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孙青山给家中来信,说这次考试名次很好,他自觉明年秋闱很有把握,便打算不再回家,而是趁此时机和朋友一同到京城游学,待来年八月便直接在京城参加乡试。
  林向前正在为饭馆生意着急上火,急的满嘴燎泡:“大姐,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林大妞并没有理会林向前,如今她被另一件事占据精力,林二狗的船队至今仍旧未归。
  虽说类似的事之前也碰到过,可林大妞心中却始终惴惴不安,林二嫂也托娘家关系去打听,但无一例外,均没有消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所以等林大妞听到林向前被捕时,反倒有种终于来了的宿命感。
  “大姐,大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林向平急的满地跳脚,抓耳挠腮却没个主意,林大妞将他安抚住:“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给仔细说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林向平满脸泪珠的惊恐说道:“有个乞丐来饭馆里要饭,五哥还好心给他专门从后厨端了饭,谁知他吃完就突然死啦,然后差役大人就突然冲出来,把五哥给绑走了。”
  林大妞神情冷峻,怕林向平学的不清楚,又反复问了几遍:“真的是那乞丐倒了之后,差役立马就来了?”
  “恩恩恩”林向平狂点头,他当时就在饭馆里,所以看的一清二楚。
  “行了,我知道了,你哪也不许去,在家里看着莹莹和庭哥儿,我亲自去看看。”
  林向平到底年纪小,没有经过事,已经被吓的不轻,闻言立即听话的点点头。
  听了林向平的话,林大妞本以为这是同行之间耍的小手段,可等到了衙门之后,无论怎么打点都见不到林向前的面,她心中顿时就一咯噔,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大对。
  若是同行之间的小手段,只要舍的砸钱,基本都能将这些人的口撬开,无论如何见林向前一面,都是简单的事,可如今,人见不到,不知如今里面是何情形,林大妞的心这才慌了起来。
  并且,从这些差役隐隐露出的神色,当她说道林向前的名字时,都会露出一种鄙夷又奇怪的眼神,这种眼神……这种眼神让林大妞觉得,就像说起将死之人一样。
  神情恍惚的从衙门出来后,林大妞徒然竟升出一种绝望来。
  不不不,她努力抑制住这种情绪,不停在心中暗示自己,事情还没有到这么糟的一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但凭吃死一个乞丐,这些衙役绝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林大妞努力的想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前前后后都仔细回想了一个遍,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出来县城,根基尚浅,不过……林大妞突然眼前一亮,他没有人脉,但之前自己的公爹可是县学的先生,且在此毕竟生活了十几年,一个秀才公,总不至于一点朋友也没有吧。
  想到这,林大妞全身的力气顿时涌回,心也慢慢定了下来。
  林大妞的猜测没错,待问过徐氏之后,得知生前与孙寿关系最好的有两位,一个姓马,一个姓王,二人也皆为秀才出身,当初公爹的丧事还多赖这二人帮忙。
  林大妞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可等上门找过人之后,结果却不是那么理想,这位姓王的秀才,早在几个月前便搬回老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去了,而这位姓马的秀才,人到是还在,知道林大妞的身份之后也十分热情,可待得知她所托之事后,态度却变得十分暧昧起来。
  言语之间显然是有着颇多顾忌,林大妞可没心情在这打太极,她最后直接下跪,恳求老先生施恩救命,最后,被林大妞逼的实在无奈,这位马先生才向她透露出两个消息。
  首先,他虽然也知道林向前可能确系无妄之灾,但此事他却是无能为力,其次,这位马夫人还点给了她一个门路。
  这个门路,便是县太爷家里最为受宠的第三房小妾,马夫人是这样和她说的:“这人我听人说过一些,因为出身不好的缘故,自打受宠之后便最爱敛财,只要你舍得砸钱,就没有她办不了的事!”
  马夫人最后一句说的十分笃定:“而且,这个红姑最爱美玉。”
  既然有了方向,那事情便不再那么难办,可是美玉,美玉,在这么个小县城,叫她去哪里寻美玉啊。
  林大妞最后实在无法,最后只得用银子撬开了红姑的金口。
  而这位红姑对她的态度,也让林大妞的心再一次揪起来,对方的话说的很明白,这事十分难办,连她也没有太大把握,甚至连林大妞最后送的五百两银票都被退了回来。
  林大妞的心越发沉了下去,将银票送回来,并非是这位红姑不爱钱,或是看她可怜之类,而是,这件事……的确十分棘手。
  林大妞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她脑中一直在想着马先生的话,既然都知道林向前这是无妄之灾,为什么却无能为力,陷害林向前,为名不可能,那就只有为利了,可这也说不通,即使为利,那衙役的态度就应该让她筹钱才对,不应该连面都不叫她见。
  林大妞一路心事的回家,在胡同口恰巧碰到了疯癫的李嫂,此时的李嫂神态略显疯狂,嘴里还一个劲儿喊着禾姐儿的名字,只要见到年轻的姑娘就冲上去,吓的路人纷纷逃窜,很多人都不敢再在这边行走。
  等林大妞走到门口时,李嫂却突然哭了起来:“这天杀的贼人哟,把我的禾姐儿还回来,该死的贼人哟——”
  李嫂经常这样连哭带骂,林大妞都有些习以为常了,她跟李嫂是邻居,即便无奈,林大妞也只得将孩子看的更紧了些,好在两个小的经了之前的一遭,平日里听话不少。
  可今天林大妞听了李嫂的话,却好像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她猛然间想到,这次林向前入狱,怕只是一个替罪羔羊……
  知道原因之后,林大妞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心情反而更沉重起来,这次暴乱的是鞑子兵,若是仔细追究到底,定然会牵扯出那些买了战俘之人,这可是大罪,有门路的人家找人顶罪,或是陷害一个人,有很大的可能,可是,林大妞转念又想到,林向前根本没有接触——
  林大妞这才突然间想到,林向前之带回来的五个人。
  那五个人,可不正是鞑子战俘。
  可事情越是捋清,林大妞就越是糟心。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林向前出事,就算潘氏不怪她,她这辈子也难以心安,突然之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神情慢慢变得坚毅起来。
  林大妞打开柜子,拿出徐氏新婚第二日送她的玉镯,然后步履坚定的走到徐氏面前。
  林大妞没有特地背着两个小的,她知道,凭这两个鬼头的精明程度,估计早就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就算是骗估计也骗不过去。
  她直接跪在徐氏面前:“娘,我知道我作为孙家的媳妇,我不应该提这个过分要求……可是,”林大妞通红的眼睛坚定的看着她:“即便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试一试,让我就这么看着小五出事,我真的办不到……”
  林大妞终于忍不住失声头痛哭起来。
  徐氏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去吧去吧,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能为了死物,不去管活人性命。既然东西给了你,怎么处置就全凭你做主。”
  “多谢娘——”
  林大妞重重的扣了一个头。
  ……
  最后,凭着这只玉镯,和两千两银票,林大妞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把已被打的半死的林向前,从牢里捞出来。
  第35章 上路
  看着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林向前, 林大妞心就像被人捏住一样,疼的说不出话来。
  也是在这一刻, 她才清楚的了解,所谓阶级强权有多么可怕, 她只不过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和家人过的好一点而已。
  可凭她如今的身份地位, 别说是报仇, 她甚至都不知道, 林向前是做了谁的替罪羔羊。
  林向前疼的龇牙咧嘴还傻笑:“嘿嘿,大姐, 你别这个样,别看我这么惨,其实我聪明着呢, 这些都是皮外伤,只要养养就好了。”
  “闭嘴——”
  见林大妞发怒, 林向前终于听话的不再叨叨了。
  也不知怎么打的, 林向前的前胸后背屁股,甚至连脸上都是伤, 有些是鞭痕, 有些她根本看不出来, 皮肉破碎, 鲜血横飞,后来林大妞才知道那是杖刑。
  不过,幸运的是, 这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肺腑,只要细细养着,总归能好。
  齐家平日里走南闯北,做的又是镖局生意,还特地给林向前送来外伤药,即便如此,他也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
  自打齐家救下莹莹和徐氏之后,林大妞就和齐家一直有来往,唐婶儿和齐蕊都是十分爽利的性子,和林大妞很和的来,而且,尤其喜欢龙凤胎。
  在林向前养伤期间,林大妞将铺子兑了出去,一家人连门也很少出,除了和齐家有些来往之外,孙家整日关闭大门,十分老实低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向前受伤的事,如今还一直瞒着潘氏,一来是怕潘氏知道后平白担心,再者,林大妞也自觉没脸说,好好的弟弟,就因为和他一起做生意,才徒遭此大难,她过不去心里那到坎。
  林向前却满不在乎:“大姐,你别担心,我身体好的很,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林大妞只是看着他柔和的笑,拍拍他的头:“你给我老实养着,别想些有的没的。”
  龙凤胎也在一旁,都十分懂事的没有闹腾,只是在林向前换药时,摸着他的脸说舅舅不痛。
  这样林向前一个铁骨铮铮的大小伙子,险些红了眼眶。
  齐家接了生意,护送一家人去京城,齐家人走镖,经常家里半年多没人,齐蕊这才特地来和林大妞道别。
  听到齐家人是去京城之后,林大妞心中就是一动,这次林向前虽然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但暗中那个隐藏的敌人仍旧没有露面,谁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继续动作,如今待在县城只是权宜之计,因为林向前目前身体不适合挪动。
  之后林大妞是不准备在县城待了,这也是她为何将铺子兑了出去。
  赚钱总没有一家人的安危来的重要。
  可是,回到村子里,林大妞心中又着实不甘,不过,她心中到是有了个模糊的念头,想着去找孙青山,但这毕竟是古代,一旦一家人动身,所牵扯的东西太大,何况又有两个孩子,她实在是不敢轻易下这个决定。
  将齐蕊送走之后,林大妞还在思考这个可能,但,思索再三之后,林大妞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实在不适合赶路。
  林向前毕竟年轻,身体素质也好,如今已恢复的差不多了,家里最开心的莫过于龙凤胎了,林向前力气大,又会玩,龙凤胎跟在他身后跑,清脆欢乐的童声就在小院中回荡。
  又过了几天,林大妞正在给庭哥儿和莹莹做小零食,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林向前这会儿正把庭哥儿抗在肩上,满院子跑着,把两个小的逗的眉飞色舞。
  徐氏将门打开,然后眉头微微蹙起,门外正站着一个青衣小婢,见终于来人开门,满脸的烦躁和不耐,也没等徐氏将人请进来,就皱着眉头自己走了进来。
  语气也十分的不客气:“你们家主事的人呢,出来一下。”
  林大妞放下手里的东西,这时正好走到院中,眼前的这个青衣小婢,不禁笑了起来,说来这人还是林大妞的熟人,当初为了搭上红姑这条线,她可没少讨好她身边的人,眼前这个青衣小婢,也是她撒钱的对象之一。
  林大妞见到来人后,心里虽有些疑惑,但还是迎了上去:“原来是小鹅姑娘,不知今天来,可有什么事?”
  这个小鹅见到林大妞之后,神色有些嫌弃,不过想到她之前的大手笔,总算脸上有了笑意:“林嫂子,我家夫人来托我给你带句话,你们一家人,最好尽快离开县城,否则后果自负。”
  林大妞的心狠狠一跳,面上却更为热络了,殷勤的走上前说道:“这、红姑夫人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还请小鹅姑娘多解释几句。”
  这样说着,林大妞从身上解下荷包,直接递了过去,小鹅掂了掂荷包重量之后,脸上才重新有了笑容,于是便矜持的多说了几句:“这是夫人吩咐的,她说林嫂子你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明白她话的意思,”
  然后还没等林大妞在说话,小鹅又接着说:“我就是个传话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林大妞笑笑,郑重谢过小鹅,然后才将人送走。
  门外小鹅迫不及待的打开荷包,可发现里面全都是铜板之后,脸色由不得阴沉起来,她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刚才自己是被耍了,恨恨的对着孙家大门啐了两口,这才骂骂咧咧的朝回走。
  把小鹅送走之后,徐氏满面愁色的走到她面前:“这、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有人要……”
  林向前脸都被憋红了:“这也欺人太甚了吧,到底是哪个王八蛋龟孙子,别让爷爷我知道是谁,否则——”
  “行了,”林大妞打断林向前的话,斜着眼看他:“否则,否则你还能怎么样?给我老实点!”
  林向前还是愤愤不平:“大姐,难道就这么算了?”
  林大妞叹了口气,苦笑道:“所谓势必人强,还能怎么办?”
  林大妞说完这话之后,气氛一时间静谧起来,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无妄之灾,但,幕后之人却并没打算放过他们,这次救林向前显然林大妞自己也被暴露于眼前,林大妞多少也能猜到这人的心思,一则不做,二则不休,反正都已经是死敌,索性做就做绝,直接给自己绝了后患。
  对方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她想息事宁人,但对方打的明显不是这个主意。
  幸好,这个红姑还算有心,没有白白收了她这么多钱,否则,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大妞沉下心来,看来,这次不是想走不想走的问题,而是必须走了。
  林大妞将自己的想法说完之后,便不再吭声,徐氏迟疑片刻又重新看向林大妞:“大妞,这、这件事我听你的。”
  “谢谢娘——”林大妞由衷的感谢,或许徐氏性子太软,无法给她任何帮助,还需要她这个当媳妇的护着才行,可她却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身后,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给予无条件的信任,从来都没有过怨言。
  林向前在经过初始的愤怒之后,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林大妞说道:“大姐,我也听你的,你说去哪咱们就去哪!”
  林大妞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不要慌,此事急不来,即便对方不怀好意,短时间也不会有事,还有小幺,还不知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