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等到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他们进入了一个类似庄园别墅区的地方,特质挡板也转为透明。
  林水程一眼就看到了海——据他所知,星城只有靠北的一圈儿近海岸,离市区三四十分钟的车程绝对到不了这里。
  这里的海像是人造的,并且没有被地图标记,更没有被卫星地图识别。
  海边做出来沙滩,还种了许多棕榈和椰子树,远方有一个空空的小码头,系着一艘小白船。
  林水程收回视线,然而他的这个小动作立刻被身边的军人发现了:“林同学是害怕码头吗?”
  林水程面色微微发白,但是依然微笑着说:“没有,只是有点晕车,还有好奇这里为什么会有海。”
  “这里不是海,与外界不连通,只是一个模拟的大陆架-深海区的实验平台,水源取自地下运河。”军人摘下墨镜,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看起来是个混血,“之前也有驴友走错了误入这边,回去后声称看到了海,不过我们一般对外界解释为海市蜃楼。刚刚忘记介绍自己了,我的名字是徐杭,我是禾女士的保镖兼助理。”
  林水程说:“那么你一开始告诉我,那是海市蜃楼就可以了。”
  徐杭对他笑:“倒也不必,您是科研人员,我说是海市蜃楼也瞒不过您,况且您的级别在这里。”
  林水程问道:“什么级别?”
  徐杭说:“a的级别。”
  这句话林水程没有听懂,不过他没有再追问。
  他在心里猜测,这或许是一个类比——禾木雅显然认为他很重要,所以会特意给他留下名片,在这里等他。
  尽管他还不知道,对方想要他做什么——他从小到大,赏识他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他清楚,自己单凭一次名画鉴定项目就获得禾木雅这种等级的人的欣赏,那么他未免太过走运。
  而运气之神从来不会降临在他身边。
  他们来到一个类似玻璃花房的建筑外,通体透亮澄澈的走廊内摆满了营养液饲的花卉,人工温室的鲜花盛放。
  禾木雅一人坐在那里看书,戴着老花镜,面前摆着一壶茶。这位老太太快六十五了,但是比起同龄的老人,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反而为她增添了女性特有的亲厚与豁达。
  看林水程来了,禾木雅微微颔首示意他进来,徐杭就留在外边,背对二人呈保护姿态,脊背挺直地守在门前。
  林水程在她面前坐下,轻声说:“您好。”
  禾木雅看了看他,点头说:“我找的是你,林水程。首先,我要感谢你,通过你足够的优秀与聪明才智,为我解决了难题,也帮我接了random这帮老鼠的招。”
  林水程垂下眼:“应该的,我只是完成上级的人物。”
  禾木雅笑了起来:“这就是第二点我要说的,我为此表示抱歉。我没有想到下边的人会自作聪明,强行觉得我既然会在寿宴上宣布捐赠,那么最好在寿宴前解决这个案子,结果这么难的项目硬生生压到了七天。有关你在报告上提出的建议,我听到了,也在逐级问责,请你放心,这个问题我是会解决的。”
  林水程怔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对禾木雅印象不是特别好——这次项目的直接发起人就是她,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戎马半生的女将军或许也是沽名钓誉之辈。但是对方这个级别和阅历,仍然愿意放下身段给他道歉,这是让他没想到的。
  林水程低声说:“我也给您添麻烦了,报告厅的事情是我太冲动。”
  “年轻人嘛,年轻气盛,这是好事。联盟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撑起来,这才有后路。”禾木雅笑眯眯地看着他,“闲话也不多说了,林水程,我今天把你叫过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于现今的分子生物科技怎么看?”
  林水程想了想:“这不是我的专业主攻方向,我只能从化学方面回答一下,现在基因编辑已经成熟,并且开始用于临床遗传病的治疗,医学上很有好处,不过对于进化树和基因解读上,我记得……已经很多年没有新成果了。”
  “那么你认为是为什么呢?”禾木雅问道。
  林水程沉默了一下,随后说:“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专业。”
  “你这样聪明的学生,应该是知道的。不过没关系,这个答案我告诉你,是伦理。”禾木雅轻轻把茶杯放在桌面上,“有时候,技术进步需要突破伦理去做一些事情,说一句不太对的话,解剖学的研究,人体实验为此作出了巨大贡献。”
  林水程迅速打断她:“但那其中的意义只是在医疗设备不成熟,瘟疫频发,人们依然认为沐浴会带来灾厄的时代中产生。我们并不在这样的时代,我们也不会走在路上,脚下踩的都是腐尸的血水。”
  他隐约猜出了禾木雅想说的是什么。
  禾木雅说:“不要急,年轻学生。我只是举个例子,可以看出,你是个有原则、有独立思考的科研人,我也是看重你这一点,所以邀请你来这里。”
  林水程安静下来,随后说:“我明白,您请继续。”
  “联盟现在需要一些人才深入做事,或者换个说法,我需要。”禾木雅轻声说,“我需要你们研究的这个项目,非常有可能和现有的理论背道而驰,甚至和整个学术界为敌——你是否感兴趣?当然,要做成这个项目研究,出于保护方面的考虑,你可能需要隐姓埋名一阵子。我考察过你的社会关系,你大学四年到现在的关系网只有你的导师和小傅,小傅是七处的人,明白这样的保密工作的性质。而你的弟弟林等,我们会派人照顾好他。”
  林水程沉默了一会儿:“您是要找个机会掀翻现在的学术界么?”
  禾木雅坦然点头:“你这么说或许也正确,我想要你做一把漂亮的锋刃,割掉那些腐烂的果实。我想你或许会感兴趣。当然,你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位,我们会做好这一步。”
  “如果在两年前,我或许会感兴趣。”林水程低声说,“但是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做,我想大约没有办法胜任。”
  禾木雅见他回绝得这样干脆,反而笑了起来:“不再考虑一下么?这扇门今天对你关闭了,或许将永远不再打开,我以为你会动心。在你身上,我能看到现在学术界许多人已经没有了的骨气。”
  林水程只是坚持:“对不起,我没办法胜任。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
  禾木雅看了他一会儿后,叹了口气:“也好,这样的结果虽然有些出乎我意料,但是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站起身来,显然这次对话已经结束了。
  林水程跟着站起身来,顺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精巧的礼物盒:“能够得到您的赏识,我十分荣幸。虽然这次没有机会了,但是依然祝您身体康健,寿比南山。”
  他来之前,徐杭已经搜索检测过了他带来的所有物品。不过这份生日礼物,禾木雅也感到有些微微意外。她接过来打开后,发现是一块雕刻精美、具有收藏意义的古墨。
  林水程做事真的滴水不漏。
  她叮嘱徐杭原路送林水程回去。
  看着人离去的背影,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还是难找。我也不强求,不过星大倒是出人才,两年前那个小楚倒是很好,但是发生了那个事……可惜了。不过也算是巧,都是傅家的人,他是小傅男朋友,也说不准这孩子认识吧。”
  第33章 病态05
  董朔夜在连续四天跟苏瑜出去约饭之后,苏瑜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这也不是公休庆典,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去上班?”
  他们在吃冰淇淋火锅,董朔夜不爱吃这些甜的,自己叫外卖点了一份凉面,自己慢悠悠地吃着。
  “我停职调查了啊。”董朔夜瞥了一眼一脸震惊的苏瑜,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服了你了,大哥,你被停职调查这么大的事不说,反而跟我跑出来天天胡吃海塞?”苏瑜追问道,“为什么啊?”
  他立刻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不是吧,是嫂子接手的那个名画案?你也太惨了吧,总务处查不出来要被问责,查得出来也要被问责??”
  “哪那么简单。”董朔夜慢悠悠地说,“你不用管,不过你最近两年就别往七处、九处这边考了,进去了小心被扒得骨头都不剩。”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又在骗我?”苏瑜记仇,旧事重提他们高中时的事,“高一时十一班班花我们都想追,你当时提醒我那班花前任无数欺骗感情,我就没去,结果你把人泡上手了,泡完还不够,两周就甩,惹得人家姑娘天天跑我们这层哭,你和夏燃就在我和负二隔壁班,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我那不是帮你探路么?也就谈了两个星期,那女生的确不怎么样,算是帮你趟了个雷。”董朔夜说。
  “你放屁!我再信你我就是狗。”苏瑜说完,往嘴里塞了个冰淇淋球。
  过了一会儿,苏瑜又凑过来问他,“真的啊?我对你们这些事情不清楚,可我爸妈还要开医院呢,你再跟我说说?”
  董朔夜沉吟一会儿后,说:“我说不好,只是感觉上面有大动作,你如果为伯父伯母考虑,那么近了两年内尽量把家里的事业往旧中东分部、旧北非之类的地方去,星城和旧北美不要呆了。我现在没具体的信息,但是不过三五个月,风向自然就会出来。”
  看他神色语气这么认真,苏瑜也被唬住了——从小到大,董朔夜永远是发小里最具有真知灼见的那一个,高中无聊,他连哪些老师在谈恋爱、哪些老师关系不合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每次苏瑜都觉得他在瞎编,但是往往都是真的。
  在大院里的时候,他们这帮人坏事也没少干,最聪明的是董朔夜和傅落银,不过董朔夜属于洞察全局却不参与的那种,傅落银才是知行合一的实践者——小到用沙子去堵排挤他们新来实习班主任的年级主任的车;大到听到班里女生被体训老师性骚扰后,带人把人关在训练室一顿狠揍——他每周选三天随机揍人,那体训老师不敢上报年级组,一直到他们毕业都没查出是谁揍了人。
  “那我……我去问问负二?他会不会不好说?”苏瑜挠了挠头,随后想起来了。傅落银家里把他安插去七处科研所也花了大功夫,之前不是一个派系的,傅落银新官上任,其实也很难查到什么动向。
  苏瑜想了想:“算了,他自己估计也挺忙,我们提醒提醒他吧。”
  “你今天约了他出来了吗?”董朔夜问。
  苏瑜摊手:“打了电话,他在家吃饭,晚上也出不来,说要补觉。我妈说最近七处议案要上报了,又快是年底,负二今年过年估计都回不成家,得在科研基地忙。”
  “也是辛苦。”董朔夜摇头笑了笑。“不过我最近闲下来了,倒是可以分出精力帮他查他哥的案子。”
  苏瑜瞪大眼睛:“你停职了查案还要自己来啊?那不是很辛苦?”
  没了总务处的侦查科技和人力,一个人要负责下去,听上去会是一个无限期停滞的结果。
  服务员过来上芋圆奶油包,董朔夜把自己的那份推过去给了苏瑜:“或者换个说法,查这个案子,停职期间调查是最没有风险的。”
  “为什么?”苏瑜完全晕了。
  董朔夜又笑:“告诉你你也不懂,快吃,要化了。”
  苏瑜吃了一大堆,最后把董朔夜剩下来一半的凉面也吃掉了,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但是依然坚持不懈地吃到了最后。
  董朔夜开车送他回家,随后去了一场总务处。
  他被停职调查如今,总务处却没人敢怠慢他——只是停职,而不是撤职,董朔夜短短几年坐上二把手的位置,许多人都默默达成了共识:这个人不好惹,以后也不能轻易得罪。
  他去了档案处,档案负责人对他一笑:“副科长,过来取档案啊?”
  “嗯,还是我上次调用过的那一批,我要用几天。”董朔夜说。
  档案员操纵机器滑杆,手忙脚乱地去翻,董朔夜平静地说:“z星号23321129,左第四排b字柜从左往右第三个。”
  档案员尽管已经习惯了他这种令人惊诧的记忆力,但还是不由得汗颜)理论上来说,董朔夜看过一遍档案就能全部记住,又何必再来取一遍。
  不过档案员也只是腹诽一下,他按照董朔夜说的找出那份资料,交给他。
  董朔夜拿着档案去了办公室。
  楚时寒的案子档案由傅老将军亲手封存的,九处一份,警务总处备份一份,他拿到手的就是这份备份。
  早在上个月他就看过了一遍,而后去了一趟傅家拿了当时调查的遗物,所有数据和案情纪录他和傅落银都核对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连验尸报告,他也去拿给苏瑜看过,苏瑜说没有任何问题。
  楚时寒的致命伤是肺部被刺中导致的开放性气胸以及心脏破裂,斗殴者持刀往死里捅,人不到五秒就丧失了任何行动力。伤口状态和斗殴者提供的凶器也是吻合的。
  但是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因为傅凯直接终止了调查。
  傅凯阻拦傅落银调查,不肯把这一点告诉他们,然而今天,董朔夜找出了那个似是而非的点。
  他翻到档案的“死者社会关系调查”那一页,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随后他打电话给傅落银:“喂,负二?有时间出来一趟吗?或者我过来找你也行。”
  傅落银另一边刚从傅家出来,打算回家搂着林水程好好睡一觉,但是林水程不在家。
  他给首长喂了猫粮,刚洗完澡,问他:“什么事?我在星大这边的房子,你直接过来吧。”
  董朔夜简短地说:“好。”
  他们两人在这方面有某种默契——他们这样的身份,手机是最容易被监听的。傅落银这个案子虽然不算在秘密调查,但是时刻提高警惕总没有错。
  董朔夜上门了,傅落银给自己弄了一盘蛋炒饭,顺手给他也盛了一碗:“来吃,今天林水程不在家,我做的手艺没他好。”
  董朔夜笑:“你这个状态是直接步入婚后老年生活了啊负二,这次玩真的?”
  傅落银:“你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说正事,有什么发现?”
  董朔夜:“档案不能带出来,我拍了发你手机上你看看。真好,还有蛋炒饭能吃,苏瑜那只饕餮,不好好吃正餐非要吃冰淇淋,完了没饱还跟我抢外卖吃。”
  他低头吃饭,傅落银翻动着那张楚时寒的社会调查关系表,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
  楚时寒的调查资料他也看过很多遍,这份社会关系调查,他也看过很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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