天都要吃的,并没有特殊的意义。
  她只是想跟沈梦容打好关系,当然,也是真的谢谢他。
  她歪了歪头:“你不爱吃这个?这是水晶糕,咱们府里厨子做得,特别好吃,比外面买得还好吃呢。”
  沈梦容问:“什么味儿的?”
  “杏子味的。”
  “嗯,那还行。”他伸手取过来,礼貌一笑,“谢谢你,我们沈家还没有人会做水晶糕。”
  她认真道:“不用谢,应该的。”
  二人这段对话,众人都惊讶的不得了,裴玉英原以为沈梦容会觉得唐突,不肯拿这点心,然而沈梦容却接受了,不曾有一点鄙夷。而蒋琳在旁边嫉妒的眼红,她看见沈梦容,满心的想接近他,可却不能,然而裴玉娇竟敢当众送他点心!
  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裴玉英不想姐姐再失礼,上前一把将她拉过来,与沈时光笑道:“我姐姐喜欢零食,经常送与人吃的。”
  沈时光善解人意:“裴大姑娘真可爱,你还有水晶糕吗?其实我也爱吃这些。”
  “有的。”裴玉娇又拿出一块,“我肚子容易饿,所以总会带一些在身上。”
  她眉眼弯弯,两个小梨涡嵌在脸颊上,叫沈时光想起唯一的妹妹沈时辰,可惜她九岁时去世了,也是大大的眼睛,喜欢吃零嘴儿,哥哥最疼她……她突然明白为何沈梦容会笑,也许想起妹妹,那么招人疼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
  她差点没忍住,想去轻抚裴玉娇的头发。
  十六岁的姑娘,假使生了单纯的心,原是这样的,哪怕有些憨,也不叫人讨厌。
  几人说了会儿话,沈梦容朝别的姑娘一颔首,与沈时光道:“我不方便陪你进铺,去旁处转转,你买好了,使人来说一声,咱们一起回去。”他抬脚要走,结果刚行两步,对面有二人走来,瞧见他,欢笑道:“沈大哥,沈姐姐呢,我们才从你家出来,听说来这儿,就找来了。”
  何淑琼!
  裴玉娇一下子僵住,那是徐涵的表妹。
  上辈子,蒋琳也来看她,那时,因裴玉英落入池塘一事,姐妹已经不合,裴玉画不曾与她们来,许是时辰有所变化,这次才会遇到他们?
  她的心砰砰直跳,目光往何淑琼旁边看去,见到一位年约二十的年轻男子,穿着深青色锦袍,腰间什么玉佩荷包都不曾戴,目光似鹰,瞧一眼,叫人心头发寒,整个人好像在冰水里浸泡了十几年的冷玉。
  不过,幸好他生得俊美,生生去了几分阴寒,可这特殊的气质,令人难以忘怀。
  裴玉娇当然认得他是谁,恨不得立刻把裴玉英拖走。
  然而来不及了。
  何淑琼已经走过来。
  沈时光笑道:“余香阁掌柜专门递信儿来,我想着自己来挑一挑,省得不对胃口。怎么,你也是找我一起来余香阁?”
  “是啊,我怕来晚了,好的都会被挑光!”何淑琼向来喜欢漂亮,每回出来一趟,必得精心打扮,小到眉粉,蔻丹,大到腰带,都要亲自挑好的,当然是光彩照人。不过她与裴家姑娘并不认识,眼见对面四位姑娘,一个比一个好看,惊讶道,“她们是谁呀?”
  “裴家,蒋家的姑娘。”沈时光介绍。
  “裴家?”何淑琼眸光一转,“哦,东平侯府!幸会呀。”
  裴玉英笑道:“你祖父在湖南兴水利,造堤坝,救天下百姓,令人敬佩,咱们才是幸会呢,见到何姑娘。”
  何淑琼的祖父何寿年乃工部侍郎,管农事,只刚才沈时光并未提起。
  “你如何知晓?”何淑琼询问。
  “你腰间挂的玉壶佩饰乃皇上钦赐,因何大人清正廉明,又喜饮茶,所谓一片冰心在玉壶,皇上当时专使人雕刻此佩赐予你何家,想必这是你祖父送与你的吧?”
  确实,何寿年前几年已经去世,又无孙子,何淑琼是他最喜欢的孙女儿,便留了于她。
  她侃侃而谈,声音不高不低,又满含对何大人的敬仰。
  徐涵与沈梦容在旁轻语两句,本是要走,听得她一席话,忍不住回眸相看。
  十五岁的姑娘生了一张鹅蛋脸,五官精致的难以描画,她站姿挺拔,眉宇间自信洒脱,在一众姑娘中,好似枝头独秀的花儿,傲然开放。徐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心弦忽地一动。
  沈时光此时抚掌称赞:“二姑娘真是见多识广,淑琼这玉壶佩,要不是她说,我都不知的,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其实是听祖母说起过,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裴玉英自小要强,什么都喜欢学,什么也都是听一次看一次就记得住。
  何淑琼有点恼火。
  需知这玉壶佩是她最骄傲的东西,也是何家的荣耀,但凡遇到新认识的姑娘,她都要拿出来炫耀一下,亲自讲一遍的,可现在都被裴玉英说去了,眼下众人也都看着她,她出类拔萃,把谁都压了下去。
  可面上她不好动怒,淡淡笑了笑:“是啊,裴姑娘真厉害。”她拉着沈时光去铺子,“别多说了,今儿胭脂,熏香都没有买了,再不去晚了!”
  裴玉画道:“可惜咱们已经买好了。”
  沈时光冲她们一笑:“没事,以后有机会,咱们约好了一起来。”她看着裴玉英,“玉英,过完年,我定然请你们过来府里玩,到时候可别推辞。”
  从二姑娘变成了玉英,可见沈时光多喜欢她。
  裴玉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裴玉英道好,眼见她们进去,转身要走,却感觉到一道视线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眸,好像能瞧到她的心里,冷静如她,一下子也心慌意乱,暗自心想,这公子是谁啊,怎么这么一点不知避讳的看着姑娘家?她眉头皱了起来,却也不甘示弱,重新对上他眸光。
  裴玉娇见状大急:“那公子是个登徒子!”
  祖母说,不应该在背后说人坏话,可她实在不能不说,那徐涵盯着妹妹看,是不是看上她了,怎么办!
  ?
  ☆、第011章
  ?  听到她说登徒子。
  裴玉英莞尔一笑,低头看她:“这词你哪儿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