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沈星梨说:“但是我十几分钟就得走,因为你妈妈要回来了,看到我她会打人的,我真的很怕她。”
  沈灵娇抱歉地问:“你后来去医院了吗?手有问题吗?”
  “这都几个月了,早就没事了。”
  姐妹俩聊了一会儿。
  沈灵娇刚刚是看到言嘉许陪着沈星梨一起来的,她很羡慕星星能有一个这么好的伙伴,她说:“小的时候感觉独生子女挺好的,没人跟我抢东西,但是现在感觉好像有哥哥弟弟也很好。”
  沈星梨不想打破沈灵娇的幻想,但事实不是这样子的。
  言嘉许不是她的亲哥哥。
  亲弟弟她倒是有一个,但她早就不知道生活在父母身边,和嫡亲弟弟相处是什么感觉了。
  外面言嘉许坐在车里玩手机,后视镜里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拎着包走过来,是张莉莉。
  他还记得她的样子。
  看样子是早下班了。
  张莉莉没有看到言嘉许,跟邻居打了招呼便上楼了。
  言嘉许也下了车,随着张莉莉上楼,怕再出别的事。
  他知道星星怕这个婶婶。
  第32章
  他没跟得太近, 但又担心张莉莉的暴脾气把沈星梨吓着,只能随时看情况。
  但可惜的是, 张莉莉家就住在二楼, 言嘉许没走两步,张莉莉就用自己的钥匙开了门, 随后防盗门“碰”的一声被关上,更像是砸上去的。
  言嘉许站在二楼的拐角处, 但里面没有声音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 响起那对母女的谈话声音, 例如:
  “妈你这么早回来了?”
  “单位里没事儿, 你午饭吃的什么。”
  “饭。”
  “芒果哪里来的?不是我买的啊?”
  “哦, 冰箱里随便找的。”
  并没有属于沈星梨的任何痕迹。
  言嘉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像个跟踪狂。后想到什么, 他狂奔出去。
  二楼的窗户被打开, 就在二十分钟前, 沈灵娇探出脑袋的地方, 沈星梨蹲在窗口,颤颤巍巍地看着下面,她是准备跳下来?
  言嘉许呼吸都紧了一分,再想想她的胆量,随后就放心的抱着手臂, 闲散地看她。
  沈星梨正在四处找角度, 这时也看到了言嘉许, 她嘴唇动了动, 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儿,眼睛睁得圆圆的,若不是隔得太远,言嘉许估计还能听到她颤抖的呼吸。
  她摇摆不定的往窗户里面瞅了瞅,又看看言嘉许。
  用嘴型说:“接我一下好不好?求求你了。”
  某人秒懂,但不为所动,给了她一个“我看你是欠揍了”的眼神,手臂环胸,懒懒的倚在车门上。
  神交的内容是这样的:
  “我要跳下来了。”
  “你敢。”
  “可是我害怕。”
  “害怕就麻溜儿回去。”
  “但我更怕婶婶。”
  “不怕死你就跳下了,反正我不会接你。”
  “你怎么能这样?这里真的好高,我都找不到落脚地。”
  “服了你了,先回去,我来想办法。”
  张莉莉钥匙转动锁扣的时候,沈星梨正在客厅和沈灵娇吃她从家里搜刮过来的零食和水果。听到门的响声,她像兔子一样蹿回沈灵娇的房间。
  随后张莉莉就一直呆在客厅里,和沈灵娇讲话,包括在客厅摘菜。
  沈星梨苦恼没有机会出去。
  急疯了,才想到从沈灵娇的窗户底下跳出去。
  大家都搞不懂,沈星梨那一次并没有被张莉莉打的很严重,为何如此怕她。沈星梨没有告诉别人,她不是那次才害怕上张莉莉的,是从小到大的这十年,循序渐进的惧怕。
  那一天,只是一个契机。
  沈星梨从五岁在奶奶家,就已经有了寄人篱下的心酸,偏偏还遇上了张莉莉这个有些刻薄的大人,她无时无刻地用眼神,语言,动作,来提醒着沈星梨一个小孩子,你在占有着不属于你的一切。
  她没有放过一丝挖苦这个小孩子的机会。
  吃东西的时候盯着,奶奶给了一块零花钱就说风凉话,过年过节就当着沈星梨的面儿催促曾红“怎么还不把你女儿带回去。”尽管沈星梨受奶奶庇护,但她还是受了张莉莉的不 少白眼。
  小孩儿能干什么呢?
  她没有办法,只能把自己缩小再缩小,尽量不去占用任何不属于她的资源,不属于她的空间,不属于她的食物
  缩小到没有办法再缩小,因为她知道她斗不过这个婶婶。
  长年累月下来。
  那其实不是单纯的害怕,是张莉莉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甚至比自己的父母给她造成的还要严重。
  哪怕张莉莉就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她都不敢凑上去,更别说要是让她知道沈星梨偷偷来自己家里,那是得要掀起腥风血雨吧。
  沈灵娇在客厅里,一直想办法让张莉莉回卧室一会儿,但没有成功。
  张莉莉啰啰嗦嗦地埋怨着水电费贵,最近业绩不好,沈永虎这个家伙就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一些听着耳朵长茧子的话。
  沈星梨躲在姐姐的卧室,一边想着言嘉许或许在外面等烦了走掉了,一边担心张莉莉闯进卧室里来,把她拎出来再打一顿。
  言嘉许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的手机正在校服的裤兜里,被她一秒给摁住了。
  “喂?”她压低了声音接起来。
  言嘉许说:“先安心呆着,我不走。”给了她一剂强心针。
  沈星梨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挂断了。她凑近窗口往下看,他不在。
  十分钟以后,一楼的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奶奶敲响了沈灵娇家的门,张莉莉去开的,“张奶奶你怎么来了?”
  老人说:“我找不到家了。”
  张莉莉觉得莫名其妙,“你家就在楼下,自己下去吧。”
  “你送我,我找不到。”老太太脾气古怪,还挺不客气的,张莉莉拿这样的人没办法,也懒得纠缠,对着女儿喊道:“娇娇,把张奶奶领下去。”
  沈灵娇看了一眼门口,大概领会出一点儿意思来,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吃雪糕:“我才不去,妈你卖给人家这么多保健品,赚钱的时候恨不得当人家女儿,怎么现在翻脸了?”
  张莉莉气得不行,“小兔崽子,等我回来收拾你。”
  她没办法,当初老太太精神好的那会忽悠了人家不少钱,现在人糊涂了,也不能拔吊无情啊。
  待人走了,沈星梨背上书包,再次化身一只小兔子,冲出来。
  言嘉许坐在车里,懒懒地看她羞红了的表情。
  言嘉许本想嘲笑她一两句的,但是沈星梨抿着唇没讲话,死死盯着一楼老奶奶家的窗户,依稀能看见张莉莉充满泼辣气息的装扮和行为举止,她大喇喇地说着什么,跟老爷爷交代着,然后告辞离去。
  沈星梨忍不住手攥紧了书包的带子。
  半明半昧的灯影里,她的侧脸异常娇小,挺翘的鼻头上泌了一层薄薄的汗,是紧张的。他一时竟也狠不下心来说她两句,明明一两句话能解决的事儿,她非要用高难度动作解决。里面的沈灵娇也是,把她妈支开的借口都找不到吗?
  他没讲话,也没开车,好久沈星梨才转过头,低声说:“我要克服对她的恐惧。”
  不是对别人说的,是对自己说的。
  她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拧开手边的矿泉水,慢吞吞的喝一口,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嗯。”他晃悠悠的开口,手掌盖住她的脑袋,开口问:“真的那么怕么?”
  沈星梨眼神坚定的看他,告诉他:“我以后不会再怕她了。”
  “好。”
  言嘉许不知道沈星梨被打报警的那天,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他想抬手去抱抱眼前的这个孩子,她有这样的魔力,可爱中总是透露着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然后他也抱了她,把女孩儿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轻声道:“都过去了。”
  那天过后,沈星梨是打死也不愿意再去张莉莉家了,当然张莉莉也很少再来龙华小区。
  因为沈灵娇的事情,张莉莉和奶奶的关系也尴尬地处着,只有沈永虎偶尔来一次随便看看,吃顿饭就离开。
  沈灵娇对沈星梨很抱歉,为上次她被困的事情。
  沈星梨说:“没关系啦,我以后少去你们家就是了。”
  娇娇有些难过:“你也觉得我们家的气氛很差对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想惹你妈妈而已。不要多想。”
  “嗯。”
  沈星梨总是善良的,她说:“以后我们可以打电话啊,你有事就找我说好了。”
  长大是很奇怪的过程,小时候沈灵娇真的很讨厌沈星梨,觉得她是跟屁虫,行走的复读机,老爱问为什么,还笨笨的。
  她烦她。
  长大一点儿,沈星梨厉害起来了,她又怕她比自己优秀,处处想压着她。
  现在,沈星梨真的起来了,沈灵娇反而没有小时候“如临大敌”的敌对感了,她更想把沈星梨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自己的树洞。
  经常三更半夜地还给她打电话,聊最近的生活。
  “星星,我妈妈真的很过分,我刚刚起床去上厕所,竟然看她扇我爸爸的耳光,这么多年我现在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