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节
  空明大师咬了咬牙,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他咬牙道:“无论如何,今日老衲不能让王妃进去。”
  傅悦冷嗤一声,随即眸色一凛:“来人!”
  一声令下,周围无数黑影如腾空而来,竟把一大片人都围了起来,让他们动弹不得,佛门前面的空地,就这么被两波人一层又一层的包围起来,那些和尚虽然都是武功不弱,可傅悦带来的不是王府精锐就是祁国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高手,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训练出来的,这些和尚就算都有武功,可却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掣肘了。
  空明大师脸色愈发难看。
  傅悦淡淡的道:“我知道里面还有很多和尚没出来,大师若是真要他们拦着,我今日怕是也很难进去,不过,大师最好想清楚了,我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就不怕血染这里,我是一定要见到智恩那个老东西的,你不让我见我也一定要进去,如若不然,我就屠了龙兴寺,大师最好想清楚了,龙兴寺的百年传承这些和尚的命,可都在你手里呢!”
  第74章 何为因果,杀人放火(一更)
  她的话刚落下,周围的暗卫仿佛得了令一般,纷纷把剑指向那些和尚的喉咙,他们倒是想要反抗,可就算会武功,也敌不过这些身手精湛训练有素的暗卫,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不过风骨还是有的,起码有好些被利刃抵着喉咙,也都嚷嚷着让空明大师不要受威胁,不能让傅悦去打扰冒犯智恩大师。
  智恩大师是龙兴寺的老祖宗一样的人物,是活招牌,也是这些和尚最敬重仰仗之人,傅悦来者不善,一看就是来闹事的,他们自然是不肯让傅悦进去冒犯惊扰智恩大师闭关清修的,宁死不让。
  可是空明大师作为住持方丈,不能不顾这么多人的命,一时间为难起来,但是,依旧不肯退让。
  龙兴寺和尚不数千,如若他们不给进去,恐得一番折腾,傅悦不想滥杀无辜,但是,她是一定要进去和那老和尚算账的,如若空明大师不肯让,那就只有血染龙兴寺了。
  场面一度僵持。
  傅悦没耐心,直接让蒙筝刀架在空明大师的脖子上,拖着叫嚷不停的空明大师一步步走上了石阶,果然,刚走进中门里面,一大波和尚从各处冲出来挡着她的去路,显然是知道了这边的动静赶来的,还有一些龙兴寺的长老大师,一个个不怕死似的,可是见空明大师被挟持,一个个都不敢动了,其中几个义正言辞的接连咆哮了一阵,声声指责傅悦擅闯国寺肆无忌惮,傅悦权当没听见,只冷冷一笑。
  她今日不想节外生枝,只想来跟智恩算账。
  有空明大师好后面那么多和尚的命在手,那些人倒也不敢强硬拦着,所以,傅悦还是一路顺利的到了智恩居住的地方,扣住了守在外面的几个小和尚,她从容走了进去。
  禅房之内,老僧入定。
  智恩住的地方在龙兴寺后面,有些偏僻幽静,离前面有些距离,应该是听不见前面的动静的,刚才门口那几个小和尚都未曾知道,也就他们到院外的时候才发现,何况是智恩,可是他看到傅悦进来,竟然不见多意外。
  那一双老态毕露饱经沧桑仿佛能看透世事的老眼,看到傅悦的时候,只有一片了坦然与平静,不意外傅悦的到来,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双掌合十,苍老晦暗的嗓音缓缓响起:“阿弥陀佛!”
  傅悦哂笑一声,神色自若的走到他面前几步开外,在暗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神色散漫不羁,无所顾忌。
  那一双沧桑高深的老眼看着傅悦,似乎能看透一切,淡淡笑着,却并没有什么笑意:“老衲一早就料到近日会有贵客临门,却不知施主是何人?”
  他预感近来会有人来找他,却也无法预知来者何人,因为没见过傅悦,总不可能真的凭空猜测。
  傅悦眸色幽深,淡淡道:“我是傅悦,楚王的王妃!”
  智恩大师从容道:“原来是楚王妃驾临本寺,老衲有失远迎,只是……”顿了顿,他眸色略沉:“龙兴寺好歹是大秦国寺,王妃如此大的阵仗,未免不妥。”
  他住的地方估算是整个龙兴寺最安全的,他正在闭关时期,寺中上下都是不得打扰的,所以,不会放人来惊扰他,傅悦都直接来到这里了,显然是强行闯进来的,不用想都知道刚才外面动静怕是不小,只是龙兴寺乃是大秦国寺,地位尊崇,傅悦这样闯入,可以说是冒犯亵渎了。
  傅悦闻言笑着,眼底却冷到了极致:“来送大师上路,阵仗自然不能小了,否则哪里对得起大师这得道高僧的名号?”
  智恩大师一愣。
  傅悦笑意吟吟,眸光泛着冷意,悠悠问道:“听闻大师擅推算命理勘测天意,不仅能批人命格,还能观天象测天意主国运,可真是好本事啊,就是不知道,大师可有算过,自己的命数几何呢?”
  语气隐含着明显的讽刺讥诮,智恩大师活了一百多年,一直受尽尊重和推崇,哪怕是面见皇帝,皇帝也都不曾对他不敬过,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被人用这般语气奚落他了,上次是去年见楚胤的时候,比楚胤当面讥讽,这次是楚胤的王妃……
  智恩大师面色微变,锐利的目光直视傅悦,颇有些不悦,沉声问:“王妃今日强闯龙兴寺,究竟有何贵干?”
  傅悦微微笑着,语调却夹杂着一丝幽冷,缓缓道:“刚才不是说了么?来送大师上路啊,难道大师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么?”
  智恩大师目光沉沉的看着傅悦,问:“楚王妃这是何意,老衲与楚王府并无仇怨,不知因何引来王妃杀意?”
  傅悦挑眉,不答反问:“怎么?大师怕死么?”
  智恩大师一时无言。
  人活在世上,自然是怕死的,他活了一百多岁,原本倒也没那么执着于生死了,可如今……他并不想死在这个时候。
  只是,今日一劫怕是难逃了。
  他预感近日会有人来,自然也有一种不好的的预感,只是事关自己,到底是什么,难以确认罢了。
  他倒是镇定自若,并未有太大反应,只重复问刚才的问题:“老衲自问与楚王府并无仇怨,何故引来王妃杀意?”
  傅悦笑的意味不明,神色随意从容:“大师和楚王府有没有仇怨尚且不论,但是跟我……却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我刚才忘了告诉大师了,我叫傅悦,但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聂、兰、臻!”
  最后三个字,她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智恩大师老脸骤然一变,丝毫顾不上先前的从容镇定,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悦:“你……”
  傅悦很满意的看着他那破裂的表情,勾唇一笑:“前些日子,我听说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才知道原来大师会推算命格预测天意,真是令人吃惊啊,瞧瞧,这算出来的东西,一个赛一个的准啊!”
  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打开,缓缓递到智恩大师前面给他看,傅悦是笑着的,可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慑人的寒凛之气。
  智恩大师看着纸上的八个字,脸色陡然煞白,血色全无,面皮颤动,半晌之后,缓缓闭上了眼,整个人都颓然下来,笼罩着一股哀默。
  当年,皇帝来寻,给了他庆王府小郡主个裕王殿下的八字,命他推算占卜,龙兴寺是大秦国寺,自然是要忠于皇室的,皇帝来找,他自是依从,便尽力而为,可根据俩人的生辰八字一算,结果却大出意料,他未曾耽搁,立刻禀报皇帝,可是这些年哪怕庆王府没了,聂兰臻死了,他也勘测星象天机,秦国的国运竟然并没有改变,他便知道,当年的推算怕是存有纰漏,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看来,确实是有纰漏的。
  傅悦收回纸张,缓缓起身,走到一边的烛台上把纸烧了,笑意凉薄的淡声道:“大师说我命克赵氏,其实说的没错的,因为如今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覆灭赵氏江山,屠了赵氏一族,而且我坚信这一日快到了,与大师批判的谶语是相符的,只是……”她话音一顿,看向智恩大师,似笑非笑:“何为因果?大师可想得明白?”
  智恩大师面如土色,原本还算矍铄的神采如今已经消弭无踪,只剩一片沉寂,并未言语。
  傅悦瞧着他这样,心里略有些畅快,却也觉得愈发讽刺,淡笑道:“不如我给大师讲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如何?”
  智恩大师没反应。
  傅悦没理会他什么反应,自顾地说了起来:“从前有个村子,一户人家诞下麟儿,可说是满心欢喜,可孩子出生没多久,一名术士途径村子落脚这户人家家中,给孩子算了一卦,却算出一个令人惊骇的命格,他说这个孩子命中带煞,长大后必定屠灭整个村子,那户人家一听不得了啊,自然是不敢再养这个孩子了,却也没有狠下心杀了,就把这孩子丢弃荒野任其自生自灭,机缘巧合之下,孩子被附近的一窝山贼捡了回去抚养长大,这孩子长大后,带着山贼进村烧杀掠夺,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她语调平铺直叙,本就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所以没什么情绪,停顿一瞬后,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智恩大师,问:“大师觉得,这个故事之中,何为因?何为果?”
  智恩大师面色灰败的坐在那里,脊背垮下,本就足够苍老的人,如今这一番话下来,仿佛被抽干了水分的老树,即将枯萎。
  傅悦下巴微抬,语调冷肃:“我聂氏世代忠于秦国镇守边疆,从未有过二心,哪怕当年赵鼎对庆王府处处打压算计,我父王也忠心耿耿,而我幼承庭训,从来只知道忠君爱国保境安民,如若没有当年的事情,我绝对不会,也不屑于与赵氏为敌,可如今,我所有血亲惨死,连尸体都没有,聂氏九族被屠杀殆尽,我与赵氏血海深仇,这这笔血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为此,赵氏也好,秦国也好,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摧毁,只是这其中孰是孰非因果循环的,就有待商讨了,毕竟是赵鼎灭我聂氏,才为聂氏带来了灭顶之灾,都说智者畏因愚者畏果,如今看来,你们这些人,当真是愚不可及啊!”
  智恩大师缓缓睁眼抬头,目光挣扎了一下,恢复了几分先前的锐利,语气质问:“阿弥陀佛,王妃可知你若为了一己私仇致使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丧命?”
  傅悦冷笑:“大师这话问的倒是有趣,我确实不知,他人的生死,与我有何干?”
  智恩大师一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傅悦嗤笑一声,目光轻蔑冷厉的看看着智恩大师哑然无声神色颓唐的老脸,慢条斯理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带着几分讥诮道:“大师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你自己吧,且不论当年聂家灭门是否全然因为你所谓的谶语直接导致的,就说因为你这八个字,我聂兰臻承受了这世间最大的折磨和苦难,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这么多年被病痛折磨,这笔账我今日是一定要跟你算的,死到临头了,不知道现在大师可有什么遗憾,说不定我还能为你达成呢?”
  智恩大师没说话,尽显沧桑的老眼中,似乎涌动着不甘,只是其中,却也夹杂着一种仿若认命的思绪。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活不成了。
  傅悦想了想,忍不住讽刺一通:“人家都说佛门之人六根清净,不该有欲念才对,大师活了一百多年,看遍了人生百态,却看不破红尘看不透趋势,人人都说你是得道高僧,可你却存有杂念俗心,执着于赵氏的兴衰和龙兴寺的荣辱,沽名钓誉虚伪至极,说什么天下大道,实际上为的不过是维护赵氏的江山罢了,你的存在,简直是佛门的耻辱!”
  智恩大师被这一番话打击的羞愤不已,一张老脸红白交加,却反驳不出半个字来,慢慢的,变成一脸土灰色。
  上次也是在这里,楚胤说他一生献给了佛门,到头来却玷污了佛之一字,当时觉得羞愤不已,却只当楚胤狂妄傲慢不知所谓,如今,却反驳不出半个字。
  他罪孽深重。
  傅悦说到现在,也不过是让智恩死的明白些,如今已经没有耐性继续废话了,抬手一个动作,守在门口的一个暗卫上前,递给她一把剑……
  傅悦接过暗卫递过来的剑,眸光泛起一抹杀气,浓烈又慑人。
  赵禩赶来的时候,只看到智恩大师居住的禅院外面聚满了龙兴寺的和尚,禅院门前,一群黑衣人将禅院团团围住,许多黑衣人手里还挟持着一个和尚,连主持方丈空明大师也都被挟持在门口,刀剑抵着脖子,震慑着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而就在赵禩到来的时候,傅悦正提着一把染血的剑,被几个暗卫簇拥着从里面出来,面色凛冽没有丝毫情绪。
  她一出来,后面的禅院之中,燃起了熊熊烈焰……
  第75章 无惧后果,毫不在意(二更)
  染血的剑和后面的火光,里面如何不言而喻,禅院门口的那些和尚立刻激动起来,一个个哭嚎谩骂悲怆大喊,个个都如丧考妣一般,纷纷涌向禅院门口,或是想要进去灭火救人的,或是想要杀了傅悦的,只是已经做了想做的事情,傅悦没心思再搭理这些和尚,在他们要扑上来的时候,就让蒙筝丢开空明大师,带着她轻功跃起离开,其他暗卫也纷纷丢开手里挟持的和尚跟上,任由那些和尚乱作一团。
  那些和尚见她这般要走,虽然不甘,可眼下进去救人救火要紧,全都顾不上追傅悦了,反正全寺的人都知道是楚王妃强闯龙兴寺杀人放火,她逃不掉的。
  赵禩见状,已经明白智恩大师怕是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傅悦为何这般兴师动众的要杀了智恩大师,可人绝对是已经死了的,去救人是来不及了,见傅悦被蒙筝带着离开,他低声吩咐身边的肃六立刻去最近的东营调动虎贲营一万人来围住龙兴寺封锁消息,又让身边跟着的暗卫先围住这里不放一个人离开,才立刻追向傅悦。
  傅悦是在龙兴寺前面佛殿前被赵禩拦下的。
  看到他,傅悦并不意外,楚王府周围有他的人盯着,她出城,他必定得知消息,会找来不奇怪,且刚才出来时,她就看到人群之后出现的的他,只是并不在意,如今被他追来拦着,也不意外。
  只是,他刚拦下他们,她身边的暗卫立刻拔剑上前指着他,一副他要是敢上前靠近她,他们就立刻不客气的架势。
  赵禩脸色很难看,只目光阴沉的盯着傅悦:“我跟你谈谈!”
  傅悦冷声道:“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
  赵禩闻言,脸色更差了,沉声道:“如若你不肯,就别怪我不客气,这些人就算都是精锐高手我杀不完,但是杀几个十几个不在话下!”
  傅悦蹙眉,想了想,才淡声吩咐:“你们都让开!”
  虽有些犹豫,可这些人还是领命退到一边了,傅悦这才缓缓走上前,蒙筝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赵禩这才目光阴鸷的看着她咬牙问:“聂兰臻,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质问和指责她,哪怕是上次他父皇蛊毒发作他跑来质问她,也不曾如此凌厉。
  可她今日竟然……
  傅悦不以为意的冷笑,语调讥讽:“我做什么与你何干?用得着你这般质问于我?怎么,我杀了一个老和尚,裕王殿下如今是想杀了我以命抵命?”
  赵禩疾言厉色道:“智恩大师乃得道高僧地位尊崇,他做了什么你要杀他?何况,还这般明目张胆兴师动众的来杀他?你还真的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了,什么后果都不顾?你知不知道此事若闹开,会是什么后果?”
  智恩大师是得道高僧,在秦国佛教之中地位很高,龙兴寺的香火鼎盛,其实除了龙兴寺是国寺,便是这位大师的名号吸引来的,可他却被傅悦杀了,不仅杀了,还放火烧尸亵渎亡魂,一旦此事闹大,傅悦必定会被一通讨伐谴责,不知道会被责骂成什么!
  傅悦一脸无所畏惧:“我既然敢明目张胆的来杀人,就没想过息事宁人,我倒要看看,到底他们能把我怎么着,倒是你,赵禩,如若不是你,就不会出这些事,比起智恩那个老东西,你更该死。”
  赵禩一时不明:“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为何要来杀了智恩大师?这又与我何干?”
  他知道她恨赵氏,也恨他,可是今日她对他的恨意,比以前还要强烈许多。
  傅悦冷笑:“你不知道?”
  赵禩愈发不解:“知道什么?”
  傅悦见他一脸犹疑,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忍不住咬牙道:“当年,便是因为你的刻意接近,因为你那些令人作呕的心思,赵鼎心生不安,拿着我和你的生辰八字给智恩推算,智恩算出了一句话,聂氏兰臻命克赵氏,就因为这句话,赵鼎给我下了碧落剧毒,还用如此卑劣恶心的手段屠灭我聂氏满门,这一切的源头,便是你当年的接近,不,应该是我,是我当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多管闲事招惹了你!”
  赵禩倏然愣住,那俊美的面庞上满是错愕震撼,这件事他全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父皇难容庆王府,所以要除掉,却从不知道这期间还有这么一出,还有,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