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魏延看他不知给他解释道:“非也,我看司雪阁应是有复起的势头,昨日大皇子车马进城之时曾有吩咐将交州百姓赠与的粮食特产等物转赠周围的京城百姓,最后尚有留存便送予我公办的府寺中清点以入国库,是以我询问送粮官员后得知大皇子此行中多有受到司雪阁的帮助,不然以他浅淡的经验何以能将交州那个烂摊子收拾的这般利落。”
  “原来是这般,昨日夕幕之事我亦有听闻,大皇子能想得此法在不伤到百姓的前提下将其疏散,从中即可看出他惜民的良善,若是能再得司雪阁相助,那百姓们可真是有福了。”
  商景一听想起之前偶有听闻司雪阁之人在蓉城出现的事情,百姓还奔走相告甚至有人主动去修缮旧祠。他是皇帝登基后被选入朝的,虽然未真得见司雪阁在世情形,但听民间那些民谣和戏曲可是都把司雪阁捧上天了,若是能亲眼见到司雪阁复起,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啊!
  “大皇子性子淡薄甚少介入朝堂之事,虽以往也小有成就,但与三皇子比较起来那点成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但好在他心性良善,若是有司雪阁之人加以指导以后必是万民之福!”
  “的确,这一点是其他皇子都无法相比的。”二人站此已久,魏延说完伸手示意他先行,在出宫路上再行谈论。
  没过几天皇帝的旨意就颁下来了,三位内侍令分别前往三位皇子府内宣召。
  大皇子府中,云昭一见随内侍抬进来的东西就心中一沉。
  “炎顺天命,圣仁广运,吾登基以来殚精竭虑,以定乾坤,续人伦纲常,愿天下承平。皇长子云昭,应天运而行,定安交乱,豁达仁慈,恪守孝道,吾可安群臣慰宗祖,今立昭为储,临娶梁岂公主,礼后移居太子府。皇三子云旸天资聪颖,早入堂庙,久习政务,竭心倾恳,助朝有功,固封怀王,封地定襄,特赦留守京都相佐太子,以令正习,待功成归封。今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
  “儿臣,叩谢圣恩。”云昭深拜后起身接旨,可是以自己的资质和经验恐怕难当重任,可又不能抗旨,遂忧心戚戚。
  内侍令摆手让后面的人上前来:“这些是陛下的封赏和您的婚服,上头有太后算来的良辰吉时,奴下在此恭喜您啦。”
  云昭对他轻微颔首后取出银子递到他手中:“其他皇子处可有消息?”
  内侍令接过笑的合不拢嘴:“谢殿下,除了二皇子被封为豫王即刻前往封地之外,其他皇子暂无动静。”
  “你辛苦了。”
  “殿下若无其他事,奴下就告退了。”
  “嗯。”
  云昭知道三弟聪慧又有野心,加之母后期盼,是以从未想要去争些什么,只是他的处事素与自己有所出入,是以长久以往多生嫌疑至今关系尚未缓和,虽不知父皇此举是为何意,总归是逃不过母后又一番劳心了。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小厮躬身上前给云昭道喜,“瞧我这嘴拙的,现在该称呼您为殿下了。”
  云昭点了下头,沉思良久方往回走。
  “殿下可是有心事?”小厮见自家主子愁眉不展丝毫未沾得封赏的喜气不知何故遂跟从询问。
  “我在交州待了这么久,梁岂公主便不可能一直无名无分地呆在长安,何况我早早地便让人勘察了梁岂国真实境况记下快马递回长安,按勘得境况而言确实与使臣所说无异是以不能让她归反,这样父皇必会给她另择一门亲事,没想到……”
  小厮见主子摇头嗟叹道:“主子不想要这个太子之位?”不过按他对主子的了解,这人人眼红纷争的储位他倒真可能不屑。
  “诏旨已颁,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无意。”
  云昭说完便拿着诏书进到书房,想着放起来再往宣室殿去拜见母后,只是昨日方才议论担心的事今天便成了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为好,再者母后本已见憔悴,就怕得知这个消息后忧思成疾,想到自己还有一盒上好的清火丁绿,让小厮取来一同带过去也好。
  正想着往门外走要召小厮之时就与急匆匆赶来的小厮撞了个正着。
  “殿下恕罪。”
  “不妨。”云昭拉起跪地的小厮,“何事如此匆忙?”
  “殿下,您方进书房不久门卫就收到了一封信函。”小厮说着就把信函递给云昭,他一看到上头的“司雪阁”,知道殿下关心就一路小跑奔了来。
  云昭一看到信函封页的三个大字就立即打开,在看过信中内容后面露喜色道:“你在府中候着吧,我这就去往母后处。”步履匆急连之前想着让小厮取出的茶叶都忘了提。
  小厮见自家主子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说风就是雨,虽不知到底因何缘故但总归是有好事了吧,遂颔眉目送云昭大步离去。
  叶府。
  今日一年一度的“字比”开始,叶琉涟与慕暖约好辰时三刻在丁午街会面一同前往去看热闹,然而昨日与兄长谈心过晚导致今日没按时起床,现下已经磨蹭到了辰时二刻多了还没出门,也顾不得绿裳还在端菜,随意塞了几口就急匆匆地往外跑了。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别噎着了。”绿裳看她鼓着腮帮子匆匆奔离的样子生怕她噎到在后面大声叮嘱。
  “我知道了!”叶琉涟小跑着头也不回地朝后面招招手,等到了丁午街已经累的俯身撑着膝盖喘气了,好在没迟到。
  慕暖早已经到了,蹲在丁午石门旁边的小溪边看着溪水发呆,听到身后的动静起身问道:“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呼。”叶琉涟一只手仍旧撑在膝盖上一只手略带沉重地抬起来摆摆带喘道,“我这不是怕没准点让你等急了么。”
  慕暖哈哈朗笑了两声顺势把手中沾着的溪水往叶琉涟脸上甩:“不错不错,我喜欢!”叶琉涟这点可比那些个深处闺阁的大家闺秀好多了,每次做什么都磨磨蹭蹭的几乎从未准时过,到时候嗲声道个歉就完事儿了,如果自己不爽说她们两句就哭哭啼啼的弄自己好像欺负她们似的,还会落下一个斤斤计较的没有胸襟的口碑,所以才不愿意同她们多接触,可是自己这个身份在那摆着有些时候还是推脱不掉。
  叶琉涟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缓过累来了就起身往丁午街里头眺望:“怎么样,我没迟到吧,‘字比’初试开始了吗?”
  “还早呢,我来的时候去里边儿看过了,台子还没整理好呢,审判大人也都没到,不过我们早早地进去占个位子也好。”
  叶琉涟这一听就放心了,本来没吃早饭又一路狂奔的,早已饥肠辘辘了,刚刚往街里眺望时老远地瞅到了一家餐摊:“阿暖,你吃早餐了吗?”
  “快打住,你就如之前一般叫我名字就好,这么肉麻我可受不了。”慕暖哪儿听过人这么叫她啊,激的一身鸡皮疙瘩麻酥酥的直发颤,赶紧双手环胸嫌弃着又道:“想吃早餐直说嘛还得拐个弯儿问我,啧啧,瞧你这样儿也定是空腹跑来的吧,走吧走吧,跟姐混管你饱。”
  “好呢,阿暖阿暖阿暖阿暖!”叶琉涟两眼笑的弯月牙儿故意寒碜她又叫了她几声阿暖,这几声就惹得慕暖环紧自个儿直飞白眼。
  二人就这般打打闹闹地去了内街里,最后只寻到那个叶琉涟老远看到那个的摊子。
  本来摊外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叶琉涟正想着算了,结果不知道哪个客人看到慕暖喊了一声“母老虎来了”,随后几桌客人飞快地扒拉几口扔下铜钱就走了,后来的客人也便跟着哄散了。
  整个过程不过一分的功夫,摊位就已经门可罗雀了,看的叶琉涟是目瞪口呆。
  “母老虎?”叶琉涟不满地愤愤道,“他们怎么都这般叫你!”
  “因为我姓慕,人又凶嘛。”慕暖倒是见怪不怪地样子拉着一直盯着摊主看的叶琉涟往那一坐:“摊主,有什么吃的?”
  摊主虽然不认得慕暖但也听过她的名号,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豆花、甜饼子和咸饼子。”
  “哦,那就来两碗豆花,甜饼子咸饼子分别上一个。”
  “好的好的。”摊主哈腰点头地应下,立刻动作麻利地盛了两碗豆花洒上调料,又从热乎乎的合笼里取了饼子搭在上面再放勺子正好一次性送到。
  “谢谢。”慕暖拉过放在对角方向的碗道谢并未看向摊主,但这一道谢仍吓的摊主一个寒颤,赶紧回到桶锅那窝着了。
  ☆、今秋戟阳折枝上 (5)
  摊主闷不吭声地窝在边角拿了个小马扎坐着看向两位姑娘,估摸着刚刚那些客人里也几个认得慕暖的,都是听到名字给吓跑的,幸好还记得付钱,可惜了那些在等的客人,自己可是特意摸黑来占的位置啊。
  要知道这条街是文房街,都是些卖字画及书房用品的不允开食店,因为怕食物的味儿染了进去,也就这么个边角的位置旁通一个内巷口还好些。加之今天“字比”有许多高官前来,全街闭门谢客,他可是为了看热闹的客源花了半吊钱,这才买通了看守衙役允许他摆到审判大人前来,现在看来本钱肯定是赚回不来了。
  叶琉涟看着眼前的饼子正好比碗沿略宽那么一个边儿,伸手拿开一阵芬郁的豆香铺面而来,一勺舀起,外层泛黄的豆花就颤颤地碎开露出里面白花花嫩香香的花里,叶琉涟这般瞧着就仿佛已经感受到它在舌尖化开来的细腻了。
  “喏,这半给你,我吃了早饭过来的。”慕暖撕开一半饼子给叶琉涟递过去,一手径直咬了一口嚼了嚼又道,“咸的。”
  叶琉涟听到说吃过早饭了倒也不客气地接过:“谢啦。”
  回应她的则是慕暖一个十分痞气的笑,仿佛这样做她倍儿有面子似的,至少叶琉涟是这样觉得的。虽然这样形容不好但她确实就像是在扞卫自己地盘的地痞头头抢到了大肉分给弟兄们的那种感觉,但她笑出来又不同于地痞而是带了一种独特的感觉,属于慕暖自己的感觉。
  要知道在东政国女子以瘦为美,若是吃的多了就会被人嘲笑的,但在慕暖身上反而让人觉得这半块饼子收的十分的理所当然。
  总是叶琉涟就是在回味她这一抹有味道的笑容中咬下了那半块咸饼子,顿时被浓郁的饼香味儿冲击到,脚跟抵着地面掂了掂脚尖,这是她吃到好吃的食物时习惯的小动作,不过因为位置关系几乎没人知道的。
  这咸饼子常温微咸,饼香浓郁但又不腻,一口咬下去那种酥脆感竟从牙齿经过腮帮子传到耳朵去的,叶琉涟未经细嚼接连又咬了一口,仍是分不出这酥声到底是耳朵听出来的还是牙齿感觉出来的,完全不似看上去那般韧。细嚼下去更是香适,再就上那么一口温热顺滑的豆花,好吃的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抬眼再看慕暖,只见她平平淡淡地咬着饼子好像两人吃的不是同一种食物似的。
  “不好吃吗?”
  慕暖听到叶琉涟问,咽下口中的食物回道:“还行吧。”
  叶琉涟眨眨眼看着慕暖的饼子,俩人吃的是一个饼子肯定是一个味,又看看她碗里的豆花问道:“我能尝尝你的豆花么?”
  “给。”慕暖毫不犹豫地把碗推至她面前。
  叶琉涟舀了一勺子尝过,明明和自己碗里的一个味儿嘛。
  慕暖叫她把碗推回奇怪道:“怎么了?”
  “我觉得这饭食好吃的不得了,你的评价怎么那么一般么,莫不是我味觉出了问题?”
  “哈哈,还味觉出了问题,你是想太多了吧,我看你只是饿了而已,也就这饼子的酥脆感比较特别了。”
  “是么?”叶琉涟疑惑了一下就接着吃起来,可解决完咸的吃到甜饼子的时候她就没觉得那么好吃了,本来以为是两个口味的差异,没想到喝起豆花来也不如先前好喝了,看来真如慕暖所说,她是饿了。
  等叶琉涟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慕暖起身爽快地扔给摊主一块碎银:“结账。”
  摊主赶紧地接下正在发愁自己所有的铜钱加起来也不够给找的就听到慕暖又接上一句一句。
  “不用找了。”说罢就率先离开摊位。
  叶琉涟喝下最后一口汤紧跟着起身,抬头就见摊主三步并两步迈开追上她,一边掏着自己腰包里的铜钱一边跟她说着什么。
  慕暖则一脸不耐:“老娘有钱你管得着么。”然后搁着被吼的呆愣的摊主大步离开了。
  叶琉涟见之眸光闪动从袖中也掏出两块碎银放到木桌上对摊主喊道:“剩下的豆花和饼子我全买了,不过得麻烦你送到缜西街去,可以吗?”
  摊主看着桌上那两块碎银有些愣神,似乎是被这天上连续掉下的馅饼给砸蒙了。
  “可以吗?”叶琉涟见他没吭声又问了一遍。
  摊主一个激灵地回过身忙点头:“当然当然,不过前头姑娘付的这块碎银已经足够了,您的银钱还是收回去吧。”
  叶琉涟并未听他之言收回而是浅笑道:“剩的你且拿去给你父亲治病吧,也算是我为自己积福之为吧。”
  语毕叶琉涟两步小跑追上前头回身等着她的慕暖,摊主取过银子紧紧拽在手心里对着言笑间逐渐走远的两位姑娘的方向深深拜叩。
  慕暖看到了叶琉涟方才的动作询问道:“我都给他一块碎银了,按这样小摊卖的价钱,就是买他今日所有的食物也是绰绰有余了。”
  叶琉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点着她的脑袋殷切道:“你呀,明明是因为扰散了他的客人才那样做的,本来是好意非得说成钱多,怪不得大家都怕着你呢,看起来妥妥的一暴力暴发户嘛。”
  慕暖被戳中内心转移话题:“还说我,那你叻?给他那么多让他感恩戴德么。”说着还示意她往回看摊主匍地久跪的样子。
  叶琉涟跟着她悄悄往回看了一眼吓一跳,赶紧拉着她到旁边能遮掩视线的地方偷偷地瞄着,见到他看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起身收摊才舒口气跟慕暖解释。
  “我也不是胡乱给的啊,是有理由的,反正钱都是兄长的,我不心疼,哈哈。”
  慕暖却有些小心疼,除了有时候兴意一上来就丢了脑子时的行为,其他时候她并不是随意花钱之人,只是那些排着队或几个吃完浑水摸鱼没付账的客人都被吓走了,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她还是会内疚。
  叶琉涟继续说道:“我认识那个摊主只是他不认识我罢了。”
  “欸?”慕暖听到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如何说?”
  “我认识他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医者,缜西街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可他父亲却经常义务到缜西街去帮助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治病,可他作为医者却治不了自己的身疾,常常被病痛侵扰但又无法付起药钱,但这样仍不能止住他帮助缜西街百姓的脚步,常常由他儿子也就是刚刚的摊主搀扶了他去,也许是因为有什么执念吧,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慕暖点点头又疑惑道:“那他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
  叶琉涟又瞥了瞥他摊位的方向,见他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推着摊车往小巷走了才回过头拉着慕暖走出僻角自大路继续而行。
  “曾听说他以摆摊为生但不知是卖吃食,这条街一向不允许吃食买卖可他今日却能在此摆摊,这要是没有贿赂看守那是不可能的,我想他必是看上了今日观试的大批人流。可是今日有高阶官员前来怎般都是有风险的,听说他平日在食街摆摊虽说赚的不多但也足以温饱了,只是在他父亲病后每每需要吃药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险过来摆摊定是父亲病重急需用钱,我本也只是猜测,在看到他方才行礼后才大约证实了这个想法。”
  “那也不能肯定就是他父亲病重啊。”
  叶琉涟摇头否认:“我前些日子去问那里的人还说他一直按点儿地扶着父亲去缜西街行医呢,无论风吹雨打每过十日必会去一次的,可前日明明该是他们去的时间却没去,加之他今日行为,必定是他父亲病的十分严重,不然他怎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这样啊。”慕暖一听急匆匆地拐身往后去。
  叶琉涟拉住她道:“你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