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凤琷扬了扬小下巴:“这点小事本神还不放在心上,下次再让我听到离婚之类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肖何看着手心里千丝万缕的金色光芒如同丝绒一般一根根散开,凤琷的影子也在这些金光中慢慢飘散。直到凤琷的身影在手中散尽,他才轻轻收起拳头,将还没消失完全的最后一缕金光连同翎羽一同握紧,压在胸口。
  应颉催命似的催了这么久,凤琷终于把那缕元神收回来,元神回来的瞬间,凤琷觉得一阵头晕,就是那种坐在床上也能因为眩晕掉下去的头晕,扶着床榻边缘想站起身,喉头猛地咯出来一口血。
  应颉像是早就有预料,反应很快地握住凤琷的胳膊,将他稳稳扶起来:“让你逞能……”
  凤琷皱着眉在自己嘴唇上抹一把,红色的血液很快风干变成颜色凝厚的金粉:“怎会如此,我元神出窍能持续很长时间,现在只不过分出一缕,还有我的翎羽做媒介,应当不会有问题才对。”
  应颉叹息道:“你剥离的是元神,又不是你的毛,不管是多小的一部分,从身体里生生抽-出去,与抽魂也没多大区别,吐口血都算轻的。”
  “坐着别动。”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凤琷眉心,试探着将自己的神力探出一点抛入凤琷的识海,但是凤琷身体本就排斥神龙之力,现在他元神不稳定,自然更加排斥。应颉的神力还没来得及往内进入更深,就被凤琷的力量反弹出来。
  应颉收回手摇摇头:“没办法,只能你自行慢慢调养。琷儿,你到底将元神剥出去做什么,和谦的气息越来越弱,你明日就要独自进入凤族禁地,为父总觉得不踏实,这种时候可千万别再出差错了……”
  凤琷觉得应颉是当爹又当妈这么多年当出职业病了,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他心里想着自己进入禁地之后要好长时间都不能跟肖何取得联系,就一点都不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但是也没兴趣把自己偷偷去见爱人这种事告诉给父神,说出来也太小家子气,有损他稳重威严的形象……
  凤族的禁地其实并不属于凤族,确切来说它属于三界,而因为恰好出现在凤族族地,神凤们便世代看守这片禁域。后来时间久了,这片禁域也慢慢“吞灭”一些凤族的秘密,族长在禁地之外设下阵法,外族人不得靠近。
  但是它什么时候出现的无人知晓,它的存在甚至比负责孵化凤琷的长辈年龄还长,凤琷也只听对方提过一两句,对禁地知之甚少,仅知道禁地之所以成为禁地,跟一个模糊的传说有关,凤琷记忆里隐约听谁提起过,他们族的禁地是空间裂隙,是连接神界与魔界唯一的通道。所以进入那里之后,他的神力就会完全与外界阻隔,甚至连气息都会变得不易察觉,想再剥离元神去找肖何,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尽管凤琷心急如焚,应颉这次却不顺着他了,严肃严格地把他押去静室调息,要求凤琷必须将元神养好才能到禁地里面,他自己就在门外守着,凤琷不将体内的力量运行几个周期算是别想出来。应颉身为烛龙,自天地初始而生,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万万不敢让凤琷去冒险。
  但是凤琷心里急着早点回凡间与肖何见面,哪能耐下心来,运行一个大周期,即使顺利也得个把月,若不顺利,就真得几年后才能重新回到凡间了,而一旦开始调息就不能停下来,所以凤琷压根就没运行神力,花几天时间打坐睡觉,然后就跑了出来。
  他再出来时,静室外多出一个人,站在应颉旁边听他训话。
  ——应麟从凡间回来了。
  凤琷看见他心里挺高兴,他之前鼓动应麟回龙宫找父神,想来应该在自己之前就回到神界了才对,莫非去龙宫扑了个空,才又找到昆仑山来的?应颉训话的时候凤琷不便上前,等他训完了,凤琷才过去打招呼,谁知应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凤琷一眼,眼神格外古怪。
  应麟以前也是个不爱说笑的大冰块,但是那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高傲和锐气,如今被他看一眼,只觉得沉沉的,好像自己也要冻成冰块了。
  “应麟?你……何时回来的?”
  应麟知道凤琷潜台词问的什么,却没说话,整条龙都懒懒的,一点也不想开口。
  凤琷眼睁睁看着他绕开走掉,想抽他一两巴掌教这家伙懂礼貌,应颉又在后边叫住了他,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
  凤琷躲开应颉伸过来探查的手跑出去老远:“这次比较顺利……不用管我了,应麟倒需要好好关注一下,他怎么了?”
  应颉疑惑地反问:“麟儿怎么了?”
  凤琷无语,然而他自己也讲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靠直觉觉得应麟不太正常。
  “当下将和谦从禁地中带出来最为紧要,你要不要再去翻一翻藏书,霓霄宫里的藏书很多出自历代族长之手,或许会有记载禁地的部分也说不定,看一看对你有利无害。”
  凤琷平生最烦两件事——还人情,还有看书。
  霓霄宫的藏书数不胜数,光手札就摞了好几层,要带着肖何他还能找人帮个忙,总之肖何专长就是这个,但是要让他自己看,还要找禁地相关的内容……岂不是要累死他、烦死他?还是算了!
  其实霓霄宫里最宝贵的东西不是各种宝贝,而是藏书馆,里面的藏书不但记载着各种凤族专属的适用法术,还有排兵布阵等内容,见藏书便能知当年神魔大战的壮阔情形,持续时间之久,发生战役之多。凤琷独自守着霓霄宫这座宝藏却不自知,因他天生优势,魔族又被镇压,三界之中能与凤琷抗衡的存在寥寥无几,天地赐予他的力量足够凤琷横行霸道,这只任性的纨绔凤凰才懒得去钻研什么法术阵术。藏书馆他就从来没进去过,留着一堆书卷手札在馆里落灰,当真暴殄天物。
  “还是不用了,和谦的气息不是越来越微弱了么,再耽误下去,恐怕要再生异变,我进去看一看,一旦有什么不妥,我立马就出来,不会有事。”
  凤琷说完撒腿就往禁地跑,生怕应颉让他回去看书。应颉在后面担忧地看着他:“那你可要万事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
  第75章
  凤族的禁地外围入口是一片梧桐林, 遍地繁花,绿草如茵, 跟昆仑山中任何一个地方的景色一样秀美精致。再往里走, 花草树木越来越少,目之所及更多的是荒山乱石,土壤都是粗颗粒的, 生长的花草自然变少。等到达禁地之内, 更加变成一片不毛之地。
  凤琷从前没来过这里,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无比, 他从前在昆仑山中见到的都是美景,没想到昆仑山上还有这种地方,怪不得应颉那么担心, 这片禁域从外表看就能感觉到它的危险和残酷。
  有传言说凤族的禁地联通着神界和魔界,凤琷从来没有去过魔界,倒是听不少人提起过,他们说魔界是天道遗弃之地, 荒芜不堪,那里的天空甚至与三界内任何一处的天空都不一样。
  三界的天地不同这点不难理解,毕竟各界所处空间就不同。
  譬如在上界,他们头顶是无穷尽的穹顶,脚下是漫漫无边的祥云,天上没有太阳月亮,倒是能看到各种神君们的法宝所散发出来的瑞气和神光。而到了人界,头顶就变成天空,脚下踏着大地,有昼夜之分、四季之变,天上有日月星辰,地上有花草树木,岁月枯荣。占据下界一半范围的地府则是永夜,条件虽然不如人界那么好,却有适宜生长在黑暗中的动植物在这里扎根,景色也算独树一帜。
  三界之中,好像唯独魔界是个例外,听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听说这里充斥着黑暗和荒芜……滋生的魔物也不讨人喜欢,无一不丑陋不堪,令人见之生厌。
  其实关于魔界的很多东西凤琷都没见过,几乎都是从传说里听来的,唯一的神魔之战跟凤琷有点关系,给他留下的印象只有危险和毁灭。他如今所接触的所有神明与仙人都对魔界抱有负面看法——他们厌恶那里,更厌恶魔,有的仙人甚至谈“魔”色变,凤琷觉得那是恐惧的表现。
  凤族的禁地如果真的与魔界连通,甚至有可能就是魔界的入口,那这里寸草不生也很正常。
  凤琷在禁地入口处徘徊了许久,始终感知不到和谦确切的位置,他就不耐烦了,应颉对他的警告也抛之脑后。他张开手臂,双臂连着身上火红的长袍变成一对翅膀,浑身散发出金光,凤琷的身影就在金光中压缩成鸟的大小,化作原形直接朝禁地扑了进去。
  ——
  肖何在车里睡了好久,凌晨的时候被冻醒了,清醒之后发现自己被连人带车挪了地方,他的汽车已经不在酒吧外面,而是被停在一个小区门口。肖何心里感觉点后怕——难道他睡着了之后做了一回马路杀手,一边梦游一边酒驾开到这来了?他四处看看,发现周围景色很陌生,认不出是什么地方。
  肖何喝得有点断片,昨天晚上的记忆所剩无几,除了凤琷借由翎羽回来那件事,他还没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想起凤琷,肖何就下意识去握胸前挂着的翎羽,掌心的翎羽微微有些热度,手指上还残留着抚摸凤琷小脸蛋时候的触感……
  肯定不是做梦吧。
  肖何忍不住勾起唇角,他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两点多,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怪不得会冻醒。解锁后发现手机里有五六个未接电话,还有几条未读短信,都是曲长风发来的。
  肖何断片的记忆终于接上了,看完短信便完全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宋诚冒犯他之后,他生气地跑出就把,进了汽车里面之后就将车门反锁住,自己直接醉在驾驶座上。中间跟凤琷玩了一会儿,他一走肖何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曲长风在酒吧high够了,才想起找自己的小师弟,史飞迁醉得东倒西歪,问不着他,问宋诚对方只摇头说不知道,脸色还不怎么好,曲长风当他喝多了难受,只好自己去找肖何。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肖何都不接,吓得曲长风差点报警,毕竟肖何这种有钱人,是非常有绑架价值的。后来终于在车里找到他,曲长风才放下心,但是肖何已经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又将车门锁的严实,曲长风也进不去,只好找拖车把肖何连人带车拖回自己住的小区来了。
  他不知道肖何住哪儿,只能拖到自己这里,嘱咐保安多照应一下。
  肖何觉得挺不好意思,他把曲长风叫出来,自己却醉酒失态,想必钱也是曲师哥付的。他给曲长风回了短信,就准备开车回家,现在他酒醒了,不想继续麻烦对方。
  肖何打开导航将车开出小区,还没上高速公路,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以为是曲长风这么晚还没睡给他打电话过来了,接通后却是个陌生人。
  “肖何,对吗?”
  对方的声音很低沉,竟然听不出男女,肖何耳朵里传入这个声音之后脑袋就嗡了一下,他突然产生一种不好的直觉。
  “你是谁?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呵呵,你没有问问题的立场,只有回答问题的权利。”
  肖何猛地踩下刹车:“我是,你到底是谁?”
  那个低沉的声音冷笑了几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培卿在我手里。”
  肖何从小总共经历过两次绑架,第一次是在小学,第二次是他在国外,不小心卷进一次银行抢劫案,作为人质被绑的,万幸两次都化险为夷。但是在他记忆里,他妈貌似一次都没有被绑过,总之每次被绑了等人来捞的都是他自己,何培卿就是那个出钱救人的角色,现在他们俩的位置居然对调了。
  肖何的脑袋里面一边吐槽一边告诫自己要冷静,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身处细汗,手却稳稳地打着方向盘,按照电话里陌生声音的提示往前开。
  “不要上高速,走小路。”
  “我怎么确定你没骗我,我要听我妈的声音。”
  肖何往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没看到任何东西,这座城市虽然算得上不夜城,但是也毕竟凌晨三点了,这时候路上的汽车并不多。这个绑匪也很奇怪,绑架他们这些人无疑为了钱,他居然都不提赎金的事情?
  对面立刻传来木棍击打皮肉的闷响,何培卿闷闷地叫了一声,好像被人堵着嘴,但是很明显能听出确实是她。
  “够了!不要伤害她!”
  电话里那个声音倒是很闲似的,竟跟他聊起天来:“不得不说,何培卿运气很好,我本来打算你如果接不到这个电话,我就直接撕票。嗯,现在不要挂断电话,按照我的提示,继续开车。如果中途你挂断电话,或者有第三者知道我们的通话,那我就会撕票。”
  肖何成功被威胁到了,自从他爸跟他妈离婚之后,肖何就再也没有过他爸的消息,何培卿是他唯一的亲人。
  汗水从肖何的额头上滑下来,滴在耳机线上,一点点往下流:“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要伤人。”
  对面的人冷笑一声:“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财大气粗啊。”
  肖何皱了皱眉头,再次感觉到这个绑匪的不同,对方明显用了变声器,如果是陌生人,应该不会费这么大劲隐瞒自己的身份。而且他记得有人曾经做过案件分析,数据表明,绑架或是凶杀这种案件,多为熟人作案。
  对方不要钱,那么目的是什么,复仇?
  何培卿在生意场上很会做人,轻易不与人结仇。他的妈妈在人际关系方面一直很擅长,这也是肖何一直羡慕她的地方,她长袖善舞,情商极高,想要令一个人对她产生好感仿佛是非常轻松的事情。
  那么是竞争对手?
  不太可能,何培卿的生意从来不会瞒肖何,他知道的竞争对手就是那两个,想联合倾轧他们家产业没成功,反而被他妈-干掉了,干净利落,没给对方留后路,看起来被报复的可能性很大,实行性不强。那件事发生在多年之前,肖何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敌人,更何况那两家让何培卿整惨了,他关注过他们几年,凭那两家现在的状况,顾自己的生活都精疲力尽,哪有多余精力报复他们?
  肖何试探着将车速减慢了一点,慢慢闭上眼睛——那么,就只能是他这边了。
  他妈最近一直在帮他查严教授那件事,有能力与他们家的财力相抗衡的,严教授得算一个。再加上对方言语间有意无意对他的敌意,是他的可能性很大。
  肖何猜测许久,心里算是有点数了,事情却变得更加麻烦。严教授这个人他不是很了解,两个人虽然是相同领域的,年龄段却不同,他们竞争科研项目的范围很少有交集。但是唯一一次竞争c国科研组长时,肖何隐约能察觉到,对方的手段非常凌厉,跟他平日里给人那种慈祥随和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不敢将猜出来的东西问出来,那很可能刺激到他,间接危害到何培卿的生命安全。
  肖何减速之后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想来那人并没有做到远程监视这种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声音却变得紧张慌张起来:“你真的,不要伤害我妈。你要钱还是要什么,只要我能给你的东西,我都会满足你,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没有东西比我妈的命更重要……”
  肖何想暗示他,自己不在乎什么组长的位置,他想要尽可以拿去,但是又不能暗示太明显,让那个人听出来自己猜到他身份就不好了。
  “少废话。”
  电话里的人不耐烦地打断肖何:“看到红色的标志牌了没有。”
  “还、还没有,我在加速了。”
  听筒对面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加速了就好,我没有多少耐心,再过十分钟你没出现在这里,我就撕票了哦~”
  ——被发现了。
  肖何握紧方向盘,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第76章
  一路狂飙, 肖何被指挥着驶过一条小路后,拐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对方要求他继续往下走。肖何有些提心吊胆, 再往外就是郊外的工业区了,那里人烟很少,也没有人聚居, 是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啊, 他这个体格,要真是去了, 那就会完全沦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对方很聪明,要求他不能挂断电话,还会时不时跟肖何讲话确认他的存在, 这样他就不能报警。肖何绝望地想,早知道就在身上多备几个手机了。
  ——偏这时凤琷不在身边。
  肖何觉得自己在试图“囚禁”凤琷的同时,也将自己囚了进去,凤琷有没有依赖到他肖何还不确定, 他自己却是越来越依赖那只凤凰了。今天这种情况如果再早发生几天,解决问题也就是凤琷一个响指的事。
  肖何心里着急,汽车被他开得快到飞起,保持这种起飞的速度在空旷的郊外行驶了六七分钟之后,他终于看到电话里那个人说的旧工厂。
  “我到了,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