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嗯?”纪恒不解,“阿芸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他能考上进士,不就是挺厉害的么?”她心说,她七哥还落选了呢。小时候人人夸赞的谢怀信至今连秀才都不是呢。而且,她记得在绥阳时,旁人说孙九郎远不如谢怀信。如今孙九郎一路到进士,岂不是说明他很厉害?
  纪恒点头:“嗯。”他心里却想到一个人来。他的表哥:苏邺。
  在他的印象中,苏邺好读书,善音律,少有才名。只是从未下场考试。纪恒不禁想,若是苏邺去科考,也不知会如何。
  只是在阿芸面前,他不大想说这些。没道理在他没过门的妻子面前,大肆夸赞另一个男子。
  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豫章长公主正与苏邺说起他们。
  说是公主府举办的赛龙舟,可长公主母子也只走个过场,说两句场面话。
  长公主问儿子:“放下没有?”
  苏邺脸上一热:“母亲,我……”
  长公主笑一笑:“我瞧小太子对她挺上心的。”
  “嗯。”苏邺脸上血色褪去,“母亲说的是。”
  长公主轻轻拍拍儿子肩膀:“荷花快开了,我再办个诗会吧。”邀请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帮儿子相看一下。至于谢家阿芸,有主的,就别惦记了。
  她想,苏邺可能不知道那个姑娘武功高强,世间罕见,只以为那是个寻常姑娘。
  苏邺勉强一笑,没有回答。他明白母亲的意思。说起来,母亲几年前就想着替他相看姑娘了。可惜了……
  那厢谢凌云吃好了,纪恒正欲唤了店小二结账,却被谢凌云按住手阻止了。
  纪恒神色不变:“怎么?没吃饱么?”
  谢凌云脸一跨,怎么可能?她都吃了这么多了。比纪恒多好多!她摇摇头:“不是。今日是端午,这有雄黄酒……”
  今日是在客店,她穿着男装,有酒有肉,她想尝试一下。哪怕这只是不大好喝的雄黄酒。
  纪恒恍然,唤小二拿来酒盏。
  谢凌云忽道:“不,不要酒盏,要酒碗,要碗!”
  纪恒失笑,不愿拂了她的意,笑道:“那就拿酒碗。”
  小二莫名其妙,却还是捧了酒碗过来。
  谢凌云倒了两碗,一碗留给自己,一碗往纪恒面前一推:“你也喝。”
  纪恒看着她,不大理解她这是做什么。他记得她不好酒啊。
  谢凌云端起酒碗,闭着眼,一饮而尽。
  纪恒看着酒水从她唇边溢出,流至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一阵恍惚,待要阻止,她已经放下了酒碗,冲他粲然一笑:“我喝完了。”
  喝完一碗后,谢凌云立马端了茶杯,喝一口浓茶,感叹,还是茶好喝一些。
  她歪着头看纪恒:“你怎么不喝?是不是还要我喝?”
  纪恒见她面色鲜红,眼神朦胧,暗暗猜测她是不是醉了。可他又觉得不大可能,她才喝了一碗啊。
  她方才那架势,要用酒碗,不像是一杯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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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胡话
  “阿芸, 你醉了?”纪恒试探着问。
  谢凌云摇头:“没有, 还好。”然而过得片刻, 她就端正坐好,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好像真的有一点晕。”
  也不只是晕,身体软软的, 提不起劲儿来。
  “头晕?”纪恒一愣,“真醉了?”
  谢凌云声音不大, 糯糯的:“没有醉。我想睡一会儿。纪恒, 我困了,我想睡觉。”
  纪恒心中亮堂,她是真的醉了。他觉得不可思议, 就一碗酒而已,还是雄黄酒啊。看她方才大喇喇要酒碗的架势, 真不像是一碗倒的。他还没开口教人送醒酒汤, 就见她脑袋一歪, 就往旁边倒。
  他连忙扶住, 哭笑不得。看她面颊鲜红,压倒桃花, 心想, 日后不能教她喝酒。她这酒量也忒浅了些。
  谢凌云晃晃脑袋, 教自己清醒一些,努力驱走困意,同纪恒说话:“把小二哥叫来,我要结账。”
  纪恒按住了她的手:“我来吧。”
  匆忙结账后, 纪恒看她身体发软,提议道:“我背你走?”她这样,恐怕也走不了。
  “啊?”谢凌云呆呆的,歪着头看纪恒,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笑嘻嘻地摇头:“不成,我自己能走,我又没醉。”
  她睁大眼睛,扶着桌子,起身,就往外走。
  纪恒不放心,忙追了上去。见阿芸走得慢,身形却丝毫不乱,他也暗暗称奇,捉住她的手。
  谢凌云呆了呆,扭头看看他,又看看被他握住的手,咯咯一笑,没有挣开。
  出了客店,被风一吹,谢凌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不少,可是脑袋却更热了。她走得很稳,除了慢些,看不出异常。她晃晃被纪恒握着的手,笑着同他说话:“你怎么不再说了?”
  纪恒不解:“什么不再说了?”他方才说什么了,他怎么不记得了。
  谢凌云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模样。她小声道:“再说一次,就不拒绝了啊。”
  ——他再请求一次,她会跳到他背上,要他背她的。可他怎么说了一次,就不再提起了?以前,师兄就背过师姐的。
  可她声音轻,纪恒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隐隐听到“拒绝”二字。他想了想,许是她想同他说话。他知道有的人醉了以后,话特别多。莫非阿芸是属于那种醉了以后很想听人讲话的?这也有可能。只是她现下微醺,他要与她说些什么。
  略略思索,他很快有了主意,干脆就跟她讲故事好了,也不指望喝醉了的她,能有所回应。
  于是,他缓缓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谢凌云看看他,不大明白,这跟讲故事有什么关系。莫非是想要暗示她什么?她缓慢而郑重地点头,“好呀。”
  纪恒笑一笑,正要开口,却见阿芸忽的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他愣怔:“怎么……”话刚出口,他就看到了她手上的一片叶子。他很快想到了这叶子的来历,神色变了几变。
  他忽视掉这片叶子,开始讲故事:“我要说的是前朝的一桩旧事……”
  谢凌云默默听着,跟着纪恒的步子,一步一步,耳畔只有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让她昏昏欲睡。
  纪恒故事讲完,再看她时,她也正看着他。她鼻尖有细细的汗,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心中忽的一动,不知怎么的,竟想起她方才那句话。他又试探着说:“我背你?”
  “好。”谢凌云反应过来,立刻点头。
  纪恒一愣,甚是意外,但是紧接着,他就半蹲下。身子,任由她跳到了他的背上。她年纪不大,身体也瘦。他背着她,不觉得重,只感到心里满满的。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背人。
  这感觉,竟然还不错。
  谢凌云揽着他的脖子,袖子捋上去,露出一截白嫩嫩的胳膊。
  纪恒往前走着,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那团晃动的白。她趴在他身上,热的不仅是他的脊背,还有他的心。怕她掉下去,他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往上颠了颠。
  她一声“嘤咛”,动了动身子。他身体一酥,差点把她给摔下去。他低声说:“阿芸,别闹。”
  谢凌云有些委屈:“我没闹。”
  “好好好,你没闹。”
  谢凌云又动了动身体,手向上微抬,碰到了纪恒的下巴。她糊里糊涂又摸了一下,认真道:“你的。”
  纪恒身体一软,耳根子却红了,他“恶狠狠”道:“别闹。”
  “嗯。”谢凌云老实了,一动不动。
  五月的天,刚到巳时,他背上背着一个人,非但不觉得沉,反而感觉身体轻快得想要飞起来。有时他拉她手,都会被她拒绝的。没想到她喝醉了,却是这般娇态,会声音软软的同他说话,会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任由他背着行走。
  纪恒心中雀跃,又记得她想听他说话,于是,他背着她,嘴里也没闲着,一时想不出故事,就干脆给她背诗词文章。
  这些谢凌云很熟悉,她咯咯直笑,他背上一句,她就接下一句。——当初跟着宁夫子读书时,她于作诗一道不行,但是背诵还是很快的。她上辈子背内功口诀、剑法口诀,也很快啊。
  兴致来了,她干脆在纪恒耳边,念天辰派的武功口诀。——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就在学的,刻在骨子里,一直不曾忘却。
  纪恒心中一动:“这是武功?”
  “是啊,是天辰派的武功。不能告诉别人的。”
  纪恒讶然:“天辰派?那是什么?”
  阿芸的功夫不是跟她舅舅学习、又自己创造的么?
  谢凌云嘻嘻笑:“不告诉你。”
  纪恒心中涩然,猜测:“你是想成立一个门派,叫天辰派吗?”他想,她喝醉了,也不至于胡言乱语,总会有些根据的。
  可是阿芸却不肯回答他了。
  “阿芸?”纪恒回头看去,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嫩脸匀红,竟然睡着了。
  睡就睡吧。
  此地离别院不算太远,不过等纪恒背着谢凌云回到别院时,也是一头一脸的汗。他嘱咐范大娘照顾阿芸休息,他则去简单清洗了一下。
  清洗好后,再见到范大娘。范大娘板着脸:“殿下把谢小姐灌醉了?”
  纪恒一怔:“我灌她做什么?”顿了一顿,他道:“是她喝了一碗雄黄酒。”
  一碗酒就醉的人,还用得着灌么?他暗想,也许以后成了亲,可以让她小饮一杯,她喝醉了以后,还挺有意思的。
  范大娘一脸的不可置信:“一碗雄黄酒?不可能吧。”她酒量大,无法想象竟有人一碗就倒的。在她看来,雄黄酒也算酒?
  纪恒笑笑:“可能,就是这样。”
  范大娘去准备醒酒汤。
  然而汤还没备好,谢凌云就醒了。先时她在纪恒背上睡了一会儿,回到别院后,也只睡了半个时辰。
  她迷迷瞪瞪坐起来,掀开身上的薄被,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忆起先前发生了什么。想到自己竟然跳到纪恒背上,还摸他下巴,她就羞不能抑。她捂住了脸,太难为情了。
  比起喝醉,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喝了迷。魂的汤药。胡乱喝了范大娘端来的醒酒汤,听说太子就在外面,她慌忙道:“不见不见,说我还没醒。”
  她想,一时半会儿,她是没脸见他了。
  范大娘低头看看空了的汤碗,没有说话。
  纪恒果真没再见她,倒是托范大娘留了一张纸给她,说是自己回宫了。那张纸的末尾另有一行小字:你喝醉的样子很好看。
  谢凌云的脸唰的红了,将纸揉成了一团。
  天快黑时,谢家的九小姐才坐着马车回了忠靖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