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好什么呀,说来说去,陈妈是舍不得去医院里花那几个钱。
  陈爱恩到了嫁人的年纪,相同的,陈宝国也到了结婚娶媳妇儿的年纪。
  之前陈家一直养着三个孩子,没饿死人,但也不富裕。嫁女儿要嫁妆,娶媳妇进门得要聘礼。这一笔笔的都是钱啊。
  才两个孩子,陈爸陈妈都没把钱攒够,要去医院花那个冤枉钱,陈妈舍不得。花出去的,全是她讨儿媳妇和嫁女儿的钱啊!
  陈妈的心思,陈宝国和陈爱恩都懂,陈宝国急得都出汗了,陈爱恩则有些发闷。这个时候又不允许做生意,她要敢卖粮,就得去黑市。陈爱恩敢这么拼,但她知道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早知道这样,之前林建国寄来的那些钱和布票就先不用了……”有了那些在,送他妈去医院看个病完全不成问题,再怎么样,她妈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舍不得花钱。
  陈妈瞪了陈宝国一眼:“不成,这事儿咱不能干。林建国寄的东西,你真以为是自己的?更何况,用都用了,再提有什么意思?”
  中间还夹着一个阳阳,陈妈可不希望因为一时的小气就被留下什么话柄,害得儿子、女儿以后被人说闲话,或者让长大的阳阳误会什么。
  “药酒拿来了。”陈爸走得很急,衣服都湿得都贴身上了。
  “止痛药,你买了吗?”陈妈不急药酒,但急止疼片儿。
  “半片儿。”他求了好久,人卫生院才卖给他的。
  眼见着陈妈要吃止痛片儿,陈爱恩拧着眉毛阻止:“不成,止痛片儿不能随便乱吃。妈,你真这么疼,咱就上医院。止痛片儿就是麻醉,对你的伤一点治疗效果都没有。”
  身体出了问题才会出现各种不舒服的症状,剧痛可以说是身体发出的警报。牙疼、痛经,吃个止痛片勉强还可以,像陈妈这种受伤了吃止痛片儿,陈爱恩觉得不合适:“咱上医院,要是医院里的医生也给配止痛片,妈再吃。”
  “我同意。”
  “我不同意。”陈妈没好气地白陈宝国一眼,妮子惯小主意大,宝国凑什么热闹,“妮子,我还是不是你妈了,听不听我的?”
  陈爱恩脑仁疼,生起闷气来:“妈,身体重要还是钱重要?哥明天不娶媳妇,我明天也没嫁人,咱先顾好你的身子成不成?”
  “不成!”陈妈坚持,“我累了,扶我回房间。”为了不跟子女吵起来,陈妈让陈爸扶自己回房间,见不着总不吵了吧?孩子年轻,哪里知道这世道钱有多难赚。早先一直不花钱,只赚钱,都没能攒下几个钱。去一趟医院,攒的钱够不够还不知道呢。钱都花了,日子还过吗?
  “噢噢。”阳阳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往陈爱恩的脸上摸,摸到一片湿漉漉的。看到陈爱恩难过的样子,阳阳小嘴一瘪,嫩嫩的嗓子一扯“哇哇”哭了起来。
  “妮子,你别哭啊,你看你一哭,阳阳都跟着哭了。我是哄阳阳好啊,还是哄你好吗?”陈宝国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妈受伤了不敢去医院,怕花钱,妹子气得直哭。明明他该是这两个女人的依靠,给她们撑起一片天地来的。
  “哥,我担心。”陈爱恩吸吸鼻子,心里一片焦躁不安。果然还是自己有能力、有钱好,她直接把妈往医院里一送,还用得着跟她妈犟?家里的钱全在她妈手里拽着,她妈不拿出来,指不定都没人能把这笔钱找出来。
  正因如此,陈妈不去医院,陈爱恩才这么无奈。
  陈宝国也担心:“行了,你先哄哄阳阳吧,阳阳脸都哭红了。”
  陈爱恩没说话,却找了一个让阳阳感觉非常舒服的姿势,轻轻拍着阳阳的后背,没两下,阳阳抽噎几下,可算是止哭了。估计是头一次见到陈爱恩哭,阳阳被吓着了,之后,陈宝国要抱他,他怎么也不肯再从陈爱恩的怀里出来,小手拽着陈爱恩的衣服拽得紧紧。陈宝国要去扒阳阳的小手,阳阳啊唔啊唔地都快想咬人了。
  陈爱恩的担心到底成真了,半夜的时候,陈妈嚷疼的声音把陈宝国和陈爱恩给吵醒了。
  望了一眼睡踏实并没有被吵醒的阳阳,陈爱恩穿上衣服就往父母的房间去:“爸,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陈爸低低地应了一句。“爸,我妈怎么了,我听到我妈喊疼的声音。”
  进屋一看,陈妈出了一身的冷汗,脸色惨白一片,而陈爸则是一脸的无措,屋子里那股重得不行的药酒味儿怎么也忽略不了。
  “爸,这是怎么了?”陈宝国也闻声而来,“爸,我妈怎么这样了?”
  陈爸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估计是止痛片的药性过去了,你妈疼,非让我给她揉,谁知道,越揉越疼。”这不是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娃他娘嗷了一声,把儿子和女儿都给吵醒了。
  “不能拖了,哥,你去借车,必须把妈送到医院去。”“哎,好,我去借车。”
  陈爱恩抿了一下嘴,“爸,你知道妈把钱放哪儿了吗?”
  “不知道。”陈爸摇头,“家里的钱全是你妈在管,这事儿得问你妈。”
  “妈,钱呢?”
  陈妈把头扭一边去:“没、我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陈爱恩气了一下,“爸,哥去借车了,等一下,你跟哥小心点把妈抱到车上去,中间尽量别动妈的腰。”
  “钱呢?”医院没钱可不给看病啊。
  陈爱恩看着装死的陈妈道:“自家的钱总不可能跑到别人的口袋和家里去。咱家就那么大,妈也不能把钱放我和我哥的屋里,一准在你们屋里呢。就这么点小地方,我还真不信,我找不到我妈藏钱的地方。”
  “爸,妮子,车借来了。”
  “哥,你进来帮爸一块儿把妈抱出去。”
  “好。”
  陈妈再坚持也没能阻止她男人和儿子把她送到板车上:“妮子胡闹,你俩别跟着闹。我藏的钱,只有我知道。白天干活不累啊?别到时候到了医院没钱缴费又被人赶出来,白跑一个晚上。”
  “爸,钱我找到了。”陈爱恩很快钻了出来,“二百三十六块五角八分,妈,没错吧,走,去医院。”
  陈爸看了陈妈一眼,陈妈一脸的惊愕和激动,陈爸知道,闺女这是真的把钱找出来了:“宝国,我在前面拉,你在后面推。妮子,你拿手电筒给照下路。”
  “嗯。”
  一家人急急忙忙地把陈妈送进医院,医生一检查,好嘛,急性腰扭伤、慢性腰肌劳损再加一个腰间盘突出。陈妈的腰一直不怎么好,常年累积成了慢性腰肌劳损导致引发腰间盘突出。因为从事强力劳动,所以又打了一个急性腰扭伤。
  数病并发,难怪陈妈疼成这个样子,完全瘫住自己动不了了。
  这些病不好治,且后期的“养”更重要。
  别的陈爱恩了解得不多,但腰间盘突出的大名,她听过,这个病不好好治,下身瘫痪是非常常见的:“医生,我妈这些病要怎么治,你说,咱家配合。”
  陈妈特别想问,治她这个病得多少钱。要太贵了,不治了。家里的存款两百多花完了,就够让陈妈肉疼,可万一两百多还不够花,治不好她的病,那干脆就别治了。总不能为了她一个人的病,拖累了一家人吧?
  “行,你们暂时别乱动病人,要有什么情况记得通知我们医院。这么一直疼法不是问题,情况已经检查清楚了,我先开点止痛片儿,再配合其他的药物进行治疗。你们家属去办住院手续吧。”
  医生扔下这句话,陈爱恩手里的钱马上去了一半。
  这一百块钱也不算白花,吃了止痛片和其他的药后,陈妈的脸色好转了不少。但陈爱恩并没有因此放心,西药这东西向来都是见效快,可治标不治本。
  想来想去,最后陈爱恩无奈又窘迫地给林建国打了一个电话:“林、林大哥,我妈病了,腰上的毛病,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推荐一个医生?”
  陈家认识的人当中,有人脉可以帮上忙的,只剩下一个林建国了。
  “是那个什么慢性腰肌劳损导致引发腰间盘突出吗?”电话另一头的林建国问道。
  “你怎么知道?”
  第23章
  “我妈之前生过这个毛病。”林建国不是没有听出陈爱恩语气里的怀疑, 但他聪明地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巧合多了, 对方要怀疑,并不奇怪。“当年我受伤,原本是让我妈来照顾我的。但我妈这个毛病, 发作了,没法儿去部队,然后找的爱泽帮忙。”
  “噢……”林建国这么解释, 陈爱恩表示理解。
  都是农村妇女, 估计身上的毛病差不多。
  “后来我病好了,我妈的病还没有好。我妈来治病的那段时间,也是爱泽帮忙照顾的。”那会儿, 所有的事情是一茬接着一茬。他妈病好了,他兄弟受伤了。就在陈爱泽照顾他兄弟的这段时间里, 两人产生了感情。
  本来都说好了,两人要结婚的。
  可那个时候发生了点意外, 他兄弟因为长辈的关系被人给盯了。陈爱泽一旦嫁给他兄弟, 就会被他兄弟给拖累。起初陈爱泽表示不怕危险, 有什么大家一起承担。哪成想,陈爱泽怀孕了。
  为了孩子的安全,林建国不得不为兄弟和陈爱泽做起了掩护, 让人误会以为陈爱泽肚子里的父亲是林建军。
  林建国已经很努力了,可最后还是出了意外。
  一次任务中, 阳阳的父亲误中流弹, 正中心脏, 当场不治而亡。
  直到今天,林建国还有所怀疑那一颗流弹到底是来自于敌人,还是自己后方的。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打得那么准,半点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怀孕九个多月的陈爱泽受了刺激,早产生下阳阳。
  连害死阳阳父亲的凶手,林建国都还没有找出来呢。所以,他不得不担心,假如一直把阳阳放在自己的身边养着,万一让人发现了阳阳的身世,阳阳会不会跟他的爸爸一样,遇到危险?
  林建国跟郝政委商量之后,决定把阳阳送到了陈爱泽的娘家陈家。
  “……”陈爱恩品了品味道,“之前你不是不肯把阳阳的身世告诉我吗,今天为什么告诉我?还有,这可是在电话,你不怕被偷听吗?”林建国疯了吗,这事儿能在电话里说?
  要是出个万一,她们一家和阳阳岂不是都有危险?
  “放心,不会有事儿的。害死阳阳爸爸的那些人现在应该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爱恩,还记得吗?我说过,黎明已经到了。”
  林建国的这句话像是在陈爱恩的心墙上重重一击。哪怕对这一段历史的了解再少,大概情况,她还是知道一点的。这意思那四个人倒台了,十年过去了?
  难怪上次她对林建国说自己要念书的时候,林建国那么肯定地告诉她,可以念。这就是为什么身为排长的林建国能够知道这么多消息的原因所在。
  陈爱恩越想越不对劲儿,那四个人倒台了,阳阳就平安了。这么说来,阳阳的爸爸之所以会死,跟那四个人有关系?“阳阳的爸爸,到底是什么人?”
  林建国答非所问:“你应该问,阳阳的爷爷是什么人?”
  什么人,还用问吗?
  肯定是政治立场跟那四个人不对付的人。
  那四个人越风光的时候,阳阳一家人就是被压迫得最惨的时候。难怪阳阳的爸爸会死,难怪阳阳被送到外婆家,而不是被送到爷爷家。
  从时间轴上来看,阳阳出生的时候,正是他爷爷蓄完力要发功跟那四个人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阳阳的爷爷对于自己是不是能活下来,是不是一定可以赢,肯定没有把握。
  那个时候他要敢把孙子带在身边,一旦失败了,那就是全军覆没,一个不留啊。
  听到自己真正的姐夫来头这么大,陈爱恩擦了一把冷汗。
  知道了阳阳爷爷家的大概背景后,陈爱恩才真正明白,为啥自己只需要在家带孩子,都能有不低的工分。
  这固然有阳阳的爸爸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壮烈牺牲”,成了烈士之外,估计跟阳阳的爷爷也有非常大的关系。
  陈爱恩甩了甩脑袋,让受刺激的一颗心平复一下:“阳阳的身世,我都已经知道了,我妈的病?”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带你妈来我这儿。军区这边有个老中医治这个病,挺有一手的。我妈现在已经能够正常活动,没什么大碍了。”顺利跟陈爱恩分享完秘密之后,林建国就开始把人往他那儿拐。
  知道陈妈病了,还是跟自己的妈同一个病,林建国总有一种自己占到了天时、地利的感觉。
  “那阳阳怎么办,方便吗?”不会出什么意外,让阳阳跟他爸似的,被人给暗算了。
  “放心,要是不能保护阳阳安全的话,我不会让阳阳来的。你把阳阳一块儿带来,正好我这边也有人想亲眼见见阳阳。”
  陈爱恩和林建国都知道阳阳有喜欢粘着陈爱恩的毛病,陈爱恩陪陈妈来看病,誓必要把阳阳带来。
  别看这样好像挺麻烦的样子,真把阳阳留下,光靠陈爸和陈宝国也不可能把阳阳照顾好啊。
  “想见阳阳的是什么人,他爷爷吗?”
  “不是,是他爷爷的下属。”
  “行。”那四个人正式倒台,估计阳阳爷爷家的那边人就方便见阳阳了。
  陈妈病成这个样子,小地方的医生又看不了。难得林建国有靠谱的介绍,加上林建国的妈亲自去体验过一把,陈爱恩肯定会把陈妈送过去看病的。
  挂了电话之后,陈爱恩把这些情况跟陈爸和陈宝国说清楚:“哥,你现在就去一趟车站买晚上的车票。爸,你在这儿照顾妈。我回家给妈和自己收拾几件衣服,再把阳阳带过来。”
  因为送陈妈来医院看病的关系,陈爱恩把阳阳托给邻居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