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有点急事。”
  洪姨不放心她一人出门,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边去解后腰的围裙带边说:“去哪儿?我跟你一道。”
  王诺现在是宋羡鱼的专职司机,寻常无事就在小楼那边待命,宋羡鱼下楼前给他打过电话,她和洪姨出了入户门,王诺已经把车开在车道上等着。
  到医院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宋羡鱼在抢救室外见着了宋末,上午离开时高兴得像个小孩子的男孩,这会儿已经成了霜打的茄子。
  不知道是不是听了宋羡鱼那句‘哭解决不了任何事’,宋末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淌一滴眼泪。
  宋羡鱼在他身边坐下,把肩膀往他那边送了送,“要不要二姐肩膀借给你靠靠?”
  宋末看了看她削瘦的肩,最终摇了摇头。
  宋羡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几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换成成年人都没有几个能扛得住,更别说一个孩子。
  “大姐为什么要自杀呢?”宋末这话很轻,不知道问自己,还是问宋羡鱼。
  宋羡鱼沉默着,虽然不知道宋初见为什么自杀,但她隐约有预感,和顾北林的案子脱不了干系。
  因为宋末发现得及时,宋初见没有生命危险,很快被从抢救室推出来,直接转进普通病房。
  下午四点多,宋初见清醒过来,两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宋末跟她说话,她像没听到一般,期间,宋羡鱼接到季临渊的电话,季临渊已经从洪姨嘴里得知宋初见自杀的消息。
  “雇个护工在那儿照顾,你早些回家。”季临渊在电话里这般说,用那种命令的口吻。
  宋羡鱼听到他这般霸道的语气,没有觉得不高兴,弯了弯唇说:“护工已经谈好了,我在这陪陪小末,很快就回去了。”
  “几点回去?”季临渊追问。
  宋羡鱼没想到他这么较真,心里也明白他这般较真也是因为关心她,抬手腕看了眼手表,她说:“五点一定回去。”说着,换上商量的口吻:“行么?”
  季临渊没反对。
  收了线回病房,宋末正用勺子给宋初见喂水,洪姨见他笨手笨脚,忍不住上手帮忙。
  “打电话给二婶了吗?”宋羡鱼问宋末。
  宋末说:“还没有。”
  宋羡鱼想了想,说:“给二婶打个电话吧,侄女出了这么大事,做长辈的,理应来照顾一二。”
  有些事宋末一个小男孩确实做不好,护工虽专业,但会不会尽心还得两说。
  “好。”宋末点头应下。
  宋初见却忽地出声制止:“不许打!”
  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仍惊了宋末,男孩瞪大了眼睛,其中尽是惊喜:“大姐,你终于说话了……”
  宋初见侧着头,视线落在宋羡鱼身上,良久,她嗫嚅了下苍白的唇,说:“你们出去,我有些话想跟小鱼单独说。”
  这间病房是两人间,另一张床没有病人。
  宋末和洪姨出去后,宋羡鱼站在另一张病床床脚,臀部轻轻靠着床脚护栏:“你想说什么?”
  宋初见挣扎着坐起来,宋羡鱼看了看,上前帮她把枕头立起来。
  “你还挺心善。”宋初见笑容里透着讥诮。
  宋羡鱼不为所动,淡淡道:“你应该庆幸你是小末的姐姐。”
  “你不怕我嫉妒你过得好,突然推你一把,把你肚子里的种推掉了?这个再掉了,没准你明天就成了下堂妇。”
  宋羡鱼皱了皱眉,“难怪你变成现在这样。”
  宋初见苍白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说我恶有恶报?”
  宋羡鱼重新靠回另一张床的床脚护栏,看着她,不语。
  宋初见自嘲一笑,视线看向宋羡鱼小腹,“五天前,我做了药流,那东西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时候只有黄豆那么大,混着一滩血,哗啦一声跟着马桶水就进了下水道。”
  “你知道那孩子是谁的吗?”
  宋初见目光上移,落在宋羡鱼脸上,“不是延卿的,是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的种。”
  宋羡鱼忽地灵光一现,“顾北林?”
  宋初见笑了,“没错,就是他。”
  第240章 宋末对宋羡鱼有怨
  听了宋初见的话,哪怕宋羡鱼心有惊讶,也没把那份惊讶表现在脸上。
  宋初见低头看向自己缠了纱布的手腕,有暗红的血沁出来,刀刃割破皮肤的一刹那的疼似乎还在,一点点从肌肤,疼到心底,刀刃的森冷也从肌肤侵入到骨髓。
  “想听我讲讲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吗?”
  不待宋羡鱼给出否定回答,宋初见已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事情还得从郁离自杀的那段视频曝光说起。
  “视频的事,是我让顾北林做的,他收买了人偷拍视频,也是我让他花钱让一个网红把视频发到网上,或许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做,答案很简单,因为你不肯帮我。”
  宋初见没有看宋羡鱼,始终低着头,“我本想,季家这样的名门,肯定容不下一个杀人犯的女儿,没想到你竟然不是郁离生的,到头来替你做了嫁衣,让你顺理成章地搭上程家和萧家这两座山。”
  “事发次日一早,有人给我送了一只血淋淋的手……”
  说这句话时,宋初见眼睛看向宋羡鱼,见她眼底浮现惊诧,笑了:“看来你不知道这件事,知道那手是谁的么?偷拍视频那个人的,不用我说,你也猜得到是谁做的。”
  “可见,你老公也不是什么好人。”
  宋羡鱼抿着唇,几乎立刻想到了海龙,那个大臂纹了只张牙舞爪蝎子的男人。
  思量间,宋初见又说:“不仅偷拍视频的人被整了,发视频的那网红也在家被人打得半死,顾北林更是在行业里臭了名声,从年薪百万到一无所有,所有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都受到了惩罚,我那几天每日胆战心惊,不知道季临渊会怎么对付我。”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没发生任何不好的事,甚至一直跟我作对的罗含羞被调走了,就在我以为季临渊顾忌着我爸对你的恩情,高抬贵手了的时候,顾北林老婆出现了。”
  噩梦也就此开始。
  “我去找顾北林,让他管好老婆,表面上他惟命是从,却偷偷在我喝的酒里下了药……”
  那天的事,宋初见用‘下了药’一带而过,似乎时至今日,依然是她不愿提及的忌讳。
  “他给我拍了照,用那些照片威胁我跟他见面,一次,又一次。”
  宋初见咬牙切齿,面上也流露出嫌恶,似乎在说一件肮脏的事。
  至于什么照片,都是成年人,宋羡鱼听得明白。
  后来,宋初见怀孕了,害怕周延卿知道,第一反应是去医院拿掉,可还不等她做手术,顾北林听到了风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让宋初见生下这个孩子,宋初见不愿意,他就拿照片的事威胁。
  宋初见被拍照的事杨珍一直不知情,直到无意看见宋初见在卫生间吐,追问之下,才知道自己女儿一直活在水深火热里。
  杨珍又气又怒,更心疼女儿,想尽办法想要帮宋初见拿回那些照片,她以为顾北林的报复是因为他的事业因为宋初见毁了,于是四处托人想给他某份体面高新的工作,这时候顾北林却迷上了赌博,欠下巨款,要债的人追上门,他老婆知道后在家闹得鸡犬不宁,实在没办法,他找宋初见要钱,保证只要帮他还了那些债,他就删了不堪入目的照片。
  没了照片,宋初见就不用再受制于人,杨珍拿出家里全部积蓄,甚至把唯一的房子抵押贷了,才帮顾北林还了赌债,顾北林却又变卦,要宋初见拿出两千万来,才肯删照片。
  这时候的宋家哪里还有钱,于是便出现了杨珍向宋羡鱼借钱的一幕。
  宋羡鱼此时才恍然,难怪杨珍怎么都不肯说出那笔钱的用途,她静静看着宋初见,宋初见也在看着她,“我妈打你小时候就看不上你,她厌恶你,即便你现在过得好了,她轻易不肯承认你过得比我们强,更不肯因为你值得巴结而去讨好你,她豁下面子给你打电话,你却没有帮她。”
  宋初见的话里,有埋怨。
  对此,宋羡鱼没做任何解释,就算再来一次,杨珍不告诉她钱的用途,她依旧不会帮忙,帮是情份,不帮是本分,何况她和杨珍并无情份可言。
  后来知道的多了,把丈夫初恋情人的女儿养在身边,恐怕大多数女人都没法坦然接受,宋羡鱼理解杨珍为什么对她百般侮辱和苛待,可是理解,不代表她能当那些事没发生。
  ……
  “我没有钱给顾北林,妊娠反应也越来越严重,有一次跟延卿吃饭,我没忍住当着他面吐了,他用怀疑的眼神看我,那一刻我恨不得立刻死了。”
  宋初见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却又好像是从心底喊出来的。
  “他说带我去医院检查,我怕极了,好不容易找借口脱身,当天晚上我就买了药吃下去。”
  这事她连杨珍都没告诉,顾北林却知道了,顾北林恼羞成怒,扬言把照片发到网上去,宋初见吓得半死,求了他很久,最终答应多给他两千万,才稳住顾北林。
  杨珍得知此事简直不知道还能怎么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想办法筹钱,不等她把钱筹齐,那边顾北林又出新要求,他想做生意,要宋初见怕陪他见客户。
  其中的意思很明显,想拿宋初见换生意。
  宋初见有把柄抓在他手里,没有反抗的余地,眼看着女儿一天天憔悴消瘦,杨珍爱女心切下动了杀心。
  于是有了那场车祸。
  顾北林当场死亡。
  “我妈太紧张了,撞了人却忘了拿走顾北林手机,那些照片现在落到了警方手里。”
  宋初见说到这里,缓缓流露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延卿也知道了这件事,中午他打电话告诉我,我们的婚事作罢,因为他接受不了一个不干净的老婆,即便他一点也不爱那个老婆。”
  用不干净来抨击一个女人,比这世上任何一把利刃都来得锋利有效。
  “我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顿了一顿,宋初见再次看向宋羡鱼,眼睛里透着一丝迫切,“我和我妈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小末却一直把你当亲姐姐,以后,请你好好照顾他。”
  宋羡鱼望着宋初见,“如果你还在意他,就不该做这样让他担心害怕的事,他还是个孩子,经受不住一而再的打击。”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王诺的声音:“小末?站这里做什么?这是你姐姐的病房吧?太太在里面吗?”
  宋羡鱼一怔,忙走到门口拉开门,只见王诺站在那儿,狐疑地望着走廊一头,宋羡鱼视线跟过去,没看见任何人。
  心底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小末刚才在这?”
  王诺点点头,“是啊,脸色很难看,受了打击似的。”说着他指了指走廊一头:“往那儿跑了。”
  宋羡鱼心里明白刚才宋初见那些话被他听了去,一时不知道如何说。
  王诺又说:“季总说你五点要回去,如果五点到了还没下楼,叫我就上来问问几点走。”
  宋羡鱼默了一会才抬腕,低头瞧了瞧,已经五点十分。
  她想到什么,张嘴正要说话,洪姨满面红光从茶水间那边走过来,手里兜着一撮瓜子,边往这边走还边回头跟一位陌生老阿姨话别。
  到跟前,她笑说:“你们说巧不巧,遇到个年轻时候的同学,都几十年没见了,难得还能认出彼此……”
  洪姨说着,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收住滔滔不绝的话头,问了声:“怎么了?这么严肃。”
  宋羡鱼视线透过门缝看向宋初见,宋初见已经躺下了,宋羡鱼看不清她的表情。
  收回目光,宋羡鱼把视线落在洪姨脸上,笑了一笑:“正准备寻您回去,您就过来了,护工呢?”
  “去厕所了吧。”洪姨道:“我过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