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丹阳不喜欢你, 更不会愿意嫁给你。”
  “儿臣愿意等。”
  “若是等不到,她选择嫁给了其他人呢?”
  问完, 皇帝便看到无时无刻不从容淡定,即便适才得知要为他赐婚也没变了神色的太子露出了片刻的茫然。
  “儿臣……不知。”
  祁晏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也许他会放弃, 也许他会继续等下去,等到他完全绝望的那一天。
  内殿安静得落针可闻,难言的沉默萦绕在皇帝与太子之间。
  近身伺候的几个宫人跪伏在地,屏住呼吸, 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不要忘了, ”皇帝意味深长的道,“你太子的身份是朕给的。”
  “儿臣知道,”祁晏似乎没有听到皇帝威胁的话语, 恢复到了平时的淡定, 弯腰拱手, 还是那句话,“求父皇成全。”
  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太子,皇帝缓缓眯起双眼,目光森冷极了。
  清晨开始下雨,听着雨水从屋檐落下, 沈鸾眼睛都没睁一下的翻了个身, 将整个人缩进温暖的锦被里,准备睡个回笼觉。
  没有比下雨天更适合睡觉的时候了。
  急促的脚步声陡然响起,夹杂着淋淋的雨声。沈鸾叹气, 得呢,回笼觉睡不成了。
  “郡主,”沈鸾睁眼,看见苏叶绕过画屏匆匆而来,衣袂还沾着雨水。她拿了衣裳就要伺候沈鸾起床,“出大事了。”
  “什么事,这么急?”
  又有几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苏叶手上动作迅速,嘴里道,“国公爷身边的长随回来传话,说是太子惹怒了皇上,已经在勤政殿外跪了一夜。”
  “跪了一夜?”沈鸾面色一变,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一阵雨汽扑面而来,带着微微凉意,窗外雨大如帘。
  “雨下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
  “现在还跪着?”
  “还跪着,”苏叶道,“国公爷让郡主赶紧进宫,劝一劝皇上。”
  跪了一夜又淋了这么大的雨,就是个铁人也受不住。沈鸾不打扮了,匆匆洗漱后就往准备坐车离开,在门口,遇到要出门的黄氏和沈芙。
  黄氏道,“郡主这么早就要出门?”
  沈鸾着急祁晏,懒得不和她们寒暄浪费时间,点了个头就坐上她郡主的马车,“快点。”
  看着比她们马车要大上许多的郡主规制的马车远远而去,黄氏脸上笑意越来越浅,直至消失。
  “娘,我们走吧。”沈芙道,他们今天要去护国寺上香。
  黄氏收回目光,上了马车后她对沈芙道,“阿芙,终有一日,你会比沈鸾更尊贵。”
  大雨落在马车顶上,滴滴答答。
  沈芙迟疑道,“娘,女儿怀疑太子喜欢沈鸾。”
  之前沈芙一直没有跟黄氏说过这件事,说了也无用,只能证明她比不上沈鸾而已。
  黄氏诧异,先是不信,待沈芙说了猜测原由后她静默了片刻,忽而嗤了一声,讥讽道,“喜欢又如何。”
  她严肃的看着沈芙,叮嘱道,“阿芙,你要记住,男人是最不可信的,他们可以一边说着喜欢你一边做着伤害你的事!”
  沈芙觉得黄氏话中有话,像是遇见过这样的人,她不敢问也不好多想,只低低的喊了一声娘。
  黄氏紧紧握住沈芙的手,语重心长,淳淳告诫,“阿芙,娘知道你喜欢太子,但记住娘的话,世界上只有你自己不会背叛自己,永远不要全心全意的信任一个男人,在他们心里,比女人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沈芙颔首,郑重的道,“娘你放心,女儿都明白。”
  “乖,”黄氏替沈芙理了理耳鬓的碎发,“你放心,整个沈家都是你的后盾,入了宫后,不要急着去争太子的心,诞下皇嗣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沈芙依偎进黄氏怀里,“女儿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马车外雨势依旧,黄氏抱着女儿,嘴角慢慢的扬起一个笑,一个得意的笑。
  马车还未停稳,沈鸾就听到了四皇子的声音,“丹阳,你可算是来了。”
  撩开车帘子,四皇子站在马车旁,下眼睑一片青色,像是一晚上不曾睡觉。
  沈鸾下马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天刚刚黑,我就听说太子二哥惹怒了父皇被罚跪在勤政殿外。我以为跪一会儿就算了,可一晚上过去,父皇还没消气。太子二哥也倔,硬是不肯认错,现在还跪在勤政殿外。”
  “早上你哥来上朝,得知这件事就让说让你进宫来劝一劝父皇。”
  实际上四皇子是没有办法了,他找了五皇子,五皇子也的确去跟父皇求情了,但是被父皇毫不留情的训了一顿,他在殿外都听到了父皇的怒气声。他还去找了贵妃,但皇上根本就不见贵妃。
  今儿还没到开宫门的时候他就到宫门这儿等着沈闵了,但他们几个儿子都没办法,沈闵又有什么法子,父皇宠的是沈鸾不是沈闵。
  沈闵听了他的话立刻道,“让阿鸾进宫。”
  四皇子想也不想的道,“能行吗?”
  沈鸾会愿意替太子求情?
  “应该可以。”沈闵知道四皇子在担心什么,“阿鸾虽然任性但知道轻重。”
  四皇子心里不以为然,觉得沈闵是亲哥哥看亲妹妹,所以觉得沈鸾哪哪都好。
  他听沈闵的话等在这里,他都不认为沈鸾会来,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看到沈鸾的马车,他是既惊讶又惊喜。
  “皇舅舅还在上早朝?”沈鸾嫌弃轿撵慢,自己撑着一把伞大步流星的往勤政殿走,衣裙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今日是大朝,不到午时是不会结束的。”四皇子跟在沈鸾身边,心里想这次是他小人之心,误会沈鸾了。
  雨没有减弱的趋势,反倒越下越大,沈鸾越走越快,身上湿的地方也越来越多,最后索性丢了伞跑起来。
  跪了一夜,再淋这么久的雨,沈鸾只想一想心口就闷得慌。
  踏上勤政殿外的广场,雨幕之中,祁晏跪在勤政殿门口的阶梯之下,背脊挺直,仿佛不会被任何人、事给压倒。
  沈鸾情不自禁的放缓了步伐,他就这么跪了一晚上。
  沈鸾鼻子有些发酸,问一旁替她撑伞的四皇子,“为什么没人给他撑伞?”
  四皇子无奈道,“太子二哥不许我们给他撑伞。”
  沈鸾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这么大的雨不撑伞,他以为他是活佛下凡刀枪不入啊?
  即便跪在大雨中,除了面色微微发白以外,祁晏神色没有任何异常。仿佛不是在受罚,而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淋雨很好玩吗?”
  祁晏眼睑颤了颤,他怎么听到沈鸾的声音了,是幻觉吧,这个时辰沈鸾怎么可能虽出现在宫里,但很快他就知道他没有幻听,有一把伞打在了他的头上。
  沈鸾站在祁晏旁边,再问了一遍,“淋雨很好玩吗?”
  祁晏抬头,沈鸾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发梢还滴着雨水,素着一张小脸,连口脂都没点上,少了些明艳,多了点出水芙蓉的清秀。
  她眼神十分平静,但祁晏能感觉到这平静之下的怒火。
  祁晏不害怕,也不担心,他很惊喜。若他没有想错,沈鸾是进宫来给他求情的,她生气也是因为他不爱惜自己。
  祁晏倒也不是不爱惜自己,父皇让他跪着明显是在逼他服软,他也想让父皇知道他想娶沈鸾的决心,是以不让宫人给他打伞,没想到有了意外的惊喜。
  祁晏想起《追妻十八计》里面有一计讲的是男子应该适当的示弱,他心念一动,有了打算。
  “不好玩,”祁晏低头咳了几声,微微运功,原本只是微微发白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声音都透着虚弱无力,“你怎么来了?”
  四皇子道,“是沈表哥派人给丹阳传的话。”
  “把郡主送回明珠殿。”说着祁晏又低头猛咳了一阵,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送太子回东宫,”沈鸾沉着脸吩咐不远处的侍卫,“马上传太医。”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动,是皇上让太子跪在这儿的,他们把太子送回东宫岂不是有违皇命。
  沈鸾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严声道,“皇舅舅怪罪下来一律由本郡主负责。”
  祁晏道,“不用。”
  “什么不用,”沈鸾怒瞪着祁晏,声音比刚才还要凶,“你想跪死在这儿吗?”
  “还愣着干什么,”沈鸾非常讨厌有人不珍惜自己的命,吼完了太子继续吼侍卫,“耳朵聋啦?”
  送太子回东宫可能会被皇上惩罚,但不送太子,会被郡主记恨。回头在皇上那儿撒个娇,他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年头,当个侍卫也太不容易了。
  金銮殿上,皇帝正在听朝臣的奏报,一个宫人躬身走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
  朝臣见状停下了奏报,同旁边的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生什么事了?
  官员摇摇头,他倒是听说了太子跪在勤政殿外的事,下这么大的雨,是太子出事了?
  “皇上,太子被郡主安排人送回东宫了。”
  皇帝想都不用想是谁去通知的沈鸾,他没好气的瞪了殿中的沈闵一眼。
  这人知不知道他帮的太子在觊觎他妹妹,这个蠢货,整天跟太子混在一起,竟然这点都没看出来,他究竟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收到皇帝的冷眼,沈闵心下一松,看来阿鸾已经进宫并带走太子了。
  太后不在宫里,现今整个京城,除了阿鸾,没有哪一个人敢带走太子。
  幸好阿鸾和太子的关系缓和了,不然他还真是没有办法。
  沈闵并不担心皇帝会生他的气,反正有阿鸾在,皇上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这大概就是恃妹而骄吧。
  旁人见被皇帝瞪了还若无其事的沈闵,忍不住心生羡慕。
  都说伴君如伴虎,但这句话对丹阳郡主却不成立。在丹阳郡主面前,皇帝哪是虎,分明是一只大猫。
  若是能将丹阳郡主取回家,那家里岂不是如同多了一根定海神针。
  也有些人暗暗的想,当今圣上还在的人时候丹阳郡主是风光,若当今圣上去了呢,和新帝有嫌隙的丹阳郡主能有好日子过。
  但这些人很快想到沈闵和太子关系似乎挺好。
  心机兄妹,一个讨好皇帝,一个讨好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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