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嗯,”霍阙点点头,“替我妹夫感谢你这一巴掌。”
  杨姨愕然。
  霍阙不再理会,插上耳机摇头晃脑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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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天月色寂寥,此刻九点整,老字号粥店却是人满为患,排号的队伍从巷头一直走到巷尾。
  因着老板好看,霍阙办了张会员卡,一来二去,便成了熟客。刚停好车,服务员便带着三人走了后台通道:“不好意思,因为您电话打得有点晚,所以只剩一个两张桌子的大包厢了……还是老套餐吗?”
  霍阙指了一下楚珣和霍星叶:“三个人,牛肉滑蛋上个大份吧。”
  坐下后,霍星叶又加了两个小菜,服务员确认一遍退出去。
  今晚楚珣没什么话,走在一旁面色淡淡。
  霍星叶心里存着疑虑,想和他聊又不知怎么开口,一边在桌下把玩男人的手,一边环顾四周,刚想说邻桌放的包有点眼熟,门被推开。
  中年女人撞见三人微微错愕,看清人脸,转而惊喜道:“二少霍哥儿!怎么在这儿碰见你们了……”她看向楚珣,“这是?”
  霍星叶也诧异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大大方方道:“楚珣,我男朋友。”说着,她向楚珣介绍:“和我妈一起搓麻将的麻友,你跟着叫郭夫人就行。”
  楚珣礼貌颔首,中年女人连连夸赞,无外乎“仪表堂堂郎才女貌”一类的词……
  两张桌子粥上来了,话才少了下去。
  楚珣先给霍星叶盛了粥,然后是霍阙,最后是自己。
  霍星叶转着勺子散热,随口问旁边:“对了郭夫人,您不是约了我画指甲吗?那是在这儿还是在c市啊……那时候您旅游回去了吗?”
  郭琴算是世家出来,二十出头就嫁了个门当户对的老公,甩手当了大半辈子阔太太,话多,嘴碎,心肠倒不坏。
  这种人压根没事业可言,霍星叶不用想也知道是出来玩的。
  “旅游是一,主要还是过来办产权登记的。”
  霍星叶承话:“准备来c市小住?”
  “长住,”郭琴无所谓道,“我准备离婚了,其实平时都不会把自己捯饬得这么细,这次约你画指甲是去办离婚手续。”
  联姻有爱情的是少数,不过郭琴骨架虽小,心大却是真的。
  十几年前小三闹家里都能面不改色敷面膜,霍妈妈她们劝离婚也考虑孩子没离成,怎么老了来……
  霍星叶礼节性接话:“又闹了?我记得这个三好像跟得挺久,好几年了吧。”
  “是啊,”郭夫人觑道,“要我早知道这三人这么恶心,早就离了,反正我儿子也大了,也拿了股份了,哪会等到现在……”
  霍星叶勺子一顿:“三人?”
  “可不是,”郭琴用餐巾纸擦掉唇上的口红,“我独居好些年了,也是最近看电视上说什么股市变动,心血来潮去了公司,顺便去了那臭男人在公司旁边的公寓,才撞破那啥,他包了那狐狸精,那狐狸精又包了个小白脸,三个人一起玩就算了,那天我看到那小白脸,好好的年轻人,整个一老气横秋纵欲过度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啧,听说是面试被盯上的,家境不是很好,我说给他几百万让他改头换面,他还拒绝了我!”
  郭夫人越想越不解:“霍哥儿你说说你说说,这些人到底怎么想的,叫杨林还是林杨来着。”
  霍星叶怔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劝:“您想通就好了……自个儿开心就行,到时要画什么颜色任您挑。”
  郭夫人笑着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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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霍星叶把搅凉的粥给楚珣,楚珣搅凉的粥推给霍星叶,两人默契的碗默契碰在一起,相视而笑起……霍阙就觉得自己该走了。
  反正粥店离塞纳河畔不远,大晚上狗仔也要睡觉,霍阙理所当然地把车开走,留下两人散步回家……
  嗯,坚决不承认是为了省油费买狗粮。
  夜色涤着安静,几重声音交在黑暗中交响得异常清晰,一是路过车辆轧在地面的“哗哗”声,二是路旁灌木中昆虫的吟唱,三是脚步,四是临近江畔,长江滚流的波浪。
  长灯投影,影影绰绰,两个人的距离以牵着的手为基点,时远时近。
  沉默半路踏上大桥,霍星叶舔了圈唇,状似无意地问:“杨林那个……感觉你早就知道了?”
  楚珣“嗯”一声,放开她的手,然后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朝怀里带了带。
  男人的体温熨帖,霍星叶顺着问:“那你没有告诉杨姨他们?”
  楚珣还是“嗯”一声。
  再次沉默。
  拱桥桥峰的位置视野好,一条大河泛着月光奔得浩浩荡荡,河中夜啤酒的喧嚣,两畔是万家高灯,火树银花。
  晚风轻轻吹过,吹得女子本就细软的嗓音绵绵如帛。
  “好像你话一直都不多,在一起前是,在一起后也是,”霍星叶道,“比起分享,你好像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咽……你离开研究所的原因是这样,杨木的死因是这样,杨林的事,也是这样。”
  霍星叶说着,去撑布有薄灰的栏杆。
  楚珣安静地听着她说,然后,轻轻环上她的腰,从背后,抱住她。
  第47章 影像褪
  霍星叶回头, 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颈窝,接着道:“可比起一无所知,比起自己大费周章地去寻溯, 我更想你把真相说给我听。”
  楚珣圈着她的臂微微紧了紧。
  “你会和门卫大叔问好, 会把可回收垃圾分类, 会对很多人说谢谢说抱歉……你对这世界分明是怀有善意的。从客观角度来说,我相信你和杨木的死因有关, 但不相信是你害死的他,从主观角度来说,”霍星叶回头,纤长的眼睫扫过他颊边的皮肤, “我无条件相信你。”
  楚珣喉咙滚了滚。
  “所以,”霍星叶仰面看他, 柔软的唇一寸一寸舐着他好看的下巴,温软的调子带着点引诱,缓缓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一眼望进去, 宛如清晨的第一抔泉水, 水波潋滟, 澄澈又干净。
  她身上有淡淡的甜,和鼻息一道,顺着江边的夜风,若即若离地拂过,楚珣扣在她腹部的手摩挲好几下, 然后,低头,吻下去……
  桥上行人稀少,长灯拉出缱绻的影。
  大河上船只喧嚣,觥筹交错在天地之间。
  一吻罢。
  楚珣徐徐舔着她的唇角,嗓音略哑:“不愿意。”
  霍星叶一愣,随即反手抵在他的唇上,“你刚刚亲我就代表要告诉我,”她气鼓鼓道,“亲完不认账和拔屌无情有区别吗?”
  “没区别,”楚珣从善如流应下,转而稍稍偏头,咬住她的耳垂,低醇着声线,道,“那我今晚……嗯,不拔试试?”
  男人在耳畔的吹气暗示性十足,眸光更是深邃如墨,声线里那股砥砺砂石的暗哑若有若无,听得霍星叶瞬间软了身子……
  她把整个人的重量靠在他怀里,挠着他的下巴颇为不满:“拒绝色诱,你快说……”
  话音尚未落完,只听见男人轻笑一声,低头,又吻了下来。
  好像除了幼儿园,几乎所有学校都有那么一条路,一堵墙,或者一个坡,你任何时候路过,都能看见几对情侣交颈缠绵。
  霍星叶以前觉得奇怪,与其在光天化日下扭扭捏捏不能尽兴,为什么不直接去酒店开个房,想怎么玩怎么玩,想怎么上怎么上。
  现在她好像明白了,那种隐秘的缠绵,克制的荷尔蒙,以及肺部空气即将殆尽、濒临窒息的脸红心跳……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又何必追问。霍星叶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漫不经心画着线条。
  忽至的沉默里,就在霍星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套话,想转移话题时,楚珣搁在她发顶上的下巴微微磨一下,一道叹息发得几不可闻……
  “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我对植物研究还算有天分,十七岁上大学,就选了这个专业,和杨木分配到一个寝室。”
  白t恤黑长裤、笑容阳光,少年在记忆中的影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读书晚,比我大三岁,很温暖,很善良,很会照顾人,我那时候性格内向,不爱和人打交道,说话又冷又硬总是得罪人……久而久之,班上同学不通知我的事情他会告诉我,专业同学不肯组的队他会陪我,给我说盐放多一点可以抑制辣味,给我说柠檬汁可以除油渍……给我说很多很多,维护我,包容我。”
  楚珣自出现在霍星叶眼中,便沉稳而无瑕。
  可当他说出自己那段青涩,霍星叶拨开他的手,转身反抱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心跳……又觉得毫不违和。
  “大四毕业,我们联名发在science上的论文被dw研究所看上,就一起出了国。我在dw待了大半年,到零八年五月因故离开时,欠下他一个人情。一零年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找到我,委托我,”楚珣停了几秒,“照顾他的家人。”
  霍星叶没有抬头看,也能想象出他此刻晦暗不明的神色,出口闷闷的:“你这最多叫还人情,怎么能叫害?”
  “还有,”她不解,“既然你是帮杨姨他们,为什么杨林对你敌意那么大?你离开dw是零八年五月吗?五月我在南川,你也在南川,所以你可能是因为我离开的dw?”
  楚珣抬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避重就轻地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霍星叶“哦”一声,然后,捧着他微肿的脸,勾起唇角脆生生道:“可是你脸红了。”
  “是你眼花,”楚珣面不改色钳住她的手腕,抬眸望一眼江边的钟楼,淡淡道,“快十一点了,回家。”
  霍星叶“嗯”一声,甜笑着向他张开双臂:“我不想走,你背我。”
  楚珣双手插在裤兜里,摇头:“幼稚,不要。”
  霍星叶瘪瘪嘴:“可是我真的走不动了。”
  “那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吧,”楚珣一边面不改色地说着,一边微微屈了膝,两手分握住她纤细的腕朝自己背上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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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星叶发现,楚珣这人,有时候玩起转移话题讳莫如深一套一套的,有时候,又会把诺言践行得分外彻底。
  说“不拔”就“不拔”,以至于她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陪伴她的,只有床下的冬将军,和床头一张孤零零的便签。
  ——我去医院了,醒了给我打电话,微波炉里有早餐,记得热来吃吃垫垫。
  霍星叶冲着句末那个“楚珣”龇牙:“谁要给你打电话了。”
  继而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老缺,我要一份杨林电话的监听记录。”
  “不可以,”霍阙说,“别问我要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霍星叶问:“为什么?”
  霍阙挂了电话,“滴答”,短信进来。
  ——多吃少问,你家教授和我都不容易。
  霍星叶:……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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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珣出了住院部,刚回车上,手机震动便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