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云锦愣住,心中一片酸涩,连忙伸手推刘翠翠,“你去你去,我早上吃过了!”
  其实云锦今天早上赶时间,一路忙碌奔波,又是联系各个医院和体检中心,又是来回转地铁,确实没顾得上吃早饭,但是她年轻力壮,饿一顿没什么,正好减肥了。
  云锦当然不会自己进去,让妈妈在外面饿着肚子等她。
  云海听到刘翠翠的话,顿时也说道,“我不去吃了,你们俩去,我不饿。”
  话音落下,云锦就掉头朝着休息区走去,一副要坐在那边的椅子上等云锦和刘翠翠的样子。
  云锦连忙伸手去拦爸爸,云海皱起眉头,“就这么说定了,一点小事而已,在外面不要拉拉扯扯的,不好看。”
  云锦爸爸压低声音说道,“省得让外人看见,觉得咱们一家平时连自助餐都吃不起,丢不丢人。”
  云锦心中又是一酸,自助餐她自己当然吃过,但是她从来没有带爸爸妈妈吃过。爸爸妈妈两人更不会自己去外面的饭店吃饭,所以云锦努力回想一番,竟然想不到爸妈以前去哪里吃过自助餐……两人应该是没有吃过的吧?
  工作人员注意到云锦这边的动静,连忙快步走来,递给了云锦三张用餐券。
  云锦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没有体检,我是陪爸妈来的。”
  工作人员微笑道,“陪同的家属也可以一起用餐的。”
  刘翠翠听到工作人员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笑容,拉着云锦走进餐厅。云锦想对工作人员道谢,但被刘翠翠拉着往里走,最终也只来得及朝着工作人员点头致意,也不知道工作人员有没有看见。
  自助餐厅里的菜品的确十分丰富,完全不比许多五星酒店的自助餐差,云锦想到自己在减肥,只挑着最喜欢的拿,而且每样都只拿一点点……
  直到云锦看到自己最爱的、平时又没办法经常吃到的班尼迪克蛋,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夹了两个放在餐盘里。水波蛋配上英式松饼、火腿片、三文鱼片和菠菜,上面淋上荷兰式酱汁,云锦一口咬下去,嫩汪汪的蛋黄顺着嘴角流淌,急忙用舌头舔一口后才顾得上咀嚼,明明都是简单常见的食材,组合在一起时,却在口腔里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大概是制作的厨师偏爱柠檬的味道,自助餐厅里的班尼迪克蛋上挤了不少的柠檬汁,吃起来格外清香不腻,云锦一口气吃了两个,依旧有些意犹未尽。
  刘翠翠看到云锦格外偏爱这个“鸡蛋加面包片”,开始琢磨这个应该怎么做,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难,就是不知道吃起来什么味道。
  刘翠翠碰碰云锦的胳膊,“你喜欢吃的话,就再去拿一个呗。”
  云锦有些犹豫,“一口气吃三个,会不会太多了……”毕竟班尼迪克蛋的分量不小,很多姑娘恐怕一个都吃不下。
  刘翠翠对云锦说道,“你拿一个吧,咱俩一人一半,我也尝尝什么味儿。”
  云海见状,也对站起身的云锦说道,“也帮我拿一个。”
  于是云锦又拿了两个班尼迪克蛋回来,刘翠翠用餐刀切了一半,拿起来咬了一口,指着里面的三文鱼片问云锦,“这是什么啊?”
  云锦告诉刘翠翠是三文鱼片之后,刘翠翠又仔细盯着看了半天,问道,“超市能买到吗?”
  云锦点头,“大超市可以。”
  刘翠翠切开的班尼迪克蛋,另外一半给了云锦。云海也想分给云锦一半,还是云锦表示自己实在是吃不下了,云海才自己吃完了一个。
  刘翠翠看着云海吃完之后,出声问道,“怎么样?你觉得这个好吃吗?”
  云海摇头,“不好吃,鸡蛋太生了。我小时候成天偷着喝生鸡蛋,要么就是开水冲鸡蛋,实在是腻了,现在不喜欢这个味儿。”
  刘翠翠瞪了云海一眼,“知足吧你,我小时候连个鸡蛋都摸不着,也就过年才能吃到,还有吃鸡蛋吃腻了的。”
  刘翠翠喃喃自语道,“不过这鸡蛋倒是真的没什么腥气,人家厨师是怎么做到的啊?咱们自己家里煮鸡蛋,没熟透肯定会有腥气的啊?”
  云锦对刘翠翠解释道,“应该是鸡蛋好,本来就是那种可生食的鸡蛋,所以没什么腥气。”
  刘翠翠感觉自己又长了见识,她在超市里也见过那些可生食的鸡蛋,但是觉得和自己家没关系,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心里还很纳闷,买那些鸡蛋的人,究竟为啥要生吃鸡蛋。
  今天刘翠翠才知道,原来那样的鸡蛋没什么腥气。
  不过自助餐厅里看着又贵又精致的食物,还真的都不怎么对刘翠翠和云海的胃口,两人尝了几口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一起去煮面的地方,一人点了一碗汤面。
  刘翠翠和云海端着汤面碗回来的时候,两人的脸上都是满足,问云锦,“你要不要也去要一碗?都是现煮的,各种配料可齐了,你想吃什么配料,就和师傅说,都能给你加。”
  云锦的目光从刘翠翠和云海的面碗里扫过,看到刘翠翠的碗里加了猪肝、腰花、仔排、文蛤、蛏子,云海的碗里加了大排、五花肉、荷包蛋,还有一整条巴掌大的黄鱼,真的是非常丰盛的两碗面了。
  因为配料太多,反而衬得碗底的面条只有一点点。
  云锦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看着爸爸和妈妈两人将两碗面吃完,甚至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刘翠翠和云海又一起起身,还想去转一圈,再拿点东西吃。云锦知道爸爸和妈妈的胃口都很大,两人从年轻的时候起就很能吃,现在年纪大了,饭量也依旧比很多年轻人都大,但是云锦想到妈妈刘翠翠春节前的那一次胃疼,还是出声劝道,“你俩吃饱就行了,别撑着了。”
  云海瞪了云锦一眼,“我和你妈还没那么没出息。”
  这一次,刘翠翠和云海都没有多拿,两人拿了一笼刚出锅的虾饺,一笼里面只有小巧精致的四只,透明的澄皮里面是整只的大虾仁,咬开之后滋味鲜美的恨不得让人把自己的舌头嚼吧嚼吧一起咽下肚。
  最终刘翠翠和云海都只吃了一只,云锦吃了两只。
  云锦不知道刘翠翠和云海有没有撑到,但她自己却撑到了,刘翠翠和云海吃水果的时候,云锦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一顿饭吃完,竟然花了一个半小时,云锦和爸妈走出自助餐厅之后,之前的引导员立刻迎上前,对他们说道,“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在引导员的领路下,云锦三人走到一间布置温馨的会客室里,三人在沙发上坐下,对面隔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满头银丝,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的医生。
  “两位的身体都没什么大问题。”
  云锦听到医生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倒是云海和刘翠翠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朝着云锦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一副“我就说我什么病都没有根本不用体检吧”的表情。
  医生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不过小问题还是有一点的。刘翠翠女士检查出了幽门螺杆菌,需要吃药治疗一段时间,好在云海先生并没有感染。从今天回家开始,你们吃饭需要开始分餐制,餐具也要分开。”
  “云海先生有一点轻微的骨质疏松,建议平时多补钙。”
  “在同龄人里,你们的身体情况已经算是很棒的了,不过平时还是要多加注意。我看你们两位的身材都偏胖,虽然现在没有三高问题,但也一定要提高警惕了,尽可能地减一减体重。”
  “你们这个年纪,减重也一定要注意,像年轻人那样减肥,身体要受不了的。一会儿我可以为你们量身定制一个合适的食谱和运动计划。”
  医生的目光移到云锦脸上,“云锦女士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吗?”
  云锦先是摇头,然后又补充道,“现在没有,但是半个多月前我还和爸妈一起生活。”
  医生说道,“那我建议你也去查一下幽门螺杆菌,如果没有感染上最好,如果感染上了,早发现早治疗。”
  医生盯着云锦的脸看,“云锦女士是不是有一些睡眠问题?”
  云锦愣了一下,点头承认,“是。”
  医生对云锦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把个脉吗?”
  云锦愣住,“您是中医?我以为您是西医。”她爸爸和妈妈做的所有体检都是西医的体检,为什么会让一名中医来看体检报告?
  医生看出了云锦的紧张,对云锦解释道,“我既是一名西医,也是一名中医。退休前是二院的内科医生,退休后被聘请到这里发挥一下余热。”
  云锦闻言,半信半疑地朝着医生伸出自己的手。
  医生默默地把了一会儿脉,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小姑娘年纪轻轻有什么心事?怎么思虑如此之重!”
  “如果长期如此的话,可就不仅仅是夜里睡不好觉的问题了,什么病都有可能得!”
  一旁的刘翠翠和云海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第37章
  云锦现在的心事当然是系统。
  她每天都在想, 如何能摆脱系统, 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住地想,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云锦高中时曾为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的文采而着迷, 忍不住背诵了全文,没想到时隔将近十年, 曾经背诵过的句子会在深夜里一连串地从脑海里浮现,而触动云锦的再也不是其中的文采。
  史铁生的痛苦, 她不敢说自己全都懂了,但也至少懂了两三分吧。
  “由谁去充任那些苦难的角色?又有谁去体现这世间的幸福,骄傲和快乐?只好听凭偶然, 是没有道理好讲的。”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那么,一切不幸命运的救赎之路在哪里呢?设若智慧的悟性可以引领我们去找到救赎之路,难道所有的人都能够获得这样的智慧和悟性吗?”
  谁愿意终身被绑定、被控制、被桎梏呢?
  没有哪个小孩子愿意永远遵循父母的意志, 没有哪个女朋友受得了一切都要服从男朋友,也没有哪个老公可以受得了完完全全地被老婆控制……
  绑定了系统之后, 云锦感觉周遭多了一个除了她自己以外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透明监狱,而她每天都要去监狱里服刑, 有时候可能是半小时,有时候可能是好几个小时——做任务的时候,她是没有自由的。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逃脱和反抗,但事实证明都是徒劳的,她一个小小囚犯的意志,根本无法抵抗强大狱警的意志。
  无数个夜晚, 云锦都梦到系统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了,就像系统来的时候一样毫无征兆。然而每一次她激动地醒来,都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手机里的系统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离开。
  一年、两年?
  十年、二十年?
  还是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一切?
  不过云锦真的没有想到,她的思虑过重竟然已经到了影响身体的地步,如果她知道的话……她今天不会毫无防备地将手腕伸给面前的医生,让医生把脉,并且将把脉的结果当着她爸妈的面说出来。
  刘翠翠和云海显然吓坏了,一边追着医生问这该怎么办,要不要喝点中药之类的调理一下身体,一边追着云锦问她究竟有什么心事,家里的日子明明很好,而且在越来越好,她年纪轻轻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医生倒是不建议云锦吃药,对云锦说道,“按照西医的说法,你现在恐怕是轻度抑郁。”
  “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去医院里填个表做个测试,吃药一定要慎重,仔细咨询医生,抑郁症的药不能自己随便开始吃,也不能自己随便停药。”
  抑郁症这个词,对刘翠翠和云海来说十分陌生,脑子里浮现出的只有电视剧里验过的抑郁症患者,联想到的全都是绝食、自杀……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云锦握住坐在自己旁边的妈妈的手,对妈妈说道,“没事儿的,轻度抑郁、轻度焦虑的现代人太多了,比例绝对高出你的想象。只是轻度的话,没有你想象地那么严重,再说医生只是说有可能,还没有确诊,对不对?”
  “其实很多人只是没有去医院检查,去医院检查的话,一准跑不掉轻度抑郁,没准中度都有了。”云锦给妈妈举例子,“咱们单元里那个天天哭诉她儿子儿媳不孝顺的林老太太,还有那个孩子天天哭、晚上要抱着上下楼梯两小时才能把孩子哄睡着的葛小姐……我猜一个轻度抑郁肯定是跑不掉的。”
  云锦妈妈愣住,“真的假的?不至于吧?我们这辈人的日子比你们现在难多了,也没听说谁得抑郁症啊?”
  云锦说道,“那是你们这一辈人也没去医院检查啊,就算得了自己也不知道!”
  “你和我爸刚下岗那阵,没准也得过轻度抑郁呢,后来又自己好了呗!”
  刘翠翠和云海听到云锦这么说,两个人果然都放松多了。
  医生看到云锦反过来宽慰爸妈,顿时觉得云锦的心态还是不错的,更是个有孝心的年轻人。也对,云锦的家庭一眼能看出来收入十分普通,云锦愿意花这么多钱,为父母做一个全面又深入的体检,并且要所有工作人员协助,声称体检费是公司帮忙付的,属于公司福利,这份心意就很难得。
  医生有些疑惑,看起来心态豁达乐观的云锦,为什么在脉象里会显示出明显的思虑过重,已经开始伤身的症状?难道是因为真的遇到了过不去的坎、解决不了的困难?
  云锦不愿意多说,医生也不方便多问,何况今天帮云锦把脉,原本就是他看云锦的脸色不好,随意附赠了一个把脉。
  走出体检中心之后,刘翠翠忍不住追问云锦,“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啊?都到伤身的地步了?”
  云锦摇头,“没什么,生活和工作中总难免有点烦心事么,谁没有呢。”
  系统的事情,她当然没办法对妈妈说。
  刘翠翠依旧无法理解,“你到底有什么烦心事啊?”
  云海在旁边清了清嗓子,对刘翠翠说道,“你以后不要给小锦介绍对象了!小锦自己愿意谈就谈,不愿意谈就不谈,以后愿意结婚就结婚,不愿意结婚……唉,她现在岁数还年轻,再过几年,等她年纪大了,自然而然就愿意结婚了。”
  云锦听到爸爸云海前一半的话,心中十分感动,以为爸爸要说“不愿意结婚就单身”。万万没想到,爸爸最终还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话锋一转,转到“再过几年自然而然就愿意结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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