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王悦说道:“恭喜县侯。”
  王戎一拍桌子,“他们司马家内斗,由得他们斗,士族不要掺和进去。你这臭小子自作主张,去朝歌迎接四大藩王来洛阳勤王,把家族坑的不轻啊。齐王对你赞叹有佳,他以为你代表了琅琊王氏的立场,说你慧眼识英雄。”
  王悦连忙说道:“是齐王误会了,我这就去解释。”我就是故意让他误会的,不这样做,齐王和其他三个藩王都不可能这么快出兵洛阳,清河他们一家人死定了。
  “慢着。”王戎抬了抬手,“我们琅琊王氏对外要团结一致,别落下出尔反尔的恶名,如今之计,只能将错就错,齐王以为琅琊王氏支持他,便来邀请我当尚书令,我只好勉为其难,同意了,重新出仕为官。”
  屏风后的清河与荀灌对视一眼:听起来你好像一点都不勉强啊!大权在握,还有丰厚的俸禄,你明明挺愿意当尚书令的。
  王戎盯着王悦,“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们琅琊王氏少年这一代,你最优秀。这次去朝歌选人,你选中了齐王司马冏,连我都很佩服你的眼光,齐王的身份尴尬,是皇室旁支,他应该没有底气再次废掉皇帝自立,他当个丞相就能满足了,这样国家会避免再次动荡。”
  王悦自谦,“县侯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王戎一摆手,“你莫要在我面前装,小时候你和清河公主翻墙去我家偷过梨——”
  王悦道:“绝无此事。”也就偷过十几次吧,都是清河嘴巴馋啊!她非说偷的比花钱买的好吃十倍,我有什么办法?只能翻墙帮她偷了。
  王戎不信,“都是邻居,我睁一眼闭一只眼,不和你们计较,也没大声嚷嚷出去,但不表示我不知道。既然你你鬼主意多,正好跟我去尚书台当差,当我的僚属,处理政务。”
  王悦不想这么早就出仕,赶紧推辞,“晚辈才疏学浅,每天还要读书——”
  “别推了。”王戎打断道:“我给你解决了大麻烦,当了尚书令,你就得给我当僚属,替我办事,这才公平,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一早,你去尚书台找我。”
  王戎不容王悦反对,拂袖离去,临走时还顺手拿走一只自家的空心梨。
  一两银子呢,拿到了就是赚到了。
  王悦要去尚书台了,清河强烈反对:“你不能走,你一走荀灌就又要逼我压腿拉筋了,好疼呜呜。”
  荀灌表示很羡慕:“不用每天读书多好啊,你不去我去。”
  曹夫人倒是很赞成王悦去给王戎当学徒,说道:“你不要被他抠门的表面迷惑了,当年竹林七贤,只有他一人还活着,这就是本事啊,你多学学人家。”
  清河心道:千年王八万年龟,这东西活的久,你干嘛不学王八呀。不过当着曹夫人的面,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悦说道:“我先去看看,或许没过几天王戎嫌我烦,嫌我开销大,就把我裁——尚书令的僚属不吃朝廷俸禄,是靠着尚书令自己掏银子养,王戎这么抠门,他定舍不得。”
  荀灌和清河都觉得有道理,只有曹夫人但笑不语。
  晚上,曹夫人要侍女在卧房加了一张床,清河和荀灌还是睡一个屋子。
  王悦去了自己的卧室,侍女点燃熏笼,正要熏被子,王悦阻止了,“屋子里有地龙,不用每天熏,退下。”
  入夜,王悦脱衣,躺在床上,这是他的床,却沾上一股说不清的幽香,是清河的味道,他舍不得熏,因为熏烤之后,她的味道就消失了。
  王悦裹着被子,深深吸了一口。
  第29章 两面人,双标悦
  王悦十二岁生日收到了两份礼物,蔡文姬的古琴和一份工作——尚书台尚书令王戎的僚属。
  通俗一点讲,就是□□总理的小秘书,而且没有编制,没有国家财政拨款,没有各种补助,完全靠尚书令的良心自掏腰包付工资,是个临时工。是个典型的三无职业。
  因他年纪小,还是个临时的童工。
  而抠门戎的良心都给了金钱,到时候说不定连工资都没有,王悦八成要为这份临时工倒贴钱。
  曹淑却很乐意看到王悦去尚书台当临时工,她生来好强,亲生女儿兼未来儿媳是公主,大晋的驸马要求长的好看,出身士族,有才华这这三点。
  前两点王悦都符合,就差才华这一项,王悦是个神童,琅琊王氏的麒麟子,但谁知道长大成年后会不会泯然众人矣?
  大晋公主不会下嫁一个庸人——当然,河东公主那个什么都不会的驸马孙会纯属意外。而且,昨天皇帝已经下旨将两人和离了,孙会不再是驸马。
  所以,曹淑有危机意识,对王悦的培养从来不会松懈,以最高的标准要求王悦。
  未来女婿兼儿子不能落后,他必须足够的优秀出众,才能娶到公主,次日,曹淑早早的把儿子叫起来,还为了他备了一车礼物,好方便王悦去尚书台上下打点关系。
  王悦起床,曹淑亲自动手给儿子梳头簪发,“……荀家灌娘已经起来了,顶着寒风在庭院练习射箭,女孩子尚且如此,你是个男孩,要比她更勤奋才是。”
  曹淑总是用各种理由劝王悦上进,王悦有些不耐烦,道:“清河公主还在睡吧。”
  曹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她是公主,天之娇女,你好意思和她比?话说回来,你前晚怎么让清河睡你房间?平日你那些私用之物都不让碰的。”
  王悦淡淡道:“那天是她生日,我没有礼物送她,就让她睡我的房间当做礼物了。”
  曹淑问道:“可是你昨天生日,清河也没有礼物送你啊。”
  王悦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礼物?”
  都是十二岁生日,王悦对待自己和清河是双重标准。严于律己,宽于律清河。
  曹淑这十二年来把儿子当女婿养,时刻给儿子洗脑,要儿子对清河好,效果显著,王悦嘴上淡淡的,行动上总是不知觉的帮清河。
  曹淑对未来女婿很满意,将一个白玉冠扣在发髻上,用同玉材的簪子别住,镜子中的王悦君子如玉,飘然若仙。
  羊献容的儿子就是漂亮啊!将来我家清河有艳福了。
  曹淑心中暗赞,一副吾家有女婿初长成的骄傲。
  送儿子去当尚书台当童工,曹淑琢磨着今天的三餐菜谱,挖空心思做清河爱吃的菜,还要考虑贵客荀灌的喜好。
  正思忖中,管家来报,说家主王导从江南建业派信使送来家书。
  曹淑和王导是一对典型的家族联姻夫妻,两人没啥感情,曹淑出身谯郡曹氏,祖先是魏武帝曹操。
  她有祖先曹操的魄力和野心,当年铤而走险参与偷龙转凤的计划,除了帮助羊献容保护亲生儿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曹淑身为琅琊王氏的宗妇,她需要一个亲生儿子傍身。
  子嗣在这个时代,是已婚女人在婆家立足非常重要的筹码。
  先皇后贾南风运筹帷幄,把持朝政十年,在政治民生上都颇有建树,但因她是个女人,又没生儿子,太子是庶长子,等太子长大,羽翼丰满,想要夺权,贾南风才会中了孙秀的借刀杀人之计,逼得方寸大乱,杀了太子,结果被伪帝司马伦抓住把柄,一杯毒酒了事。
  如果没有羊献容调换儿子,曹淑会在生下女儿清河后,毫无悬念的继续怀孕,一直生出儿子为止。
  幸好,曹淑有了王悦。长相出众,天才神童,丈夫王导爱不释手,把儿子当命根子,各种宠溺。
  曹淑“生了”王悦,有子万事足,就不想睡王导了,立刻和丈夫分房睡,并且千挑万选,为丈夫纳妾,挑了一个家世清白、聪明漂亮、识字通文还会弹琴下棋的少女雷氏,解决王导的生理需求。
  曹淑做主把雷氏纳进门,塞进了王导的房间。
  雷氏这十二年给王导生了三个儿子,曹淑作为嫡母,地位稳如泰山,在家族中也颇有贤名。
  今年回琅琊老家祭祖,琅琊王拜了王导为参谋,去江南建业就藩,王导一家跟着南渡,但是刚到地方,王悦就先离家出走来京城找清河,曹淑也惦记羊献容潘美人她们,借口找儿子回到洛阳,实际上是打着和王导两地分居的主意,根本没打算回建业——一旦去了建业,不晓得几时回来,两年后清河公主及笄,要选驸马,王悦鞭长莫及,彻底没戏了。
  可是王导舍不得宝贝儿子啊!遂派信使催老婆孩子赶紧回建业。
  曹淑展信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就是催促他们母子两个回家。
  曹淑回到卧室,坐在梳妆台前,拿出铅粉,往脸上涂抹,连嘴唇也扑了粉,一副苍白病弱,面无血色的样子。
  曹淑软绵绵的斜依在温暖的熏笼上,鬓发蓬松,召信使进来。
  信使拜见主母,曹淑有气无力的问:“我最近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听说江南冬天温暖,老爷的身体还好吧?”
  信使说道:“江南冬天湿冷,不过老爷改造了房舍,在地下烧起地龙,在屋里子待着不会受凉,老爷身体很好。”
  曹淑又问:“二郎,三郎和四郎的书念的如何?”
  这就是雷氏生的三个庶子了。曹淑身为嫡母,要管着庶子们的家教。
  信使说道:“老爷最近命夫子给三位小郎君暂停了功课。要他们学说江南话、了解当地风俗,还要他们去江南四处游历长见识,很少回家。”
  曹淑再问:“雷姨娘还好吗?她最近做些什么?”
  这是一道送命题,信使战战兢兢的说道:“雷姨娘管着内宅和人情来往,老奴来洛阳的时候,雷姨娘还盼着夫人和世子早些回家,她就能讨些清闲日子过了。”
  曹淑说道:“你拿着我的回信交给老爷,跟老爷说,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外头冰天雪地的,道路难行,唯恐拖累了世子。等到春暖花开,我的身体也恢复了,就带着世子启程回建业。”
  曹淑打着一个拖字的主意,到了春天,她自有另一番说辞,比如儿子王悦在尚书台当临时工,对他未来仕途有利,男孩子要多历练,她这个当娘的要照顾儿子等等理由。
  反正不娶到清河公主,王悦就不能回家。
  “老爷定着急等着回信,我就不留饭了,你赶紧把我的家书送到建业去。”曹淑摆摆手,“我乏了。”
  曹淑在家族颇有威信,且都是正当理由,信使没得办法,只好拿着家书回建业交差。
  信使一走,曹淑立刻卸妆,吩咐侍女,“今天中午的主菜做桂花酿蜜藕,跟厨娘说糖要减半。把昨天腌的那只羊烤了,盐比平时加两成。”
  清河口味清淡,少糖的桂花酿蜜藕是给她做的。荀灌练习武艺,耗费体力,肉和盐必不可少。
  果然,清河和荀灌吃得很开心。
  两人吃饱,稍作休息,荀灌又要逼着清河拉筋,清河快疼疯了,今天比昨天更疼,清河觉得自己的骨头一寸寸的被棍子敲碎,疼入骨髓。
  但荀灌不是王悦,清河一喊疼,王悦就毫无原则的停下来,荀灌铁石心肠,根本不理会清河的惨叫。
  曹淑早就识相的出门去找几个妯娌打牌去了,不忍心听见女儿尖叫。
  王悦在尚书台当童工,无法“解救”被“折磨”的清河。
  荀灌这次来个狠的,直接坐在清河的大腿上,像个擀面杖似的帮她拉筋。
  清河嗓子都快喊哑了,只能想法子自救。
  “停!”清河开始转移目标,“灌娘,你想不想去偷抠门戎家的果子吃?”
  荀灌来了兴趣,“你知道他们家冰窖所在?”
  荀灌还惦记着王戎家的梨。
  只要不拉筋,干什么都行。清河带着荀灌来到墙角,搬出一架竹梯,靠在围墙上,荀灌好奇的顺着梯子爬到墙头。
  王戎家的庭院全是各种果树,花园是菜地,从来不养中看不中吃的东西,冰天雪地,万物凋零,但是有一颗柿子树在冰雪世界里格外显眼。
  一个个红灯笼般的冻柿子吊在枝头上,外头结了一层糖霜,抠门戎侍弄果子有绝技,他家的冻柿子都比别人家的要大一些,红一些。
  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荀灌顿时口舌生津,清河从墙角摸出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的顶端安着一把弯刀,弯刀下用铁丝圈成一个圆圈,圆圈下面是个捕鱼用的网兜。
  清河驾轻就熟的指导荀灌如何使用这个奇怪的物件。
  “你把竹竿伸到树下,用弯刀把枝丫勾断,果子就落在网兜里了。”
  “一次不要勾(偷)太多,两个就够了,我们一人一个,勾多了抠门戎会发现的。”
  荀灌问道:“为什么是我?”
  清河说道:“我胳膊没劲,拿不动竹竿,平时都是王悦帮忙勾(偷)果子。这东西也是王悦做的。”
  荀灌柿子没吃到,就先被灌了一口狗粮。
  荀灌再次感叹,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王悦。这家伙有两幅面孔,对外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另一面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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