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丁宁想到有青藤剑院的学生突然见到赤着上身的张仪冲出来的画面,他便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要小心,我应该也在附近不远。”
  “这结伴同行的界限可大可小……只要你自己不想退,在何朝夕已然退出的情况下,我想你们青藤剑院的师长也不会因为这点而逼你退出。”
  接着他的笑容却是渐渐收敛,对着南宫采菽点了点头之后,便也缓步朝着一侧离开,同时轻声说道。
  南宫采菽点了点头,她将张仪的院袍披上,因为有些太过宽大,她看到自己好像穿了件戏服般,连手都在衣袖里露不出来,有些好笑。
  她的伤口很痛,但是她的心中却依旧很开心,她觉得不管这一次试炼的最后胜负如何,她都很开心。
  第七十五章 乘风破浪会有时
  直到南宫采菽开心的笑起来,观礼台上震惊的情绪才彻底的释放出来。
  的确谁都未曾想到,青藤剑院参加此次试炼的第一强者何朝夕,竟然会在这一天便被击败,而且击败他的还是丁宁。
  然而对于长陵城中的人而言,今日的震惊却注定来得更为强烈。
  长陵那一座座无比高大的角楼和分外平直的街道在今日体现出了作用,高大角楼上发出的指令和巨大的弩箭,始终准确的指示出了那一辆狂奔的马车的行进路线。
  许多军士和战车沿着平直的街道始终以最大的速度狂奔,提前堵截在那辆马车的前路。
  然而那辆马车只是一味的快,一味的直线前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渭河的一段。
  一阵阵可谓是大逆不道的歌吟声轻曼的响着,在符文战车和重甲军士未至一定规模的情形之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那辆马车,可以阻拦那道周身萦绕着晶莹水流的白色身影。
  沉重符文战车被巨浪拍开,砸入两边的房屋店铺,一名名悍不畏死的迎面冲上去的重甲军士像秋天的稻禾一样被收割。
  远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长陵民众,只见马车行进路线上两侧冲气的烟尘连成了一片,完全就像是渭河里有一条蛟龙进了长陵城,此刻正用最大的速度赶回去。
  靠近那一条巨大尘浪的一座角楼上,一名虎狼军将领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传令下去,沿途的虎狼军不要再填上去了!”
  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一句。
  听到他的这句军令,他身旁的一名副将身体不由得震颤起来,他很清楚此刻长陵城中那些大修行者来不及赶到的情况下,也根本来不及列阵的虎狼军多填上去只有多加死伤,然而他同样十分清楚,这样一名大逆在长陵纵横杀出,简直就是在大秦王朝所有权贵的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哪怕填上去也根本无法阻挡这人冲向渭河,但此时下令拥兵不前,在事后极有可能要承担一些权贵的怒火。
  “你还在犹豫什么!”
  看到身旁的副将还未传令,脸色极其阴沉的虎狼军将领再度厉声咆哮了起来:“今日之事,要承担怒火,也不是我们挡在前面,而且对于我而言,我手下这些人的生死比一些颜面更为重要!”
  “若是拦不住,你应该明白白山水直接从长陵这样冲杀出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那名车夫云水宫真传弟子之一的樊卓,我们神都监跟了他已有数月的时光,为的便是要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尤其是找出白山水的确切下落,别说我们还未发现白山水在这里,就算发现,要收网也必须仰仗夜司首和几位侯爷之力。”九江郡会馆前的街巷中,莫青宫也已经赶到,他蹲坐在那名跌坐在地的长陵卫将领的面前,无比阴沉地说道:“现在你即便是死,也要先将话说明白,你们长陵卫为什么会到这里,为什么会找这一列车队的麻烦!”
  跌坐于地的长陵卫将领惨然一笑,艰难的轻声说道:“我们会来这里,是因为发现有人暗中售卖楚造金蟾,那是早些年被盗的先帝疑陵中的陪葬物,查出的线索,便是可疑人物有可能存在这列车队里,谁会想到竟然会牵扯出白山水这样的大逆。”
  莫青宫一时脸色铁青,完全说不出话来。
  云水宫的人再怎么都不可能和十几年前的盗墓贼有关,然而却偏偏有线索牵到此处,他几乎下意识肯定,这必定是有什么权贵在背后破网。
  ……
  少了沿途虎狼军的拼死抵挡,狂奔的马车越来越快,从四面八方朝着这辆马车聚集的水汽也越来越足。
  在穿出长陵的街巷之时,整辆马车已然通体包裹在白色的云气和水汽之中,再加上带起的风流,远远看去真的已经不是一辆马车,而是一辆腾云驾雾在前行的马车。
  到了最为接近九江郡会馆的渭河岸边,被驱赶的两匹奔马看见波涛滚滚的辽阔江面,下意识就要停步,然而驾车的中年男子双掌一拍,这两匹奔马一声悲鸣,却是止不住脚,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前冲。
  轰的一声巨响。
  马车高高跃起,撞入江面,溅起惊人的水浪,坚实的车厢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冲撞,瞬间裂开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驾车的男子站立在车厢的一片残片上,而那条白色身影则轻易的在水面上站定。
  此时他才露出真容,却是一名身穿白色裘袍,剑眉星目,相貌极其俊美,完全就像是出身于某个大富人家的清秀公子哥,肤色白皙如凝脂,岁月在他的颜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将他和为了练剑久居无人潭心,大魏朝灭,为了躲避大秦王朝修行者的追杀而十年山林风餐露宿的剑豪白山水联系在一起。
  更令人震撼无言的是,一个方圆数丈的漩涡从他脚下不远处涌起,一条白影从深水中游来,隐隐约约,竟似一条长约数丈的白鲤,稳稳将白山水和樊桌接在背上。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港口之中,传来惊涛骇浪的声音。
  一艘铁甲巨船,以惊人的速度从港口中驶来。
  这艘铁甲巨船到处都是伤痕,染着各种色泽,给人的感觉甚至像是一截从深海中穿出的巨型珊瑚,然而这艘看似古旧的铁甲巨船上,却散发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血煞之气,似乎要将整个碧波浩荡的江面染红。
  铁甲巨船最前端的撞首,赫然是一颗真正的鳌龙兽!
  鳌龙首两颗血红的巨目中射出的红光,摄人心魄,而它的顶上,则是站立着一名白衣女子,衣带飘飘,犹若天神!
  白山水也不惊慌,脚下白鲤绕出一个半圈,卷起一条白色的弧形波浪。
  他遥遥着看着如天神般的白衣女子,微笑说道:“夜司首果然好风姿,我也已经很期待我们云水宫的云水真诀和夜司首的天一生水一朝相遇,会是什么样的风情,只可惜你来得晚了一些。”
  站立鳌龙首之上的自然是夜策冷。
  她面色平和,淡淡道:“走了还需来,他日必定有再见先生的时候。”
  白山水收敛笑意,认真道:“我看夜司首在长陵也未必过得快意,不如就此离开长陵,和我一起结伴而行,遨游江河湖海之间,岂不快哉?”
  “画面虽美,但你现在让我近身都不敢,如何同游?”夜策冷微嘲道:“若你能真的放下,寄情于山水之间,便不会再来长陵,更不会在长陵吟歌明志,剑气冲天了。”
  “你说的不错,故国旧魂,我当然不能放下,只是我方才的话还未说完。”白山水笑道:“放歌遨游,自然快哉,但对于我们这种修行者而言,与天斗,与那些拥兵百万的人相斗,难道不是更快乐的事情么?且你曾师从那人学剑,即便你只是想要求个安稳,在长陵又岂能安稳?”
  夜策冷抬首望天,她头顶上的晴朗天空瞬间变得乌云密布。
  “我在长陵自然有我的理由,只是你不能明白而已。”她面无表情,清冷的轻声说了一句,也不管白山水听不听得清楚。
  “志不同,便道不合。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白山水微微一笑,颔首为礼。
  他脚下白鲤长尾敲出一个大浪,顷刻间便划破江面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游离,只是数十息的时光,白山水和樊卓的身影,便已经在遥远的江面上变成了两个小点,再快的轻舟,都不可能追上。
  唯有轻曼的大逆歌声,在江风里传来。
  ……
  鱼市外,渭河岸边。
  极少走出鱼市的红衫女脸蒙着一层细细的黑纱,远远的看着那两个黑点的离开。
  她的身旁,站着那名拄着黑竹杖的佝偻老叟。
  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她异常平和的声音又细细的响起:“孙叔,看到了没,长陵最大的问题还是心不齐,遇事总是会因为家里人的问题而失手,接着便总有不少人需要背黑锅,为了长陵和大秦王朝的颜面和继续前行而死去,好不容易有个压得住的人,还被自己人杀死了。”
  佝偻老叟没有抬头,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荷荷”出声,听上去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第七十六章 兵者诡道
  夜色笼罩长陵,繁星闪耀,山间白霜点点开始生成,就似乎这白霜是洒落下来的星光凝成一般。
  丁宁躺在用一些藤条绞成的简易吊床上,却丝毫没有觉得寒冷。
  平日里他在梧桐落酒铺里所受的风雪要比这深秋的寒气更为冰冷。
  对于韩、赵、魏的许多修行手段,他都有一定的了解,但其中一些非主流的,另辟蹊径的小宗门的修行手段和丹药,他也是没有多少了解。
  然而今日里南宫采菽的这颗出自某个小宗门的黄庭金丹,却是给了他极大的惊喜。
  他紧闭着眼睛,识念内观,不断的炼化着充盈在他体内的药力。
  他体内的血肉之中,也似乎悄然的钻出无数的小蚕,缓缓的吞噬着那些药力中对修行者而言极为不利的驳杂成分。
  因为吞噬得极为缓慢,极为轻柔,所以他周身一片安静。
  甚至连已经融入血肉,真气里的驳杂成分,都被缓缓的吞噬掉。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丁宁体内的剩余药力越来越纯净,甚至纯净到了连昔日世间最强的南阳丹宗最上品的丹药都不可能达到的纯净程度。
  纯净至极的药气和纯净至极的真气慢慢融合,他气海里的真气变得越来越粘稠,越来越沉重。
  从他气海中流淌出的这丝丝真气,穿透了他体内许多原先穿透不过的筋膜,不停的渗入他的骨骼。
  这便是第二境炼气境的中品伐骨。
  南宫采菽说的没错,这颗黄庭金丹的确足以让一名炼气下品的修行者突破到炼气中品的修为,然而此刻,丁宁的修为进境依旧没有停止。
  经过了他体内无数“小蚕”的吞噬,一些原本和驳杂不利药力紧紧结合在一起的有利药力也被清洗出来,这一颗黄庭金丹的药力得到了最大的利用。
  此刻他的体内还有不少纯净至极的药气留存。
  所以他继续炼化。
  变得更加凝炼和沉重的真气,更加的深入,浸润和滋养着原先连识念都达不到的地方。
  黑夜渐渐过去。
  第一抹晨光落在山端之时,他体内最后的药力也消失殆尽,识念在修行者所说的骨骼内里的髓河前方停留下来。
  距离第二境上品换髓,也只差最后的些许距离。
  丁宁睁开眼睛,对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大口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他对自己修为的进境速度很满意,或者说对自己控制的修为进境很满意。
  ……
  按照规矩,后半夜便可启程赶路,但这并非是决定胜负的第三天,早往前赶出一段没有意义,而且黑夜里这种法阵之中,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杀机。
  所以所有还拥有继续试炼资格的学生,都选择了日出之后行动。
  一名青藤剑院的弟子正在烤着一只云雀,他的身旁还放着一些有些干瘪的野桔,这些显然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早餐。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他迅速站起,右手落在了腰侧的长剑上。
  “我劝你最好不要拔剑。”
  随着这一声清冷的声音,苏秦的身影从一侧的薄雾中缓缓穿出。
  “尤其是在我未必想对你动剑的情况下。”
  他看着这名青藤剑院弟子,又缓缓的补充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应该叫时夏,也是最新近入门的弟子,常山郡人士,用的是青霜剑,只是炼气中品的修为。你能够到达这里,度过这个长夜,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但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这名面容稚嫩,看上去身形只是比丁宁略高一些的青藤剑院弟子眼中惊惧和震惊的意味更浓。
  他在青藤剑院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名弟子,一般白羊洞的人能够注意到他的存在,能够记住他的名字已属意外,然而苏秦却是不仅连他的姓名,就连他的出身和修行境界都记得清楚,苏秦的博闻强记,果然和传说中的别无二致。
  “我是时夏。”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竭力让自己冷静一些:“但我不明白苏秦师兄出现在我面前,又不想对我动剑的意思。是苏秦师兄认为我的修为,不值得你出剑?”
  苏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或许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