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闭嘴!”卜凶瞪了他一眼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的生身母亲,你不能这样说她。”
  “只生不养算什么母亲!”卜吉可一点都没有被自己哥哥的眼神给吓到,说起此事,他就是一肚子气。
  卜凶来这个世界还没有一年,卜父就去世了,那时候卜吉才八岁,而他的身体也才十五岁。卜原氏本性好赌,原本卜父还在的时候,她只敢偶尔去小小的赌一把,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卜父一死,她便没了顾忌,短短一个月就将家里输得精光,卜凶不得已只好扛起了一家之主的责任,一方面要维持家里生计,一方面又要照顾自己的弟弟,这才勉勉强强将这个家维持下去,然而很快卜母就因为赌博欠了巨债,来要债的人几乎将他们兄弟两个逼到了绝境……
  想到这些晦涩的往事,卜凶思索了一瞬,挑轻去重说道:
  “她也过的苦,父亲早年去世,她是受了打击才会那样嗜赌,况且她现在已经改了,你也别老是计较当年事情了,过一段时间哥哥可能又要去打仗,家里到时候就你一个人,你要好好照顾母亲,知道吗。”
  “知道了……”卜吉挫败地拉拢着肩膀,他知道自己这回又没能说赢自己顽固愚孝的兄长,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对他们兄弟这样,他这个哥哥还天天将母亲当个宝一样供养起来,还基本都是有求必应的样子。
  卜凶不知道自己弟弟在想什么,他思索了一番,自己也不能一辈子都把这个弟弟养在温室中,况且他也算是成年了,于是口就松了些:“行了,别难过了,等哥哥这次打了仗回来,就让你去我军中历练一番,怎么样?”
  “真的?太好了!谢谢哥。”卜吉刚才还失落至极的摸样顿时变得喜笑颜开,他欢快地出去了。
  卜凶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心想他始终还只是个小孩子。
  不过,他当年参军的时候虽然确实才十五岁,然而心里年龄却远远不止十五了,这个弟弟还真将他当成偶像来模仿了,还好早早被他及时拦住。
  卜吉才出去没多久,就被卜原氏的人叫去了。
  卜原氏见到自己小儿子,满脸期待地上来拉着自己小儿子的手:“儿子,劝住你哥哥没,你哥哥是不是愿意将我们家里的东西都留着了?”
  卜吉暗中翻了个白眼,他心想自己这个母亲经过哥哥差点死掉那件事后是再也不赌博了,但是她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爱财上,其狂热度,一点也不亚于她当年赌博的样子。
  虽然心中不满,但是他一点也不敢对母亲无礼,毕竟当年可是挨了不少自己兄长的拳头的,而且比起哥哥的拳头,他其实更害怕的却是哥哥的失望和讨厌。
  他推开了卜原氏拉着他的双手,态度比较敷衍地请了安,道:“母亲,哥哥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旦下定了决心,谁又能劝得住?你还是别多想了,反正到时候哥哥去打仗回来,肯定还会给你带更多珠宝的。”他用脚趾头都知道卜凶肯定会用这个方式补偿她。
  卜原氏有些失望地坐下,抱怨道:“后来的哪里能比得上我现在拥有的?那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件了,还有,你哥干大事的时候怎么总是一声不响地就做了,一点也不会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家人的感受。”
  “您当年不也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么。”卜吉略微讽刺道。
  卜原氏觉得有些尴尬:“当年是母亲错了,这都不是改了么,就不要再提了,况且原先鲍鸿轩那老家伙还说过想招你哥哥做女婿,继承他的财产,真是可惜了,你哥哥怎么就这么冲动,就不能继承他财产以后再杀了他?”
  原来她哪里是在乎鲍鸿轩,她根本就是在乎鲍鸿轩的钱财。
  卜吉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立马跳了起来,高声道:“什么?你说想要哥哥娶那个老家伙的女儿?娘,你脑子没坏吧,鲍鸿轩的女儿可是王后啊,况且她长的又丑就算了,还和好多侍卫有染,哥哥是盖世英雄,这种女子怎么配得上他?”
  卜原氏却毫不在意道:“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你哥哥只需要将她娶回来当个摆设就可以了,到时候还是可以找喜欢的,重要的是鲍鸿轩家里富可敌国的家产啊。”
  “您真是不可理喻!”卜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气得嘲讽了一声后就转身就离开了。
  卜原氏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鲍鸿轩都已经死了,他的家产,女儿都没了,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视线转到卜凶这边,他在卜吉离开后,就又拿起华怀允送他的字欣赏了起来,忽有下人来报,有一个说是叫江天成的号称是他老乡的人求见。
  卜凶听到这个名字立马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快将人请进来,去将府中最好的茶叶给贵客泡上!”
  下人不敢怠慢,立马前去伺候了。
  卜凶兴奋地收好字,快步走到客厅,江天成此时已经等候在客厅,见到卜凶的声音,他当即起身就要跪拜:“贤弟,当年是为兄错怪你了,为兄特来跟你道歉,还望你不要怪我当年将话说得那么绝情。”
  卜凶连忙上前扶起他:“也是怪我,当年怕多生事端,便也一个字都没有对你说,我知道天成兄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理解我的,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才听到你杀了鲍贼的消息,便连夜骑马往京城赶来了,这来的路上一直在后悔,我当年怎么就这么蠢,竟然会不信任贤弟。”
  卜凶这才仔细看他面貌,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摸样,眼下还有青黑,他立马严肃问道:“天成兄,你究竟有多久没睡了?”
  “唉!得知我误会了你这么多年的消息,我哪里还能睡得着?还好我最近正在京城不远处云游,一路赶来,也才用一个日夜而已,贤弟,兄长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当时事情是我的错,你要怎么处置,我决不多说一句,只求你原谅当年为兄的冲动。”
  “天成兄,你我之间还说什么对错,我在心中一直将你当做我的兄长,从来没有变过,又何尝有怪你的理由,况且当年事情机密,我一句话不说,兄长生气也是应该的,你快去休息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你休息好了再与我细谈。”
  江天成是个文人,整整一日夜的赶路已经让他疲惫不堪,此时被卜凶这么一说,当即晕倒,卜凶连忙扶住他,让下人扶着他去房间休息,又吩咐人准备食物,几个时辰后将人叫起来吃饭。
  第11章 心机男孩
  就在卜凶好友来找他的这天晚上,李泽在家中宴请群臣,他也收到了邀请函,江天成看起来还要休息很久才会醒,于是他先去赴宴了。
  他到现场一看,发现朝廷中的大臣除了今天早朝与李泽吵过的祝德泽没到之外,其他的大臣全部都到齐了。
  宴一开场,李泽假意道请各位大人来看他家中美姬,然后又上了不少美酒,酒过数巡,他放下酒杯就开始不停嗟叹,旁边的大臣们见他如此,便开口问:“少府大人这是怎么了?”
  李泽哀痛道:“今日良辰美景,仿佛梦幻一般,让我想到了当年在鲍贼鼻息下讨生活时,为了不被他害,只好随着这贼子做了不少伤民之事,今日在朝堂上见到太尉大人竟将鲍贼给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国库,在下便想起了自己,所以才开始嗟叹,为什么我自己做不到像太尉大人这样?“
  卜凶听到他这番话,心想果然不出他所料。
  在座不少大臣也都是读书人,此时又喝了不少酒,被李泽这么一引导,就想起了自己曾经被鲍鸿轩压迫的日子,不少人便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李泽趁热打铁,捶胸仰面大呼道:“枉我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到头来却连魏大人死的时候连坑都不敢吭一声,我实在是后悔哇,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说罢站起身拔出身后墙上挂着的佩刀就要自尽,满座皆惊,旁边的大臣连忙冲上来抱住他的手脚,卜凶也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剑扔到一边。
  卜凶象征性地安慰了句:“子濯,莫要想不开呀。”
  “是啊,子濯兄,就算真的后悔,也没有必要寻死啊,我们还要好好活着为百姓造福,怎么能就这么死了?”不少大臣开始七嘴八舌的劝解他。
  “是啊,李大人,想想你一家老小还要望着你过日子呢,你要是这么去了,他们怎么办?”
  听到这话后,李泽面露崩溃地趴在地上,大哭道:“我活着还能做什么?如今百姓生活在泥沼之中,便是我也将我家产全部捐出来,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又如何能挽救黎民百姓与这江山社稷?身为大夏臣子,我有愧啊!”
  “李大人,难道你以为这大夏便只有你一个臣子了吗,况且只不过是捐出所有财产而已,这有何难?我等家财虽然对于天下万民来说不值一提,但总能起到写作用,我愿效仿太尉大人,将家中良田与财产全数捐出来,只望这天下能够太平,大夏江山世世代代,永不倾覆!”
  “说得好,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便做不成那泰山,我也不想像那鸿毛,我也捐出家中所有良田与财产!”
  “蝼蚁尚且有尊严活下去,何况我等是万物之灵,小人也愿意!”
  “算我一个!”
  ……
  一时之间,这些喝酒上脑的大臣们顿时热血地答应了,一个声音吼得比一个大,卜凶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心想李濯这小子行啊。
  李泽见搞得差不多了,便叹息道:“今日我能与大家结交,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不过我等以后毕竟还要生活,将家财全数捐出去了,家里的生活怎么办,不如这样,大家都拿出七成家产与良田,而我则拿出九成,今日歃血为盟,有书为证,明日我就去找陛下请愿!”
  旁边人不少热血上脑的大臣还道他们也要拿出九成,被李泽强力劝阻了,大家纷纷道李大人真是个与太尉大人一样清廉的圣人啊!
  他们才没说了两句话,下人就拿出了一分早就已经写好了的书,又拿出了笔和墨水,让在座所有大臣一个个将名字写上去,还在旁边按了手印。
  卜凶在心中感叹道:高,实在是高,现在气氛这么热烈,若是有人在这种时候拒绝签字按手印的话,肯定会被打成鲍贼走狗,江山祸害吧。
  卜凶在旁边看着这些大臣被李泽卖了还争先恐后帮着他数钱的样子,又连想起上次他喝酒后与陛下发生的事情,他越发觉得,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第12章 蒙圈的大臣
  在李泽家喝醉了的大臣们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顿时都蒙圈了。
  一群人晃晃悠悠起来去上早朝,每个人都能够感觉到今天的朝堂气氛有些微妙,卜凶站在最前面,目不斜视,而他后面的李泽则是拿着一份奏折,满面春风的样子,不少人将目光往他手上那份奏折那里瞟,有些人甚至闭上眼睛在心中祈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华怀允旁边的吴常侍才高声道“有事启奏”,李泽就立马站了出来,说有一份奏折要交给陛下。
  华怀允立马让人拿上去看,片刻后,他大喜道:“各位爱卿真是有心了,朕很开心,天下能得爱卿们这样的父母官,真是有福了。”大加赞赏之后他还将所有的大臣都封赏了一次。
  卜凶瞥了那些大臣一眼,发现好多人脸上露出快哭了的表情,估计好多人原本想的是等下朝之后单独找陛下说说情,这下好了,连封赏都领了,现在怎么好反悔?
  虽然大家都不敢对陛下说什么,不过众人一致都对李泽没有了什么好脸色了,然而还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因为人家李泽也签名了,而且他拿出来的家产还更多,他们还能说什么。
  众臣脸上一片愁云,今日上朝谈论什么也没劲头了,他们满脑子都只想着下朝之后要怎么办。
  华怀允心里明白他们都在想什么,不过他面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是处理了几件事情之后,就让退朝了。
  大臣们一个个脚步匆忙地回家,才短短一分钟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李泽笑眯眯地约他一起走,卜凶拒绝了:“我有事去见一见陛下,你先去吧。”
  李泽有些苦恼,卜凶看他也许是有什么困难的样子,便问了出来,李泽的回答却让他哭笑不得。
  “我怕我出去会被众臣们堵着打,所以才不敢一个人出去。”
  卜凶道:“宫门口有来接你的人,他们不敢在宫里打你的,你要实在担心,我让几个侍卫送你?”宫里的侍卫几乎都曾经是他营帐下面的人,所以他倒也能说上几句话。
  “甚好,那小弟就在这里谢谢瑞之兄了。”李泽笑眯眯地道。
  送走李泽,卜凶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单独去觐见华怀允。
  走进陛下的书房,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令人心旷神怡。
  “微臣,参见陛下。”他在说话间抬起头看向陛下,然而陛下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淡道;“起来吧。”
  卜凶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意料到陛下竟然对他如此冷淡。
  华怀允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不耐烦道:“爱卿来所为何事?”那声音,那气场,分明就是在嫌弃卜凶打扰他办公了。
  卜凶有些尴尬道:“陛下,臣是来谢陛下昨日送我的字。”
  “嗯,还有呢?”华怀允这才放下手中一直在忙碌着的笔,面无表情地看着卜凶。
  卜凶有些郁闷,不过还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陛下的字比以前更加好看了,臣十分喜欢。”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华怀允说罢又重新拿起了手中笔,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
  啊?
  卜凶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陛下的思路,直到他走到宫门口都没明白过来,为什么陛下突然会对他这么冷淡。
  卜凶才刚走没多久,华怀允就开心地将自己写的东西用双手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放在一边等墨水干了后,他便将这章纸放到他平日谁也不许动的木盒中。
  纸上写的,原来就是方才卜凶对他说的那句喜欢的话。
  第13章 戒赌计划
  卜凶回家后,下人来禀报他说他的朋友江天成醒了,他迈步就向江天成所在的方向走去。
  “天成兄!”
  “卜凶!”江天成也是同样激动地走过来,两人拥抱一番后,便坐下开始详谈。
  旁边的桌子上早就弄好了茶水。
  “天成兄这些年来过得可好。”卜凶有很多话想对自己曾经的好朋友说,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出口的却只是这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语,脑海中不自觉闪现当年两人见面时候的情形。
  他们两人原本的身份本来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家财万贯的世家子弟,一个却是身负巨债无力偿还的农村小子,后来两人却因为他母亲嗜好赌博欠下的巨债而有了交集。
  当年卜凶家中的田地都被用去还他母亲的赌债,他无法,只好求着村里的猎户带他去山上打猎,然而加重债务才刚还上,卜原氏便又偷了卜凶藏着的钱去赌,这次赌得更大,卜凶实在是精疲力竭,来催债的人甚至威胁说再还不上就用全家来抵债,将他们全都抓去卖作奴隶。
  奴隶在大夏根本就不能被当做人来看待,卜凶哪里会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卜原氏在这种时候竟也还是想要去赌的,然而她欠债太多,赌场的人根本就不让她进去了,卜凶和当时才五岁多的卜吉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