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沈煜为道:“我欠你的钱,这是事实,那是很大一笔钱,也是事实。但是我不会因为暂时的一无所有就跑路,知道吗?我不会逃跑的,你不用再来盯梢了。”
  顾泽昭仅是摇头:“我不是来催债。”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展示同情心吗?”沈煜为脊背挺得直直的,“我以为你知道我讨厌你。”他此话一出口,两人之间便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顾泽昭脸上终于再不似以往那般平静无波,他脸上表情仿佛被人狠狠迎头痛击了一番,但开口时却依旧是平静的语气:“我没有同情你。”
  “哦。”
  “我的号码一直没变,如果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顾泽昭道。他与沈煜为擦身而过的瞬间,沈煜为突然道,“等等!”
  顾泽昭顿住脚步,回过身看他。
  “胡辰启他……有没有提起过我?”他一改刚刚的苦大仇深,眼中满是希冀,顾泽昭看了他一会,才道:“有。他盼望你快点恢复起来。”
  沈煜为笑了笑:“谢谢。”
  顾泽昭仅是略一颔首,转身走了。
  沈煜为回到家后,林唯柏从厨房探出个脑袋:“你吃葱姜蒜吗?”
  “不爱吃姜,但是菜里有没关系。”沈煜为道,“我不挑食。”
  林唯柏应了声好,脸上有微微笑意,又回厨房了。沈煜为听着厨房里切菜的声音,直觉自己像个大爷似的在外面傻站着不好,走到厨房里对正在洗菜的林唯柏道:“我来帮你洗菜吧?”
  林唯柏看他一眼:“好,你把小白菜洗了吧。今晚清炒一下。”
  沈煜为接过白菜,寻了个盆,在水龙头下接满了水,然后把白菜放进水里,将菜叶舒展开,一片一片地洗。
  林唯柏没有问顾泽昭是谁,这让沈煜为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和顾泽昭的关系,前男友?情敌?还是债主?不管哪一个,听上去都会引起什么遐想,而他还没有打探过,林唯柏对同性恋的看法。
  沈煜为还在胡思乱想,林唯柏却突然凑过来,指了指白菜的根部,道:“这里也要洗干净。把上面的泥用水冲一冲。”
  沈煜为点点头。
  晚饭是白菜炒五花肉,配一个蛋花汤,菜式非常简单家常,胜在林唯柏手艺好,沈煜为尝了一口,就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吃。
  “像今天临时被换下来的事是常有的。”林唯柏一边扒饭一边安慰他,“我刚进来的时候也遇到过这些事。”
  “你是那些电影学院什么的地方毕业的吗?”沈煜为问道。
  林唯柏点点头,他脸上还带着笑容,却很勉强。
  “一般在这些专业学校毕业的,我以为都会直接进公司培训什么的?”沈煜为心里想着,一不留神直接问出口。林唯柏扒饭的筷子一停,看他一眼:“我以前确实是这样。”
  但是现在却在跟一群压根不会演戏的人混龙套,每天等活。沈煜为想着,他趁林唯柏转头看电视时偷偷打量对方,毫无疑问,林唯柏长得很好看,是极为阳光的帅气,好像只要贴近他,周身就会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如果是以前进过公司培训,现在却只能混龙套活,要么是因为本身演技糟糕,或者还有一种可能,跟当初的公司有过节,才会导致目前的境况。
  两人吃完饭后,沈煜为主动收拾了碗筷,刚从厨房出来,林唯柏突然问道:“你会做菜吗?”
  沈煜为老老实实摇头,他连洗菜都要教,更别提做菜了。林唯柏点点头:“我猜也是这样。”他说着站起身,推着沈煜为回了厨房,道,“要不咱俩约定一下,以后我负责做饭,你负责洗碗?”
  沈煜为点头:“好啊。”
  林唯柏拍拍他的肩膀,刚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身来问他道:“你会洗碗吗?”
  沈煜为正准备偷偷拿出手机来查一下,被他陡然这么一回身,吓得差点拿不稳手机,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他脑筋一下没拐过弯来,下意识答道:“……不会。”
  林唯柏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他身边,拿过一只碗给他示范了一遍。
  “洗完之后放消毒柜里消毒,你按一下这个键就行……记住了吗?”
  沈煜为点点头。
  “那我去外面坐会儿?”林唯柏指了指客厅,“你有什么想问我就问。”
  沈煜为再次点头,等林唯柏出去了,才开始动手洗碗。先用洗洁精过一遍,再用水冲几遍,记得一定把泡沫洗干净……林唯柏家里的碗好像只有这么几个,现在多了一个人,两人一吃饭就把碗用干净了,只有每天都洗。等自己赚了钱,首要的是先买几件t恤和碗筷,每餐都洗碗的话确实很麻烦。
  等碗筷进了消毒柜开始消毒,沈煜为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看到林唯柏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对方很快注意到他,抬起脸冲他笑笑。
  “你在看什么?”沈煜为走过去问。
  “这个,关于怎么提高演技的。”林唯柏道,他说着把书一合,直接塞到沈煜为手里,“你以后如果打算入这一行的话,还是好好学习下这方面的东西比较好。”
  沈煜为捧着书,一时有些愣神,看着林唯柏。
  后者却只是拍他肩膀:“这条路很难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入这行……如果是一时冲动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也有我的原因。”沈煜为低声道。话在喉咙口骨碌了一圈,还是默默咽回肚子里。林唯柏确实是个好人,但不能因为对方是个好人,就要让他分担自己的痛苦。
  果然林唯柏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说:“你好好加油,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的,肯定会给你好好说。”他说着站起身,回了房间。
  沈煜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动,翻开那书,轻轻叹一口气。
  第10章 入门 (2)
  那天晚上,林唯柏特地翻出了一堆书,全是有关于如何演戏,揣摩角色等等的,一股脑都送给了沈煜为。
  “你没有进行过系统的训练,多看些这样的书有助于你理解。”林唯柏道,他说着又打开手机,“还有,不仅仅是看书,你还要多看看电影,学习一下别人是怎么演的,然后结合你自己,来找出最适合你的那一套。”
  沈煜为没想到演戏还有这么多套路,一时都懵了。
  “其实我觉得,你能够去进行一下系统的培训是最好的……”林唯柏这样说,“因为有时自己练,会不太清楚自己的缺点在哪。”
  沈煜为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是在以往,这对于沈煜为来说只是件小事,而现在,他只能尽量少花钱,更遑论报什么表演课,或是进行培训了。
  “现在培训不了,如果是以后哪个经纪人看上你了,说不定就有机会了。”林唯柏安慰他道。两人正说着话,林唯柏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一看,冲沈煜为笑道,“有戏。”
  林唯柏到一旁去接电话,沈煜为在床上坐下,默默摊开那些书。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老实坐下来看一本书了。现在仔细回忆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毕业后到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
  和类似背景的酒肉朋友插科打诨,泡妞玩乐?看上顺眼的就带回家,给别人撒大把的钱?他这几年,倚仗着父母,天天吃喝玩乐,不知今夕何夕,对父母的叮嘱当做耳旁风,直到天终于塌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无是处。
  他尚未能够在风雨飘摇中站不稳脚跟,父母的突然离世是一枚梗在他喉咙的苦果,令他辗转难安。尤其是曾经的朋友所透露的,他的父母的去世与娱乐圈有关,相当于在暗示他,父母的死亡并不是意外。
  很有可能是他杀。
  沈煜为还在发呆,林唯柏敲了敲门,站在门口冲他笑:“明天有活。”
  沈煜为抬头看他。
  “龙套总管还记得你,咱俩明天一起去。”林唯柏道,“明天那个剧组好像资金特足,排场更大,钱也能稍微多一点。”
  “好。”沈煜为回过神来,勉强自己笑了下。
  林唯柏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早点休息,明天要起个早。
  第二天六点的时候沈煜为就爬起来了,他和林唯柏收拾妥当,挤车的空当吞了几个包子作为早餐,勉强算是有了点饱腹感。
  今天一共来了五个,说是有一个要演在主角跟前,说不定能拍到脸的戏,其它的都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但是那个位置不是任何人都能演的,龙套总管说,到时会有工作人员挑人,谁走好运碰上了,那个小角就是他的。
  沈煜为没有这个奢望——他知道自己虽然脸长得还行,但是一到镜头跟前就僵硬,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想去镜头前露个脸,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他偷偷看一眼旁边的林唯柏,如果说谁能够获得那个机会,他希望是林唯柏。
  遗憾的是,林唯柏没被选上,因为是在主角跟前露脸,不能让旁边的路人甲夺了主角的光彩。那工作人员挑完人后走了,临走前不住回头看林唯柏,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你的好运要来了。”沈煜为小声跟林唯柏道。
  林唯柏看他一眼,沈煜为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然而一直等到他们的龙套戏都拍完了,都还没有任何消息。沈煜为不住地偷看林唯柏的神情,然而对方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遗憾。
  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压抑着情绪?沈煜为和林唯柏一起往外走,还没来得及完全走出这一片,后面有人追上来大喊:“喂,前面那个跑龙套的!”
  林唯柏一愣,沈煜为猛地拍他肩膀,两人同时转过身,果然看到刚刚挑人的工作人员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林唯柏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林唯柏。”林唯柏整个人都有些发愣,那人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以前学过吗?”
  “是表演系毕业的。”林唯柏说了学校名字,那人有些惊讶,随即点点头道,“可以。你跟我来。”
  那人手劲很大,攀着林唯柏肩膀就往刚刚拍戏的地方拉,沈煜为默默跟在后面。果然一进去,那人就带着林唯柏走到了导演面前,两人说了些什么,导演打量了林唯柏一番,随即点了点头,旁边立刻有人拿了份文件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煜为看林唯柏接过合同的手似乎都在抖,他快速看了一遍过去,很快就签了。一个看着挺机灵的年轻姑娘嗖地一下出现在林唯柏身旁,带着他去了另一边。
  直到看不到林唯柏的身影,沈煜为才低头给对方发了个消息,告诉他一声自己先走,便准备离开。
  然而不等他动作,旁边在守着的一群小姑娘突然发出轻轻的惊呼,沈煜为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现在正当红的明星,好像是叫安泽宁的。那人似乎刚到,正往导演这边走,沈煜为对这些明星本来不怎么在意,一转头,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迎了过去。
  沈煜为霎时浑身有些发僵,他看着胡辰启脸上带着笑容,迎上安泽宁,而后者脸上的表情则一直是淡淡的笑容,对胡辰启的热情不冷不热,似乎不太感冒。
  这是沈煜为家里出事后,他第一次见到胡辰启。胡辰启和他的记忆中没什么两样,不,比他记忆中更闪光了。看来接这个戏对于他来说很有帮助,沈煜为一想到这个戏还是顾泽昭帮胡辰启接的,心里就难免酸涩,再一联想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本想跟对方打招呼的,却还是沉默了。
  现在像个小发光体一样的胡辰启,怎么能有一个他这样的,身家落魄,只有来片场跑龙套的朋友呢。沈煜为屏住呼吸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慢慢往回走。
  第11章 入门 (3)
  晚上的时候下起了雨。沈煜为在家看了会书,想自己煮泡面的时候,林唯柏回来了。对方手里提着两个袋子,往餐桌上一放:“今晚吃这个。”
  沈煜为凑过去打开那两个袋子里的餐盒一看,竟然是两个炒菜,还有一个汤,另一个袋子里则装着一整只烤鸭。
  “你果然发达了。”沈煜为对着许久未见的丰盛菜肴,憋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说完,也照着林唯柏惯常的动作,轻轻拍对方肩膀。
  “这才刚开始。”林唯柏道,“也是走运,我看了下剧本,戏份不是很多,但好歹能露个脸,说几句话。”
  “恭喜你。”沈煜为道。
  “明天开始正式进组,我今晚收拾一下明天就要走。”林唯柏道,他见沈煜为不动,拍拍椅子道,“你坐呀?这些菜都是你的,我已经吃过了。”
  沈煜为一愣:“这么多?”菜还都是热的,他坐下来,拿出筷子,将菜都摆好,开始吃饭。菜一入口,沈煜为就看了林唯柏一眼,这家酒店他以前常去,里面的消费不是林唯柏和现在的自己能够承担得起的,但是现在林唯柏却提着这些菜……他看一眼餐盒,确实是那家。
  剧组不会这么大方,那是呢?
  林唯柏没有立刻走,而是坐在餐桌旁,陪沈煜为吃完了饭。他连连叮嘱了很多遍,让沈煜为多看多听多练,说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龙套总管有他的号码,到时有活会直接联系。
  “自己没事的时候也去那一块多转转看看,说不定就会有机会。”林唯柏说道。沈煜为把剩菜都收拾了准备明天吃,听他说话语气,发现有些不对。
  “你还好吗?”沈煜为问道。
  林唯柏本来直直地盯着桌面,听他说话才猛然回神,点点头道:“我没事。”
  “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沈煜为道,“虽然不一定能够立刻解决,但是我能跟你一起想办法。”
  林唯柏脸上有了点笑容:“我知道,谢谢你。”他顿了顿,“其实没有什么事……我只是碰巧遇到一个老同学而已。”
  沈煜为一愣,心想在片场上遇到的老同学,那肯定是同行了,莫非这顿饭也是那老同学请的?这么说来这个老同学不但混得不错,对林唯柏也是一副很上心的模样……
  “他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型选手。”林唯柏耸肩,“我只是……落差有点大,一时还没缓过来。”
  沈煜为感同身受地点头:“信我,这点上我真的很懂你。”
  林唯柏笑笑,叹了口气:“其实到了今天……我才真的领会,偶尔让别人帮一次忙,真的也没什么。”
  沈煜为微微一愣。
  “其实在以前,我很反感他这样对我,总觉得是伤了自尊,或是别的什么。”林唯柏深吸口气,“今天突然想通了,他帮我不是因为施舍,或是显摆什么。他只是想帮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