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赵秀自小便在柳州城长大,他娘叫赵云芝,他随他娘的姓,因为他没爹。
  他也不好奇他爹是谁,反正都是不要他们娘儿俩的负心人,是谁都一样。他娘靠给人缝缝补补养活他,日子艰难,可赵秀不觉得难捱。反正他很快便会长大,到时候,他来想办法养活他娘。
  可没能等到他长大。半月前,他娘得了急病,在床上疼的直打滚,赵秀只能看着她疼,束手无策,因为他没钱去请大夫,在医馆前,他磕头磕的满脸是血,大夫也不肯来看一眼。天还没亮,他娘便没了,赵秀倒是松了口气,这女人苦了一辈子,现如今终于解脱了,起码她不再疼了。
  不会再疼的满头虚汗,爬都爬不起来,还要安慰他说:“秀儿,娘没事,你别再去求他们。”
  赵秀卖了家里的房子,没了栖身之所。没关系,反正他没了娘,就也已经没了家,对他而言以后在哪都是一样。
  他背着女人瘦弱的尸体,到棺材铺买了最好的一口棺木,亲手葬了。活着的时候穷苦,死了总要体面些。
  料理完了后事,他整个人浑浑噩噩。整整十多天,赵秀倒在街边没有饭吃,只能靠水充饥。他实在饿极了,那日看到有人拿着馒头从他身边走过,想着去他娘的,老子得吃饭,扑上去抢来就往嘴里塞。
  偏不巧,那些人是柳州城的地痞无赖,被他抢了半个馒头,就差点儿要了他半条命。
  赵秀被打的几乎没了知觉,可还死命的嚼馒头。他得吃,吃了饭才能活,他娘叫他好好活着。
  可若不是她出现,救了自己,那天也就被人打死了吧。她说她叫李绾,赵秀不会忘,也不敢忘。
  他年岁小,招工的地方都不要他,赵秀正想着活路到底在哪,那半拉馒头估计撑不了多久。想着想着便来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说要带他去京都,还说国公爷是他爹,想接他回去。
  他也不知道国公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爹是什么他懂啊,爹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赵秀打心眼儿里烦他,不愿去他家,可他一想到他娘临死前的话,便改了主意。
  “行,我跟你们走,但有个条件,我想杀几个人。你们一瞧就是练家子,这不算什么难事吧。”见这几人犹豫,赵秀又道:“还什么国公爷听着挺威风,这点儿事都犯难?那我去给他当儿子,也没什么意思啊。”
  “什么人?”
  “几个地痞流氓。”
  “嗬,小少爷年纪轻,却有侠义之心啊。杀无辜百姓不行,但那些人杀了也就杀了,这事儿我们去办。”
  “狗屁侠义,他们打了我,我当然得弄死他们,而且我得自己杀!”
  来的几个亲卫面面相觑,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还想杀人?他压根儿就不懂杀人是什么意思吧,估计杀鸡都能吓哭了他!
  几人一合计,还真把那几个地痞绑了来,想着他也就是嘴上能耐,肯定下不去手,撑死了打人家一顿,他们只当看笑话了。完事儿也好心甘情愿的跟他们回京都,大家都省事儿。
  可谁也没想到,人一绑来,赵秀拎起刀奔着那人心窝子就捅,人登时就断了气,血溅了他一脸,他随手拿袖子擦了,就要捅第二个。
  那地痞吓得都尿了裤子,一个劲儿的哀求别杀他。几个亲卫也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拦了下来。
  心道这哪是接个少爷回去,这是接个杀神回家啊!
  第11章 新人
  这一月来,日子过得无波无澜。
  老夫人崔氏没那么多讲究,只说赶着逢一逢五、都到松鹤院来陪陪她就行,其余时候大家还是各自在自己院子用饭。
  今日正好是十五,白氏送了李昭出门,便收拾妥当,领着女儿一起去了松鹤院。
  老夫人见只她们娘儿俩过来,便问道:“三郎呢?”
  白姨娘欠身回话:“三爷说衙门事忙,一大早便出门了。晚上回来再陪您用饭呢。”
  老夫人点点头:“行,那不管他,咱们吃吧。”
  谁知饭还没吃完,门房的小厮就颠颠儿的跑来报信:“老夫人、夫人,咱家门口来了两位女子,还带着个孩子,说是、说是......”
  见他吞吞吐吐,吴氏不悦的撂了筷子:“你这孩子,原先瞅着机灵,才把你放到门房,这才几天,回话都回不利落了?说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门房的小厮只得硬着头皮说:“说是来找咱们三爷的。”
  “找三爷?她们是打哪来的?”
  “这......说是醉香楼的。”
  醉香楼是柳州府出了名的香艳地方,吴氏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冷哼道:“呵,这年月,脏的臭的还敢找到家里来了!我倒要去看看她们找上门来想做什么!”
  见她起身要去,老夫人一把拉住她,面色有些难堪,转脸吩咐小厮道:“先把人叫进来吧,没的在门口丢人现眼。”
  “嗳,小的这就去。”
  吴氏听了这话,先是一怔,而后坐下来,半垂着眼说:“原来母亲是知道的。”
  老夫人有心解释,可这当着众人的面,她一解释倒像怕了媳妇儿,因此她也冷下了脸面:“三郎往日对你们还不够好?哪个爷们儿像他一般纵着你们甩他脸子,还连句重话也不舍的说?外面的那些女人有就有了,就算是想纳两个回来,你们也别有怨言。‘妒’字可是犯了七出,别闹的大家下不来台!”
  吴氏一下子便红了眼圈儿:“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白氏、柳氏进门的时候,我可曾甩过脸子?别说是再纳两个,就是接回来十个八个我也替他管着。我毕竟是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家里的事儿怎么也该跟我吱会一声儿吧?现在倒好,连孩子都有了,养在外头,偏我像个傻子似的不知情?母亲难道也觉得我是个容不得人的?”
  李绣攥住母亲冰凉的手指,眼中全是安慰,吴氏拍了拍女儿。
  她嫁给李昭十年了,夫妻十年,有情分,可爱却没多少。她不在意他有多少妾侍,今日的愤怒、委屈,是因为丈夫与婆婆一起瞒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的地位受到了挑衅。
  向来得体的吴氏一哭,老夫人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太重了些,想安慰两句,却见小厮领着人已经到了门口,连忙拍了拍吴氏的手:“娘不是那个意思,一会儿咱们娘儿俩单独说,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是。”吴氏拿帕子抹了眼泪,吩咐门口:“进来吧。”她又重新挺直了脊背,端庄的像个最称职的主母。
  方才老夫人与吴氏针尖对麦芒,一屋子人没人敢吱声,阿绾也眼观鼻鼻观心。
  可如今这两个女子一进来,她便忍不住好奇打量。
  两个女人,穿紫袄的年岁与姨娘年岁差不多,可却比她丰腴不少,五官长得并没多出彩,可身上却有一股妩媚风韵。
  穿青袄的年岁小些,也就十八九岁,肤色有些黑,一张脸倒长得俏丽,生机勃勃的样子。
  其他人也都在打量她俩,孟姨娘悄悄松了口气。这俩人论容貌远不及自己与白氏,想来也就是男人图个一时新鲜。
  原来紫袄的女子姓胡,原是醉春楼的姑娘。后来被李昭瞧上了便包了下来,没多久又有了身孕,为他生了个女儿。李昭便与那的妈妈说好,给她赎了身,又在醉春楼后院给她们母女租了个院子,偶尔会过去。
  青袄的姑娘姓裴,是个屠户家的女儿。李昭乃是典史,常在乘安县巡视,他身材高大,长得也英俊,这裴姑娘一见他便喜欢的不行,从家里奔了出来,以身相许。李昭没想好怎么与家里说,便也把她送到了醉春楼的院子,先让她们二人做个伴。
  听完她们二人的话,吴氏捏着帕子没做声。李绾倒是暗暗点头,原来这二人分别是圣祖的仪嫔娘娘和德妃娘娘。
  老夫人不愿再多事惹得媳妇儿委屈,便也不开口。两人跪的腿脚酸麻才听吴氏道:“原是如此,那二位今日到家里来,又是为何?”
  裴氏羞涩,没敢开口。胡氏倒是不怕,一张嘴便是哭诉:“哎呦喂,您二位可千万别怪罪,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醉春楼的妈妈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进来又打又砸,她自己倒是卷了银子跑了,楼里边乱成一片,连我们那小院儿也不安生。这也就罢了,昨夜又来了许多穿官衣儿的,说要查封醉春楼,把楼里的不论姑娘龟公全给绑了,我们二人也遭了连累,要不是我拿出赎身文书,这会儿估计就在大狱里蹲着了。”
  “官老爷说既然没我俩的事儿,就让我们带着孩子赶紧走,再赖着不肯走,就也一同绑了。我们实在想不出去处,两个大人还好,可纷姐儿还小,禁不起折腾,这才跟裴妹妹一合计,雇了辆马车来乘安县寻三爷搭救。”
  老夫人探身问道:“纷姐儿呢?怎么不见她?”
  胡氏答:“这一宿孩子都没睡好,在门房等着时睡着了,我便没叫她。也不懂什么规矩,怕冲撞了老夫人与夫人。”
  问完孩子,老夫人点头不再开口,一副全凭吴氏做主的态度。
  吴氏思量片刻,抬眼道:“行了,家里边也不差你们三张嘴,先收拾个院子去歇着,等三爷回来再说。”
  这话音儿就是同意她们进门了。胡氏喜得跟什么似的,连连磕头。见裴氏还愣着,连忙推她:“还不谢谢夫人?这是肯收留我们呢!”
  “啊、谢谢夫人谢谢老夫人。”
  裴氏是喜着终于能名正言顺做李昭的女人,想必她爹知道以后,也能不再那么生气。
  胡氏是喜着终于摆脱了脏地方儿,女儿也成了正经人家小姐,可不再是私生子了。
  “那妾抱纷姐儿进来,给您们瞧瞧?”
  老夫人摆了摆手:“行了,先让孩子好好睡吧。你们也都回去吧,我与夫人说说话儿。”
  人都散了,老夫人才道:“三郎是个心软的,你也知道。他怜惜胡氏命苦,不忍弃了她。裴氏为了他奔出家门,家里不认她了,三郎再不要她,就是逼她去死。”
  “可母亲心里明白着呢,她们二人出身不堪,三郎若要接回来,就是令你为难。可孩子无辜,那纷儿也是三郎的骨血,我又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我与他一合计,就让把人养在了外头,不是刻意瞒你。”
  吴氏又红了眼:“母亲,我知道,您是怕我伤心,刚才是我冲动了。只要您与三郎以后别再瞒我,我就什么也不难过,好好照顾三郎,也好好侍奉您。”
  “不瞒你了,再不瞒了,可别为这些与母亲远了心。你嫁进来十年,昭儿事忙,咱俩倒成了伴儿,母亲心里拿你当亲女儿疼呢。”
  婆媳俩把话说开,没了芥蒂,李昭回来倒有些尴尬。
  胡氏原是醉春楼的姐儿,也不是没跟过别人,他原本就没打算让她进门,想着寻个合适机会,把裴氏和孩子接回来也就罢了,可既然已经住了进来,便没有再把人往外轰的道理。养着便养着吧,横竖已经跟了他,还为他生了孩子。
  就是在家里原本的三个女人那,有些不好意思。李昭当夜难得去了正妻吴氏的院子,第二日吴氏便喝了两人的茶,算是认了她们进门,家中多了两个妾。
  .
  .
  阿绾看着若无其事做针线的白氏,开口道:“姨娘,你要是难过就与我说说,别一个人憋着。”
  白氏莫名其妙的看着女儿:“姨娘没有难过啊。”
  “爹爹他......”
  “阿绾是说爹爹又纳了两个妾,怕姨娘伤心?”
  见女儿点头,她笑道:“你爹爹纳妾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姨娘不是喜欢爹爹?”
  “是喜欢爹爹,可姨娘也喜欢衣裳首饰,最喜欢的是我的阿绾。姨娘总会老的,你爹爹就算现在不纳,以后也会纳,这点姨娘想的明白,只要他心里还有我也就够了。反正我还有阿绾,不一定非要他陪着。”
  阿绾缩在她怀里,想着幸好白氏没钻牛角尖儿。姨娘平时看着简单,可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不会总想着那些得不到的,苦了自己。
  “阿绾会一直陪着姨娘,还有好多好多的衣裳首饰。”
  “哈哈哈,对!这回你爹若不给我买金簪,我便不理他。”
  “那不要鎏金的,要赤金!”
  白氏被女儿逗得前仰后合:“你爹要听见这话,非得气得打你屁股。”
  李绾看着她的笑脸。无论你要华服美饰,还是尊崇地位,将来他都会给你,你只需要好好的爱自己,尽情享受,千万不要奢求帝王的专情痴心就好。
  第12章 姐妹(捉虫)
  胡姨娘带来的李纷,只比阿绾小了一岁,算是府里的四小姐。
  她将女儿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带到松鹤院来,本来是想讨老夫人欢心,哪知这孩子野惯了,见着一屋子人也不行礼,伸手就抓桌上的糕饼吃。
  “纷儿!别光顾着吃,先叫人啊!快给老夫人、夫人请安!姨娘不是教过你了?”胡氏急的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半块儿白糖糕,把她往前推了推。
  李纷回头看了看白糖糕,又看了看满屋子的陌生人,张嘴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踢打胡氏:“你把糖糕给我!给我!”
  孩子没完没了的尖利哭声,扰的人心烦意乱,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对胡氏说:“行了,她要就给她吧,折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