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鬓发,声音越来越低,“……是我负你。”
  她心尖一恸,抬眸看着他,摇头道:“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他垂在一边的手,“答应我——”
  她抬眼紧紧盯着他,“平安回来。”
  他眼底倒映着她的模样,眸色深深,沉声应道:“必然。”
  谢映棠破颜一笑。
  她实在好哄得很,成静心底并未释然,终究还是他对她不起,娶她第二日便害她落泪,实是他的无能。
  他有时候,总会暗恨自己力量之渺小。
  他年幼时不晓事,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妹妹死在自己面前,长大后无权无势,自己拥护的君王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亲人,不管那君王口口声声的无意是真是假,那都是他的无能所致。
  他不会再允许自己失去她了。
  他记得谢映棠当初找他索要自己的字,便为了哄她开心,又提笔写了当初一模一样的一副字出来,只是这一回不同的是,他是握着谢映棠的手写的,她的小手没在他的掌下,光滑温暖,谢映棠本来的伤心之情被他渐渐抚平,便也展颜笑了。
  成静在她耳畔,咬耳朵道:“这个字要这么勾……”手腕微微用力,那字的勾撇万分有力,谢映棠感受着他的力道,也慢慢思索着他一贯的写字风格。
  她临摹过几回,只是形像神不像。
  可这般被他捉着手写,她又有了一丝平素体会不到的感觉。
  他勾画的力道非常强劲,而转折却又圆融,并不显露出太多的锋芒。
  一如他这个人,不喜贸然拼尽全力硬碰硬,而是锋芒尽收,玄机半藏,以迂回之力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她忽然有了一丝勇气。
  担忧未来担忧安危的烦恼,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虽然文中愁云密布,但是男主是不会存在任何问题的,担心也是瞎担心,什么事都没有。
  只是分离这个……确实要分离,但是我会写得很快,后面斗得比较激烈,跟上一卷画风不一样了,女主不是被护在羽翼下的娇宝宝…其实,这是个女强文=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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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回门…
  翌日,谢映棠很早便起,更衣梳妆分外讲究,非要将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让谢族上下都觉得成静将她照顾好才行。
  成静对此颇为无奈,却也由着她折腾了许久,才带她上了马车,一同去往谢府。
  成府马车堪堪在府门口停下时,便有下人笑着往里奔去,大喊道:“翁主回来了!”
  红杏上前掀开帘子,谢映棠踩着杌子下来,闻声不由得扬唇一笑。
  不久,谢映舒便快步走了出来,阔袖舒展,俊雅无双,朗声笑道:“你这丫头,算你还有些良心,提前一日便回来了。”
  谢映棠一把扑过去,欢喜地唤道:“阿兄!”
  谢映舒往边上一让,以折扇抵住她的额头,面上笑吟吟的,端得是矜持优雅,“嫁为人妇了,还没大没小,让你夫君怎么看?”
  谢映棠嘻嘻一笑,转身遛回成静身边,有恃无恐道:“我夫君才不会介意。”
  谢映舒看她笑容灿烂,又变回了往日那个长不大一般的小丫头,便微微安心了。
  白白折腾那么多日,既然她嫁给成静能过得这般满足,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可一面觉得安心,又有另一股不太妙的感觉升起。
  谢映舒转眸,目光正好与成静不期而遇。
  两人都不动声色,谢映舒转身一扬折扇,淡淡一笑,“来罢,阿耶等你们很久了。”
  紧跟在三郎身后,谢映棠再次跨进谢府大门时,心境与早已与往日不同。
  才短短几日,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奢华大宅,便已经不是她的归属之处。
  她的目光掠过参差有致的屋檐,天边流云在碧瓦飞甍之后涌动。
  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却又截然不同了。
  才走了没多久,谢映展便一身甲胄,笑着迎了上来,戏谑道:“妹妹在夫家怎么样啊?”
  “二兄!”谢映棠惊喜一笑,随即看见他满身铠甲,奇怪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在洛阳呆了许久,最近又有战事,我便要随阿耶一道启程了,这回还要带上五郎七郎他们。”谢映展怕这丫头又担忧不舍,语气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又对成静笑道:“妹婿最近怎么样?”
  成静颔首,淡淡一笑,“一切都好。”
  谢映展一想,成静当初抓草莽出身的将军们入狱的苦肉计,可是实在高明得很,前前后后那么多次,他自己、士族、父亲,都相继地在他手上吃了闷亏,这口气还是实在难以平复的,哪怕成婚前,成静已让他们消气了。
  可如今瞧着这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忽然又觉得十分欣慰。
  不管政事上在如何,成静到底还是对他妹妹好的。
  谢映展本来有些挂在心头的疑虑,忽然就有些不想说出口了。
  成静却看破他心中所想,笑道:“容远心里想什么,尽管说出来罢。”
  谢映展神色微凛,还有些顾忌着妹妹的感受,谢映棠已眨眼笑道:“阿兄,我将我夫君暂时借给你啦。”
  谢映展一愣,旋即失笑,不轻不重地瞪了这丫头一眼,便对成静抬手道:“那边请。”
  成静点头,两人慢慢往另一处去了。谢映棠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回过头来,对谢映舒道:“我知道外面又开始打仗了,阿兄还是留在洛阳么?”
  谢映舒眸子微凉,清淡道:“我是文官,离开洛阳作甚?”
  “因为阿兄的武艺,妹妹我是见过的。”谢映棠扬唇粲然一笑,“阿兄若是个将军,想必也是极为厉害的。”
  谢映舒敛目不言,只淡淡道:“还啰嗦些什么?阿耶与家家都一番好等。”
  谢映棠连忙住嘴,与三郎一同快步走去。
  提前一日回门,谢映棠等成静叙话回来,便与他一同走了进去。
  谢太尉与奉昭公主坐在上首,闻声一同看来。
  谢映棠一眼便看见自己的父母。
  生她养她,疼她爱她。
  她不由得眼眶湿润。
  较之出嫁之日,泪水更为汹涌。
  多年来,长公主居公主府,谢太尉住谢府,夫妻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感情渐淡。
  她与三郎,早就习惯了两边跑,公主总放不下宗室皇家的骄傲,而谢太尉一路刀山火海而来,心性非同寻常,亦难轻易妥协,也放不下自己所执着的东西。
  那偏院里的赵夫人,更是如鲠在喉。
  阿耶这么多年来,对公主并非无一丝怜惜之情。
  三番四次地想委婉地与她和解,可她态度坚决。
  其实,向来骄傲的大长公主秦姣,也不知自己是在坚持些什么。
  她看着自己乖巧的小女儿在自己跟前,顾盼间有一丝丈夫的神采,小女儿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提到阿耶之时,也会不由得软了嗓音,就想让她去谢府。
  但秦姣,除了与大多宗室切断往来、在谢府尽到自己身为主母的责任之外,却始终未曾迈出那一步。
  可如今,女儿出嫁,嫁给了成静。
  当年宗室向士族妥协,如今士族又向区区一个成静妥协。
  秦姣想,她或许也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
  她这一回,是第二次与她的丈夫并肩坐着。
  第一回 ,是谢映棠出嫁,她看着女儿拜过高堂,笑靥如花。
  当时便有些觉得,自己是亏欠了儿女许多。
  秦姣看见女儿有些氤氲的眼眸时,便有些惊了。
  她忙对女儿招招手,“棠儿来,让家家看看。”
  谢映棠奔了过去,一把抓住母亲的双手,扑倒在母亲的膝头。
  母亲的手柔软而温暖,轻轻抚着她后背的漆黑缎发,柔声笑道:“好了,哪有成婚第三日便回娘家哭的?”
  谢映棠从母亲膝上抬头,破涕一笑,“女儿这是高兴所致,才一日不见,便特别想念家家。”
  她说着,又转头对谢定之唤道:“阿耶。”
  谢定之和蔼一笑,对成静招了招手。
  成静上前行礼,“岳父。”
  谢定之点了点头,抬手抚着胡须,笑道:“我不要你做什么别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无比照顾好棠儿,她若哪里有损伤,我必拿你是问。”
  “小婿定会竭尽所能,给棠儿最好的。”成静沉声应道:“今后无论如何,无论世事如何,世人又如何,小婿都不会放开她一丝一毫。”
  谢映棠回过头去,美目中水光闪烁,不禁露出一笑。
  秦姣抬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轻轻叹道:“他这般,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待与父母相见敬茶后,谢映棠便提及了要送父亲、兄长和堂弟们出城的要求。
  谢定之起初有些诧异,一想却也欣慰,成静肯提前告知谢映棠出征之事,也绝非冷酷心狠,而是想得透彻,与其届时让谢映棠伤心难过一番,不如让她提前坦然接受。
  谢映棠的坚强和勇敢从不让任何人失望,她决定坦然地送父兄离京。
  马蹄震起一地喧嚣,洛阳城郊外,肃整军队早已蓄势待发。
  洛阳城内适合参战的将领陆陆续续奉旨离去,而谢太尉位高权重,手下握有虎符,此番作为统帅离开洛阳,便有些声势浩大。
  谢映棠站在成静身边,目送着黑云般延绵不绝的大军,内心震颤不止。
  这便是我朝的好儿郎们。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