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嬴宽心软迟疑,勒着她肩的手渐松,皱眉问道:“真的饿了?尚膳监那边没管你膳食?竟敢如此苛待皇子?”
  嬴晏默了默,以前是挺苛待的。
  她趁人松懈,飞快夺过棍子,一眨眼的功夫,便小跑着躲到了柱子后面,神色警惕。
  嬴宽望着空荡荡的两手,意识到又被戏耍了,脸色黑得不像话,亏他还好心关心她!怒气冲冲间一抬头,便瞧见躲在柱子后面的嬴晏。
  容貌秀美的少年雌雄莫辨,一双桃花眼尤其潋滟朦胧,娘气是娘气了点,但模样的确出挑。
  比起两年前瘦弱的样子,漂亮不少,嬴宽再次惊艳。
  嬴晏留意到他眼神,皱眉,直了直腰身,冷脸端了气势。
  还敢给他摆脸色!?
  嬴宽回神儿,恶狠狠咬牙道:“嬴晏,我今日一定打的你抱头鼠窜,跪地喊好哥哥求饶!”
  嬴晏点头,压嗓喊:“好哥哥。”
  嬴宽:“……”
  重点难道不是打得他抱头鼠窜、跪地求饶吗?
  嬴晏卷翘的眼睫眨了眨:“十哥从凉州回来第一个来看我,我太感动了。”
  嬴宽青筋直跳,纠正:“我是来打你的!”
  嬴晏无语凝噎,我当然知道你是来打我的。
  她一副没听见的模样,笑得腼腆: “十哥送的见面礼太贵重了,打人很趁手,我很喜欢。”她拎着手里棍子在眼前比划了两下,仿佛稀世珍宝。
  “……”又被戏弄了。
  一连串儿的动作看得嬴宽怒火闷在胸腔,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手指指着他,嘴唇发颤:“世上怎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
  还没等话说完,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儿敲门声:“十四殿下。”
  两人双双偏头看去。
  嬴晏神色欢喜:“陈公公!”
  随着她话音落下,殿门缓缓推开,光线乍然侵入。
  一面容清秀白净的太监出现在门口,眼神阴冷,身着一件红色暗花绣飞禽的衣袍,手里拎着一个三层雕花方形的红漆木食盒。
  正是去年春日时得了永安帝身边大太监郑礼的青眼,被调去了紫宸殿御前伺候的陈文遇。
  如今他已经入了司礼监,成了两位秉笔太监之一。
  嬴晏把手里的棍子一扔,往陈文遇旁边小跑去,一副委屈可怜的小模样。
  “陈公公。”
  陈文遇低头看了眼盈盈可怜的嬴晏,神色微沉。
  嬴宽:“……”刚才被打的好像是他吧?
  陈文遇转头望着嬴宽,神色不善,眉眼阴冷冷,吓得嬴宽一激灵。
  嬴宽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哪里受过如此气,即便在凉州那两年,一众官员也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他怒喝:“放肆!信不信本宫砍了你的狗头!”
  陈文遇冷笑了下:“陛下还在紫宸殿等十殿下觐见,十殿下不赶紧去面圣,跑来昭台宫做什么?”
  闻言,嬴宽一愣,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袍。
  红色,正衫绣云雁,袖口处为黑色锦缎绣蟒纹,左臂上还有三道莲花纹,这是四品宦官和东厂的标志。
  司礼监的大太监?容貌怎么如此年轻?
  嬴宽惊讶,他的身份不至于对这些阉党卑躬屈膝讨好,招惹树敌也不应当。这些宦官们身体残缺,心里也扭曲,一向小心眼,记仇的很。
  这两年,父皇极其重用宦官。
  司礼监平日在御前伺候,最擅媚上欺下,说小话。
  眉眼张扬的少年理了理衣衫,明知故问:“你是哪里的太监?”
  “是咱家不是,忘记十殿下刚从凉州回来了,不识人。”陈文遇故意刺激他,皮笑肉不笑,“咱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姓陈,殿下离京时我们见过,在紫宸殿门口,那时殿下正跪着。”
  嬴宽俊脸一黑,却怎么也想不起眼前人是谁,他拂袖轻哼,气势不输人:“陈公公来此做甚?”
  陈文遇笑笑,神情温和:“劳十殿下关心了。”没有半点儿要回答的意思。
  嬴宽:“……”
  这个娘娘腔死太监!真和十四弟天造地设一对儿啊!
  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性还不稳,此时俊俏的脸蛋上一阵儿青一阵红的,仿佛下一刻便要撸袖子打一架。平日里嬴晏戏耍他就算了,好歹是他弟弟,这个不阴不阳的太监算个什么玩意儿?
  见事态不对,嬴晏上前一步,挡了两人间的剑拔弩张。
  十哥这个人脾气不好,脑子也时常不好使,若是真惹怒了陈文遇,他这一次就不是去凉州放马,怕是得去荆州大荒山风吹日晒拣石头了。
  她朝嬴宽行礼送别,声音软软哑哑很是好听:“十哥,你快去吧,父皇要等着急了,来日方长,我们兄弟二人改日再叙旧。”
  谁要和你叙旧了!
  嬴宽气得眉毛都要飞起来。
  只是已经出言赶客了,嬴宽没有再留下的理由,面子上又抹不开,于是恶狠狠瞪了嬴晏一眼,重重拂袖,忍着身上疼痛,抬着下巴,佯装自然地大步离去。
  等人走了,嬴晏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一次,她没再刻意压低嗓音,原本娇软的声音清脆如银铃。
  十哥,欢迎回来。
  其实方才她同他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虽然她有兄弟姐妹二十余个,但除了三哥,平日里思念过的只有嬴宽。
  嬴晏觉得,她与嬴宽其实有几分兄妹,哦不,兄弟情谊。
  等人走了陈文遇敛了方才的阴阳怪气。
  关了门,俩人往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嬴宽:揍弟一时爽,哄妹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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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陈文遇眉眼微沉,语气不善道:“嬴宽又欺负你了?”
  “没欺负到,反而是被我打了好几棍子,晚上回去抹了药,他得疼好几天。”
  说完,嬴晏话音一转,弯眸笑问:“你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啦?”
  如今陈文遇身为秉笔太监,每日里要将奏折分类批朱,勾划出重点整理,再上呈皇帝,辛苦的很。
  陈文遇提着食盒放到桌上,声音清澈:“今日休沐歇息。”
  嬴晏眨了下眼,恍然大悟,她平日一个人在昭台宫住着,竟然忘了时日。
  熙朝律法规定,官员每五日休沐两日,宦官作为官员体系的一部分自是不例外。
  休沐日的时候,不当值的高位宦官们通常会出宫回私宅休息,有些性情雅致的大太监,还会焚香沐浴,抚琴弄弦,陶冶情操。
  陈文遇在宫外也有宅子,只是大多时候都来昭台宫陪她。
  母后与霜露姑姑病逝后,她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便只有陈文遇了,数年生死相依,很是依赖。
  窗子推开了一角,明亮的光线打亮屋室,隐隐约约腾起了几缕飘渺的烟雾气。
  俩人在桌前坐下。
  如同宫里大多数宦官一样,陈文遇气势也阴冷冷的,眉眼间也总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戾气,好在身上书卷气浓,又面容俊秀,少了些不阴不阳的意味。
  陈文遇伸手去推食盒盖子,袖口下垂时,露出左腕上戴着的一只金镯子。看得出戴的时间很久了,色泽已经不再亮丽,但形制依然精巧华贵。
  嬴晏看了几息,别开视线。
  如此贵重的镯子,只有富庶人家才戴得起,而且陈文遇精通史记书律,比起自小在内书堂学习的宦官们懂得还要多,也不知是家里遭了什么难,才净身入宫。
  不过嬴晏也没问,何必再往人心窝子上戳一刀。
  陈文遇:“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茯苓饼,多加了桂花蜜糖。”
  嬴晏乖巧地坐在凳子上,望着皮薄色白的茯苓饼,夸道:“陈公公,你手艺真好,我真有福气。”
  陈文遇动作一顿,“若没有十四殿下,我早已是地狱里一抹冤魂,应当是我更有福气些。”
  嬴晏接过他递来的茯苓饼,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炸开,
  “是我与你有缘分呀。”她含糊不清的声音软糯。
  陈文遇淡笑了下。
  所谓缘分,三分天意,七分人为。
  窗外枝叶摇曳,阳光透过窗棂打亮了内室,所有阴暗仿佛这在一瞬间褪去,只余岁月静好。
  陈文遇夹了一筷米饭送入嘴中,垂下眼帘时,恰好盖住了眼底纷杂情绪。
  ……
  俩人用过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一会儿。
  陈文遇虽是不大的年纪,学识阅历却十分丰富渊博,从天文地理到杂谈野趣竟是都知晓些,和他聊起天来,丝毫不觉得无聊。
  昭台宫安静,也无外人打扰,夕阳斜挂之时,颇有现世安稳之意。
  陈文遇偏头看了嬴晏一眼,小姑娘的脸颊白皙细嫩,两片唇瓣饱满,娇娇艳艳,无一不诱人。
  他目光微动,不自然别过头。
  嬴晏毫无察觉,坐在梨花树下,捧着一张白瓷似的脸蛋,说话间声音感慨,带着一点儿不易察觉的焦虑:“陈公公,你说我女子的身份还能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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