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甘棠从未有过现在这种感觉,一颗心充满饱胀感,暖暖的,酸酸的,让她很想抓住什么,从此再也不放开。
  “棠棠,等到有一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开心,那么你妈妈的临终所愿,便算达成了。”
  霍侯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而甘棠现在的感觉,似乎是开心,却又觉得,应该比开心更一点。
  甘棠闭上眼,睫毛轻轻颤抖,一颗晶莹的泪,自眼角,缓缓落滑。
  霍侯的唇离开甘棠的唇,吻去那一滴泪水,最后吻了吻甘棠闭着眼睛,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微而低沉的叹息。
  “棠棠啊。”
  ————
  山城基地自建立以来第一次婚礼,还是基地两位最高长官的婚礼,按礼来说应该照最高规格来置办。只是两位长官都不是张扬的人,兼之又是刚经历过丧尸潮那样的灾劫,现在是恢复时期,所以并没有大办。
  除了发一则通告,宣布喜讯外,所谓的婚礼,也只是一些比较亲近的人来参加祝福。不过,基地长结婚,还将合法的婚姻纳入基地法规,受到基地保护,第二天,便有超过一百对夫妻到官方机构登记结婚。
  末世发展到现在,原始夫妻基本没有,都是重组后的家庭,有没有那个本本无关紧要,但是等真的拿在手里了,却还是给人一种安稳和幸福的感觉。
  因为山城基地存在合法的婚姻,使得不少男男女前来投奔。结个婚——或者,让人能结个婚居然还有这种效果,这是霍侯最初没有想到的。
  婚礼采用的是简化后的西式流程,但两个新人穿的却是中式喜服。
  当一袭红衣的甘棠出现在人前时,整个现场都静默下来,仿佛所有人在同时屏住了呼吸,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
  甘棠自人群穿过,缓缓走向另一端的霍侯,她望着前方的那个人,身周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
  红衣逶地,华丽而端庄,化了淡色妆容的甘棠,黛眉如墨,朱唇轻点。那双向来淡漠的眼睛,此时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光彩,里面含着的淡淡情愫,令漆黑的眼眸熠熠生辉,仿佛夜空中璀璨的星星。
  这一刻的甘棠,令所有人和物都黯然失色。
  她往日气势——或说气场太强,虽有爱美之心,却无赏花之勇。而今天,她为某一个人绽放出来的光彩,虽然依旧气场强大,但那是艳光美色的气场,令人赏观之下,为之沉迷。
  ——好美啊。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霍侯伸出手,当甘棠走近,将手放置在他的掌心后,他轻轻握住,然后将她牵到台前。
  在牧师的祝福下,两人交换了戒指,霍侯凝视着甘棠的眼睛,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淡去,揽住她的腰,低头吻下。
  “队长和甘棠终于走到今天了。这样也好,基地的人心也稳定不少,还可以提升一下凝聚力。”公孙越望着台上相拥而吻的两个人,感慨地说道。说完这句话后,他转头看向旁边明显神思不属的易连碧,顿了顿,语气不变地说道。
  “阿碧,事到如今,你还没能放下么?”
  易连碧看着前方,眼神略有空洞。听了公孙越的话,她默然半晌,摇头轻声笑了一下,语调苍凉。
  “公孙,你不明白。”
  公孙越皱了皱眉头,看着易连碧木然的脸,最终只是低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甘棠在阳光明媚的早晨醒来,意识到身边躺着另一个人时,她第一反应是想翻身过去扭断对方的脖子,好在刚要动作时及时醒悟过来——
  这个人是霍侯,而她,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被人搂在怀里,肌肤相贴地躺在一张床上,对甘棠来说,感觉有点奇怪,她需要一段适应期。
  不过,想到这个人是霍侯,又好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甘棠抿了下嘴巴,呼吸放缓许多,身体从最开始时的紧绷渐渐放松下来。
  这个时候,身后的人动了动,将她扳过去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早上好,棠棠。”霍侯笑了笑,在甘棠额前印下一个吻,向她道早安。
  透明的阳光照亮室内,霍侯脸上的笑容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温暖而美好,像是在干净透明的光中开出一朵洁白的花。
  甘棠表情呆呆的,过了好一会儿,嘴角一点点扬起,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对霍侯说道:
  “早上好。”
  第127章 死夏
  漆黑的夜里, 伸手不见五指,人们渐渐已经习惯这种黑暗,所以即使没有照明也能在地面行走,只是需要更加小心。
  曾经只有如猫头鹰一般的动物是夜间觅食,现在, 人类也不得不采用这种生存方式, 昼伏夜出, 等到夜最深的时候, 才从地底爬出。
  “南哥,你说我们今晚能打到猎物吗?已经两天了,五天连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大家伙撑不了多久。”
  黑夜里, 一个粗犷的声音抱怨着, 几个影子躬身前行, 一边走,一边小心探查着周围的动静——然而,除了彼此的脚步声, 呼吸声,以及同伴的抱怨外,他们什么也听不到。
  “别乌鸦嘴, 现在夜晚出来的,除了猎物外,可还有其他东西,难道你想碰上。”另一人小声地回嘴。先前那个声音顿时不服气地道说道, “就算是遇上丧尸也比现在强啊,打到丧尸还能收获几颗晶核,现在呢,什么都没有,我看干脆把自己烤了吃算了。”
  “都别说了。”走在最前面的宋南回头,压低声音斥了句,对最开始说话的那人道,“阿莫说的对,如果真招来了丧尸,凭我们这几个人不一定对付的了。至于猎物,本来也是凭运气,大家专心点。变异动物都非常警惕,察觉到动静就会躲起来,夜里本来就视线不好,很容易错过。”
  队伍中另一人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还有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到时就不能再在地面活动,大家还是抓紧点时间吧。”
  听到时间不够了,先前抱怨的人总算安静下来,队伍行进的速度也加快。
  “宁新,离最近的休息点有多远?”宋南开口问道。队伍中间一个个子矮小的人回答:“在东南方向,离这里大概二十里地。”
  “好,我们往东南方向搜索——打猎虽然重要,但如果错过休息点,却是必死无疑。”
  宋南的话落下,谁也没反对,一边加快动作,一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希望沿途能遇到一只变异动物。
  因为他们都知道,天亮之后,有比丧尸更可怕的东西,所有生物包括丧尸在内,都被逼到地底或山洞躲藏起来。
  那个东西就是——高温。
  走出一段路后,还是没发现任何变异动物的影子,队伍里的人都很沮丧。宋南是很出色的猎人,他仔细看了下周围的环境,知道今晚能打到猎物的可能性很低,便打算带领大家尽快赶到休息点去。
  “宁新,你在前面带路,带我们去休息点。”
  “好的南哥。”
  两人话音刚落,忽然眼前黑影一闪,随之响起一声惨叫。
  “不好,有丧尸!大家快靠在一起!”
  宋南抽出背上的弓,拉弓上箭,警惕地四下张望。有人打开手电筒往声音是发出的方向照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老黑不见了。”老黑就是先前出口抱怨的人,刚刚的那声惨叫也是他发出来的,很短促,只喊了一下便没了声息。
  宋南将弓箭拉得很紧,心情沉重,“看样子,有可能是一只速度型丧尸,至少是高级以上。”他们几个人当中,没有一个速度型异能者,而如果这是只丧尸将的话,他们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宋南在风系异能,手里的弓箭是他花很大力气弄来的晶源武器,即使是将级丧尸被射中的话,也会造成很大伤害。但问题的是,夜里人类的视线受阻,即便是异能者也不能像丧尸那样行动自如,更何况,这还可能是只以速度见长的丧尸。
  “在那里!”有人忽然大叫一声,手电筒的光照了过去,紧接着响起一声枪声。
  宋南迅速将箭头转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了那个袭击他们的黑影,一只干瘦,身上挂着看不出颜色破布条一样衣服的丧尸。宋南在大脑还未下达命令之前,手一松弓上的箭已经飞了出去。
  眨眼间那只丧尸失去身影,手电筒的光四下乱晃探寻,只有光秃秃的沙丘和墙体**剥落的房屋。一些坍塌的墙被埋在沙堆里,手电筒的光打过去有些晃眼。
  “快看!那是老黑吗?”半塌的墙下露出一双脚,宋南从鞋子认出是确实是不见了的老黑,他让大家保持队形,慢慢地移动过去,看清全貌后,不由沉默下来。
  躺在地上的人半边身体都是血,脑袋被砸开,被血糊住的脸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他妈的!”有人忍不住狠狠咒骂一声,端起枪向着前方一通胡乱扫射,“有本事出来啊,老子非把你射得七八烂不可!”
  宋南刚要制止他浪费子弹的发泄举动,忽然心中一凛,不及回头,条件反射般再次射出一箭。箭离弦而去,然后宋南眼睁睁看着那只朝他们扑来的丧尸,稍消往左边一偏,轻易地避开他的箭矢。
  “小心!”
  惊恐的喊声比不过丧尸的速度,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前,丧尸冲过来打散了他们的队形,同时又抓了一个人去。
  有了老黑的前车之鉴,大家都知道被丧尸抓走的下场是什么,没人想要去追,只是红着双眼,朝丧尸消失的方向又是一通扫射。
  “快走,朝休息点跑!”
  宋南收起弓箭,当机立断地做出选择。虽然知道很有可能跑不过那只速度型丧尸,但也总比留在这儿等死强,他们根本不是这只丧尸的对手。
  “我们分开跑,这样活下去的可能性会大点。”矮个子的青年在留下这句话后,便朝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宁新!”宋南大喊一声,想要把他拉回来却被队友拦住。
  “南哥,宁新知道其他休息点的位置,他说的对,大家一起跑的话肯定会被那只丧尸追上,分开来还有可能逃走。也许丧尸会来追我们,那宁新就有可能活下去。”反之,亦然。
  宋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刚才是下意识地想保护同伴的行为。宁新往反方向跑了,现在往最近那个休息点去的,只有他们三个人。
  跑了一会儿,丧尸还没有追来,宋南没有感到高兴,一颗心沉了沉。丧尸不可能放弃他们,现在没追过来,只说明它往另一个方向追过去了而已。
  前面已看到休息点的标志,另外两人欢快地大喊一声,加大马力冲了过去。
  天色蒙蒙亮,温度在快速升高,奔跑时汗出如浆,甩得到处都是,喘气声也越来越粗重。
  眼见休息点在望,只要掀开井盖跳下去,不仅能隔开即将升上来的高温,也能挡住后面追过来的丧尸——虽然看不到,但三人心中知道,那只丧尸,一定跟在他人后面。
  还有不到一千米时,三人中的老莫速度放缓。他现在感到头晕心悸,身体像泡在蒸笼里一样,汗水流到眼睛里,看东西都快出现重影。
  ——不,不是重影,在井盖旁边,他们的前面,站着一只衣衫褴褛的丧尸。
  这只丧尸跑到了他们前面!
  老莫张开嘴,想要大声喊出来,就看到那只丧尸朝他前面的同伴扑过去。血花飞溅,抛高的尸体撞到老莫,将他砸得在地上翻滚起来。
  沙子进到衣服里,让人感到更加闷热,老莫此时却顾不得这些,他推开同伴的尸体想爬起来,便看到一只嶙峋的手向着他的脑袋插下来。
  蒙蒙的亮光,天空显得苍白而空洞,一只枯长的手,像沙漠里早已死去却依然伸向天空的干枯枝桠。
  这是老莫此生看到的最后画面。
  同伴们都死了,宋南以为自己也会死,死在离休息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方才与丧尸的短暂交战,他虽然躲开了一点,没被击中头部,却也受了很重的伤——肩骨碎裂,肩膀被撕开一道口子。
  等丧尸吃掉另外两个人,就会来挖开自己的脑子。宋南眨了下眼睛,躺在地上没有再起来。他没有看那只丧尸,而是像老莫一样,望着头顶越来越亮的天空,心里竟是难得的平静。
  自从进入异常高温的夏天后,所有人不得不躲入地底深处,昼伏夜出,只在深夜温度下降后才敢爬出地面。白天的时候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生物敢在地面出现,因为那样的高温可以杀死一切生物,并将尸体迅速晒化为一具干尸。
  地面上所有的植物都死了,只有一些变异的植物不知在哪个角落里生长着。陆地所有的湖泊干涸,江河断流,海平面下降到前所未有的低度。
  普通人即便躲在地底,也很容易死去,加上庄稼无法种植,粮食大量毁坏,人们即使抵抗得住高温,也会因为缺少食物而死亡。
  人们现在能吃的食物,除了死夏之前储存的粮食外,就是变异动物与变异植物。变异植物相当稀少,能食用的就更少了,所以大家基本是靠狩猎变异动物作为食物来源。
  宋南末世前不会打猎,现在却是营地最好的猎人。然而,再如何技巧高超的猎人,没有猎物也是无用。他们营地的存粮最多能再吃一个星期,如果找不到新的食物,大家都要饿死。
  饿死,热死,以及被丧尸杀死,都不是好的死法——可是如果最终都要死,怎么死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死后能脱离这个地狱一般的世界,很多人其实都是乐意而欢迎的。现在活着的人,不是因为有多想活着,只是活到现在成了一种习惯,为了活而活,或者也是一种麻木。
  不知是温度越来越高,还是身体血液的流失,宋南感到一阵疲惫,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难道是那只丧尸在又吃掉两个人后满足了,不想再多吃一个?没听过丧尸会因为吃撑而放过到手的食物,或者,丧尸有吃撑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