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出自洪雅身上的东西,即便霍星叶叫不出牌子也知道价格不菲,她牵了牵楚珣的袖子,用眼神问,还不还?
  楚珣一手端着餐盘,一手轻轻抚了下她柔软的发顶,嗓音清润道:“戴着吧。”
  霍星叶细弱蚊蝇“嗯”一声,楚珣转而捞过她手里的茶,回身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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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珣爱大红袍、铁观音,霍星叶却感觉碧潭飘雪更适合他。
  莹绿的叶片在滚水中舒展,细小的气泡簇着白花上前,叶片端着古时长衫儒生的姿态避而不碰,香气却不自知地随着茉莉芯飘出来,袅袅,氤氲,带着丝清淡的甜。
  “你要约的人我已经帮你约下来了,排的十一月中旬,到时候你带着星叶过去吧。”楚珣亲手泡出来的茶,洪雅赏脸喝了一口,随即起身道,“本来还想一起吃个饭,刚刚助理来电话说项目有点问题,我得走了。”
  楚珣微微蹙眉:“别太累。”
  洪雅欣慰地拍拍儿子胳膊,余光瞟了眼坐在旁边的妍丽女子,压低的声音意味深长:“你也是。”
  楚珣:“……”
  霍星叶一边给助理说“十一月中旬给我腾个时间”,一边默默热了脸庞,见楚珣掏出手机打开出游软件,她蹭到男人身边,软着调子问:“你是要带我去约会吗?”
  楚珣没看她,大手凭空精准地探到她小巧的下巴上,姿态慵懒地挠:“你觉得呢?”
  霍星叶弯着眉眼:“我觉得是。”
  “嗯,”楚珣淡淡应一声,噙着笑道,“你觉得是就是。”
  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刘莉坐在沙发上排行程,只觉得自己的角色已然从背景板变成了电灯泡。
  “明天去《剑客难为》剧组签合同,进行美术初排,下周国庆节空给二人世界,然后是颁奖礼沈言曦和郭夫人的美甲预约……十一月中旬也要空出来。”走马观花汇报一遍确认没问题,刘莉赶紧收拾电脑,格外负罪地朝两人点头:“那我先走了。”
  “嗯,辛苦了。”霍星叶起身送她。
  “不,不,不辛苦……不,不,不要送,拜拜,霍,霍,霍哥儿。”刘莉撩了一下额前垂落的发,看到站在霍星叶身旁的高大男子,同样礼貌告别,“拜,拜,拜……霍,霍,霍……”
  “霍”半天后,憋出来一个:“……霍嫂。”
  楚珣嘴角明显抽搐一下,十分绅士地帮她推开第二道防盗门:“下面出单元楼要验证身份,你直接输入一四八就可以。”
  刘莉点头,楚珣关门。
  “咔哒。”
  “霍哥儿……霍嫂……哈哈哈。”后知后觉的霍星叶笑得直不起腰,楚珣亦含笑凝视着她,然后,欺身,直接把花枝乱颤的某人抵在了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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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层秋意一层凉。
  接下来的几天,如果霍星叶先从剧组回来,便是她去找楚珣。如果是楚珣先下课,男人便去剧组接她,等南大黄绿相间的落锦涤成金黄……
  假期,便到了。
  国庆是出游高峰期,逮着空闲的上班族带着妻女老人挤破头地奔向景区。
  a市通往c市的乘客通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通向月亮山的那条却是零丁了无。
  两人此刻的定位和七月时不同,心境自然也不同,对面座位那个把头发烫成方便面卷的小老太太却是同一个。
  眼睛精亮地瞄着楚珣帮霍星叶搁行李,霍星叶对楚珣笑,楚珣挠挠霍星叶的头发,霍星叶顺势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坐到座位上……
  “我就说是情侣,问了两次都不承认,”老太太哼一声,“这次手都牵上了看你俩怎么说,”她颇为得意,“我老太婆看东西可从没走眼过。”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霍星叶第二次上火车也学会了买零食。她把封口撕开的葡萄干递给老太太,墨镜下的眉眼弯弯:“第一次确实是巧合,第二次也确实是巧合……不过这次是真的。”
  楚珣正在翻阅最新的science,塑材的封面极富质感。
  他手指抚在上面,铁皮车窗上的虚影没来由地抖了一瞬——
  “第一次衣服穿得一样可以理解,”老太太在包里摸索半天,终于把眼罩掏了出来,“可第二次你靠在他身上不说,他还亲了你。”
  他还亲了自己?
  霍星叶怔忪,落在楚珣大腿上的手并指就是一拧。
  老太太功成身退,安逸地塞了耳机戴上眼罩……
  迎着自家小姑娘神情不明似笑非笑的情态,楚珣一边顺着她的意故作吃疼,一边反省……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自己好像有必要解释一下:“是你靠在我肩上睡着了,然后你松了点手,握在手上的手机感觉快要掉下去,我侧过去帮你拿,结果你突然就抬了头……”
  明明当时有一万个方向躲开,偏偏自己鬼迷心窍,并不想,也并没有。
  这些话楚珣对着霍星叶说不出口,只能字字揉碎,化成透出俊颜的绯红。
  他喉结滚了滚,小声地说:“可能不是我的锅吧……手机先动的手。”
  霍星叶以为自己喜欢楚珣的手,但也抗拒不了他的颜,以为自己喜欢他的清冷,却也无法抵挡他的别扭……
  被那副自己知道错了、自己也不想犯错、好像自己又没什么错的表情萌到不行……霍星叶一手抽走他腿上的杂志,挡在他脸侧,一手捏着他下巴掰过他的脸,和那双沉静黑眸里的明艳姑娘对视,发笑:“上次不知道,但这次……是我先动的手。”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座位上的杂志悬而微动。
  science是全球标杆性的学术期刊,上面每篇文章每个单词都彰显着毫无温度的严谨。
  而那些白底黑词上,她的唇软而甜,宛如星河湾值年最后一批盛开的木槿……
  花朵大而恣肆,单生叶腋,黄色星状的细小绒毛覆在花瓣上式微摇颤,风一吹,你一朵我一朵呼朋引伴,白的,粉的,紫的,融锦而织,曳成一片……
  比杨姨更早发现两人的,是院门口欣赏鸟群迁徙的大黄。
  狗狗鼻子灵,眼睛尖,远远瞧见从竹林里走来的两人,撒欢似地奔过去扯楚珣的裤腿,并附赠兴奋地“汪汪汪”。
  墙头的大喵跟着蹦下来,接着,门被推开,杨姨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招呼:“还以为你们会晚点到,刚做完午饭,正好进去尝尝豆花,石磨一圈一圈推出来的,比城里餐馆天然,还又绵又嫩。”
  “每次过来都麻烦您做这做那的。”霍星叶笑着放开楚珣,挽过杨姨的胳膊进屋,楚珣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轻车熟路把大包小包堆在杂物桌上,然后,打了一下霍星叶伏桌偷吃香肠的手:“洗洗。”
  霍星叶吃疼松手,眼睁睁看着那块香肠从指尖跌落,娇娇地抱怨:“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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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叔和杨姨两个人相处,饭桌沉闷无趣。
  四方坐满后,话才多了起来。
  杨姨先前就瞧见了两人的小动作,见霍星叶把不喜欢的白菜头扔给楚珣也并不意外,左看看星叶,又看看楚珣,贤惠地聊点体己话:“你俩年龄也不小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一出口,就这么……
  霍星叶一口汤呛到喉咙连连咳嗽,楚珣一下一下帮她抚背顺气,“怎么这么不小心,”转而语气清淡地答,“合适的时候吧。”
  杨姨点点头,等霍星叶把第二口汤喝完了,这才慈祥地接着道:“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霍星叶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聪明地闭嘴。
  楚珣面上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眸底却是浮了点笑意:“合适的时候吧。”
  杨姨点头,又问:“那什么是合适的时候呢——”
  “你这老太婆怎么这么啰嗦,人小两口没必要什么都告诉你吧。”杨叔说,“菜都凉了。”
  杨姨上一秒连连应好,照顾老头子的暴躁脾气,下一秒,菜还没来得及夹,挂在墙上的红色铁坨便响起——
  “叮铃铃”。
  “叮铃铃”。
  山里电话声音大,杨林略哑的嗓音隔着听筒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
  当然,钻在桌下啃骨头的大黄和大喵并没有停下歪头咧嘴的动作……
  杨林问:“你和爸在吃饭吗?”
  “在啊,”杨姨高兴道,“我们吃了豆花,腊排骨,煮了香肠和猪心,还炒了盘你最喜欢的小白菜,猜猜看谁来了?”没待对方回答,她便笑着揭开谜底,“是你楚大哥和资助杨森的星叶,你知道吗,他俩在一起了!”
  对方没出声,杨姨连连拊掌感叹:“可真好,可真好啊……话说林子你年龄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儿媳妇回来啊,对了,刚刚听你声音不太对劲?怎么?感冒了?”杨姨关切道,“你这么久不朝家里打电话也不知道爹妈会记挂,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学会照顾身体……”
  天下父母的电话都一样,霍星叶用眼神对楚珣说,你也和我爹妈一样。
  楚珣用筷子拨开香肠里的花椒,再夹到她碗里,回以平静的眼神,你就像小孩一样。
  霍星叶冲他龇牙做鬼脸,楚珣无奈地笑笑,电话旁,杨姨温柔又慈爱的唠叨还在继续……
  “妈,”杨林打断他,突然问,“你知道当年哥是怎么死的吗?”
  杨姨楞一瞬,还未回答,电话里继续:“是被人害死的。”
  杨叔筷子一松,排骨掉到地上,大片鲜汁淋漓的热肉引得大黄大喵两个箭步同时冲去。
  楚珣眸光骤然深沉,放下筷子刚站起来,电话里的杨林“呵”了一声:“你知道是被谁害死的吗?”
  杨姨唇嗫嚅两下,有些不自然道:“好端端的,你翻这些旧账做什么……感冒了记得去药店买点药吃,多喝热水少吃——”
  “就是楚珣和霍星叶。”
  第45章 山脉绿
  杨姨话音戛然。
  楚珣拦电话的手悬在半空。
  霍星叶筷子点在柔软的白米饭上。
  杨叔手里握着汤勺, 金属凹面在汤汁中勾起涟漪,一层一层荡开……
  空气凝滞不前。
  电话里,杨林的讥笑响得异常清晰:“妈, 你知道楚珣除了是南大教授, 还是楚家长子吗?你知道那些花里胡哨的卫视台, 可你知道很多卫视台都有他妈参与控股的吗?财富榜前十唯一一个女人的独子,你觉得他身价是多少?”
  杨姨沉默。
  “霍星叶也是, 无数大腕追着捧着的红人霍哥儿,好多明星大咖找她画指甲都要提前预约,”杨林问,“你觉得, 人家为什么要抽出那么金贵的时间来山里陪你一个小老太太,还给您画指甲?一画几十万, 你付得起?”
  信息量太过庞大……杨姨扯了一下僵硬的唇角,道:“你楚大哥和你哥哥是好朋友,我对他就像对亲儿子一样,星叶也是, 别忘了当初你怎么念的书, 你弟怎么念的书……”
  杨姨是个爱干净的人, 家装整洁,挂电话那堵白漆墙面上更是丁点蜘蛛网都没有。
  淡黄色调如绘着江南屋檐的旧画册般,屋檐下,温婉贤惠的南方女人教导子女的口气语重心长:“林子啊,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还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但楚大哥和星叶对我们家这么好,我们不能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做人不能忘本对吧——”
  “可你觉得楚珣为什么放着亿万家财不要,而是守在南大教书,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给你拎东西来不说,一拎就是好几年?”
  杨姨一噎,干涸的唇瓣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电话里“嗤”一声:“行行行,反正楚珣是你亲儿子,我说他是愧疚你说他是情谊,我说再多你都只相信楚珣,那么你自己去问问你楚儿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