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庶女只想长命百岁 第54节
  “阿娘!”寄月提着满手的东西从外头进来,刚一进门就听到这话,忙喊道:“您可不要污蔑我!我哪里装的大箱小箱了?才两大包并一个小箱!”
  白勤翻了个白眼,“你那是寻常小箱吗?那是押货走镖算的小箱,你怎不说那大小箱都是多大的?走镖小箱就赶上寻常的大箱了!”
  寄月扁了扁嘴,“我这才回家几天啊,阿娘您就这样对我,可见我明儿个还是得会姑苏去。”
  白勤作势不满要打她:“还没嫁过去呢!就说起‘回姑苏’了,可见得有多外向!年末就要成婚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备嫁绣嫁衣。”
  徐姨娘忙插嘴道:“月儿年末就要成婚了?”
  “可不是么。”徐姥姥笑呵呵看着娘俩斗嘴,道:“这没成婚,月儿就跟着来回跑,到底不好。与亲家商量了,就今年年尾,有个好日子,叫两个孩子成婚,那会天也不热,穿嫁衣更舒服,咱们这边也能有几个月时间准备,还算从容。”
  徐姨娘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既是欢喜又是惆怅,“月儿成婚这样大的事,阿娘也不告诉我一声。”
  都说知女莫若母,徐姥姥看出徐姨娘心里有些落寞,忙道:“哪里是不告诉你,是前儿才定下,今儿你就回来了,岂不都是赶上巧了?还剩我往那边走一趟呢!”
  寄月那边向白勤告饶认错,低头时冲锦心一眨眼,洋洋得意的,看这样子就知道她没真认。
  锦心忍俊不禁,好在她掩饰表情的功力还是很深的,面上半点没露出来,绷着个小脸,看似是在认真专注地听这边的热闹,没叫眼睛最利的白勤看出什么来。
  等白勤总算高抬贵手饶了寄月,寄月便欢快地脱鞋上炕,把那些包裹打开,里头盒子、罐子、毡包、油纸包……零零散散一堆,寄月一样样地摆开来看。
  竹布是蓝白二色各两匹,都整齐地叠着,寄月道:“本是放在箱子里的,不过为了节省地方不能成卷,难免有些印痕,瞧着狼狈了些,但我选的都是顶顶好的!听闻最是轻软透气了。”
  还有木头竹根抠的小盒小罐,这是几样是三人的份;还有润手的羊乳沤子、罐装的茉莉茶是徐姨娘与锦心皆有;烩彩的小玩具、雕刻出来的小木剑,是单给文从林的。
  寄月拿着那把小木剑特意道:“这是我路上无聊的时候慢慢刻的,给林哥儿,他力气大,学武一定是把好手!”
  “那叫是个好苗子!”白勤太阳穴直跳,忍无可忍,“女孩子家家,不要满口‘是把好手’‘有胆打过’!”
  寄月扁扁嘴听着,进不进心里两说,又有些北地特色的花样子并一串念珠是单给徐姨娘的,并重点介绍念珠:“这串珠子是我特意去镇国寺里求的!这……还有两道特意给沁儿求来安神定魄的符咒。”
  徐姨娘知道侄女挂念着自己,心里欢喜,又有些好笑:“你这一日可够忙的,佛道两教都拜过了。”
  寄月道:“可不是一日,京里不是要留的地方,是路过歇脚的时候是中午,我们就进城逛,我没进去,特意到镇国寺与明安观两边拜过。”
  徐姨娘于是笑吟吟地接过了礼物,与侄女道了谢,又指着剩下的那一大堆,道:“来吧,剩下就得慢慢介绍了吧?……可见咱们月姐儿是有多偏心她妹妹!”
  寄月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倒不是偏心。因照顾我和二哥是新去的,每路过一处繁华城池,都会特意加快速度空出半日来给我们逛逛。我就闲逛着,看着什么东西都就着沁儿会喜欢,不知不觉就买了许多了。”
  徐姥姥道:“可见是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你说这两个孩子年岁差的也不小,就处得那么好。”
  寄月有些不好意思,想想又道:“还真是,我从小就觉着沁儿比别家的孩子讨人喜欢出一百倍去,又好像我俩打娘胎出来就是熟悉的。就前些年,我还总觉着姑姑膝下该有一个与我极亲的妹妹才是。”
  “这孩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看她摇头晃脑卖乖的样子,白勤撇撇嘴,道:“沁儿比别家孩子讨人喜欢用你觉着吗?这就是道理!”
  寄月嘟囔道:“阿娘你这话说的比我还夸张。”
  “好了,不要闹了。既然舅妈和表姐都夸我讨人喜欢,那我也不客套了,就应下来吧。”锦心笑眯眯道,又指着那堆东西里的一个……小巧的黑色坛子,问:“这是什么?”
  其实她心里已隐隐有些感觉了,明知故问罢了。
  寄月嘿嘿一笑,往她身边默默挪了挪,挪到锦心身后,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方位,“这不是……这不是京里的海棠酒——不是海棠花,是海棠果子酿的酒,这酒夏秋才是季节,我为了买一坛子可花了大价钱。咳咳,不过说好了——”
  她观察着一圈人的脸色,轻咳两声然后摆出一副严肃姿态来,“这就是看你好奇,买来叫你瞧个新鲜的!你年纪还小,可不许喝酒!虽然这海棠酒也不大罪人,酸甜绵淡得很……”
  寄月真不愧为“好女子”,能屈能伸,随着大人们面色渐沉,她声音也默默低了下来,最后颤巍巍缩在锦心身后,哭道:“这可是你一定要的啊!沁儿你得给表姐说句话。”
  “确实是我求表姐给我带回来的。”锦心一把护住她,笑吟吟地面对着虎视眈眈的大人,倒是颇有临危不惧的大将之风,“是我二姐姐从书里看到北边的海棠酒,说想尝个鲜,我想到月姐姐要往北边去,便叫月姐姐给我带一坛子回来。”
  然后又状似抱怨地道:“谁想月姐姐竟就给我带了这一小坛回来,哪里够请客的。”
  寄月见自己躲过一劫,欢喜得很,这会笑眯眯道:“还有,还有,我以为是你要,不刚给你多带,既然是要请客的,我屋里还有一大坛子呢,都给你带回去。”
  白勤瞪圆了眼:“你还买一大坛子?”
  “不、不是大坛,中号、中号坛,也就七寸来的宽高,没多少,没多少。”寄月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连忙道:“而且也不是我要买的,我只买到那一小坛,是云哥见我打听以为我喜欢这个,寻了一坛子来。”
  白勤这才点了点头,徐姥姥笑道:“云家哥儿待你还真是上心,这样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徐白术在寄月再四的目光催促下与她打手势,定下寄月明日陪他拆练百招才开口道:“可不只是上心了,那是恨不得把她捧着供着,最好揣在心口窝里!就咱们家寄月这体格,拿出去说不定能打死头大虫!他呢,路上碰到点雨啊、动静啊,赶忙往寄月身边去,生怕一个不错眼病了伤了的。”
  这话一出可好,火力都被引到他身上了,这回不止是白勤,就连徐姥姥都道:“人家那是懂得照顾人!你不知道照顾妹妹也就算了,还在这里说人家!再说了,咱们家寄月是姑娘家!你那‘体格’是什么意思?真是往北边走一遭,话都不会说了!得亏没叫你寻亲去,若是寻着了再住两日,愈发连词都分不清楚怎么用;了。”
  寄月很不仗义地嘿嘿直笑,锦心胳膊向后碰了碰她,小声道:“替你说话惹上身的祸,你还在这幸灾乐祸,不大好吧。”
  “拆练招式可不比比试,我又得收着打,最累了,平时才不答应他呢!今天他这叫趁火打劫!”寄月怨念满满,“好了,不看他们了,咱们继续看礼物,我给你买了许多好玩的东西……”
  可不是,和锦心这一大包一比,徐姨娘和文从林那原本不错的礼物也不算丰厚了。
  寄月兴致勃勃地向锦心献着宝,徐姥姥一开始还笑着听着,乐得见姊妹和睦,后来眼见寄月磨磨唧唧絮絮叨叨每样都要把来历说出来,并大肆渲染得来的有多困难,满嘴里跑马车,便坐不住了,到前头操持午饭去。
  她一起身,白勤与苏惢娘便做不住了,纷纷跟了出去,徐姨娘也要跟去忙活,被白勤按住了,“姐姐不要忙活了,好生在这坐着,饭菜都是现成的,不过一个端来送往,用不着那么多人去忙活。”
  徐姨娘忙道:“那叫他们来帮忙,左右他们也跟来了,等会还要吃一顿饭,干点活不算什么,都是素日里做惯了的。”
  白勤无奈笑道:“虽然平日忙起来,咱们家也雇个婆子洗洗衣裳扫扫地,可也不到要人伺候的地步。我们到前头去,还有店里的女帮工,我们几个端个一两回便端回来了,你且好生坐着吧!就是他们要吃一餐饭,也没什么,咱们店里素日还要供帮工的伙食呢,叫前头多做一勺子饭罢了。”
  如此,徐姨娘到底没说服白勤,被按在屋里听寄月口若悬河长篇大论地将每一样东西的特色、来历。
  如今屋里最后两个还算捧场的就是锦心和徐姥爷了,徐太素拎着两个儿子说去医馆里悄悄,徐姥爷听寄月说起地方风物特色来倒是颇为有兴致,途中还给寄月添了一会茶,叫寄月备受鼓舞。
  总算是在午饭送进屋之前,寄月把那些东西都介绍完了,一大包袱包上系好,拍拍手对锦心道:“喏,这就是表姐给你带的礼物,你定会喜欢的,是不是?等下回表姐出去,回来还给你带礼物。”
  她又拍拍锦心的肩,用满怀希翼的目光望着她。
  锦心也确实很喜欢,东西对她而言倒不是十分新鲜的,她珍惜的是寄月待她的心意,对东西自然爱屋及乌,笑眯眯地抱着满怀的礼物,嘴甜地道谢,又把寄月夸了又夸,直夸成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了。
  寄月恨不得把头昂到天上去!正巧这时白勤端着两碗菜走了进来,见状忙道:“徐寄月!快把妹妹腿上的包袱取下来!那些东西,多重啊,你也不怕把妹妹压坏了。”
  寄月一个激灵,忙把包袱取下来,讪讪地揉了揉锦心的腿,锦心摆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不沉,就是太大了,抱着有些困难。”
  徐寄月嘿嘿一笑,不多时饭菜布好了,众人坐下吃饭,席间周嬷嬷进来一次,代底下众人行了礼道了谢。
  白勤不由夸赞一句“大户人家的规矩”,等人走了,大家说说笑笑着吃饭,独徐姥姥望着女儿,端着碗,吃什么都不是滋味。
  第六十回 三对母女,人情百态;葡萄与……
  徐姥姥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女儿变了”或者说是受了人的礼而感到失望。她只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女儿进了文府,小小一个孩子,却要学着伺候人, 是不是也是这样,时时刻刻, 谨慎周全、毕恭毕敬的。
  她是不是见了一个人就要低头弯腰行礼, 或许作为一个小丫头, 比刚才那位周嬷嬷或者素日常跟来的绣巧、婄云、立夏等人都不如, 弯的腰更多,也会受许多许多的委屈。
  当年徐姨娘刚刚进文府的时候,她成夜成夜地睡不着,想着女儿、念着女儿,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女儿在文府里好不好, 常听人说大户人家规矩严苛, 会不会被打板子、会不会没饭吃、会不会受人欺负。
  她想得好多好多, 哭湿了枕头又哭湿了褥子,一夜夜地闭不上眼。等过了一个月, 好容易有了女儿的消息,女儿回家一次,换了身细软好看的衣裳, 在她跟前转了一圈儿, 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话,都是说处处好的。
  还用帕子小心地包着一包钱,献宝一样给她,说给爹爹吃药,还说被太太屋里的嬷嬷看中叫到正院服侍……
  女儿嘴里说着处处都好, 她看着女儿尖尖的小下巴,颤着嘴唇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在女儿临走前,伏在她膝上似是眯着的时候,她用篦子一下又一下地给女儿篦了好久的头发,久到膝盖上女儿的眼泪都干了,她能听到女儿匀称舒缓的呼吸声,也久到她满面泪痕干涸,张嘴时嗓音沙哑,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后来的许多年里,她逐渐学会了不自己去想,她要赚钱撑起这个家,要给丈夫治病,要养活儿子,还要攒够女儿的身价银子。
  可最后,她还是没能把女儿接回家,没能让女儿嫁给一户离得近的人家,做人家的正头娘子,又能够时常回家,小夫妻闹矛盾了,能有父亲弟兄去给她撑腰。
  当年暗暗发的誓,一点都没做到。
  她不知道女儿在那深宅大院里吃了多少苦,不敢想女儿像周嬷嬷等人一样向人卑躬屈膝的时候心中是怎样的情绪,不敢想当年……被文家老太太许给如今的文老爷做妾的时候,心里愿意吗?
  她知道一定是不愿意的。
  但她不敢想,因为一旦想到女儿不愿意,她就又会想到,当年为什么一个没看住叫女儿把自己给卖了,家里难道就少卖女儿的钱吃饭过日子吗?
  她不敢想,因为答案太叫人伤心。
  是。
  当年初来乍到,偌大的金陵城中一家四口想要觅一处栖身之处都十分艰难,丈夫病得起不来床,小小的儿子懵懵懂懂每天只会跟在姐姐身后,那时她除了在酒楼打杂,也接些手工活计晚上在家做,儿子跟在女儿身后,逐渐学会了白天与姐姐一起做针线帮她。
  可即便如此,两份收入加起来,都微薄到养不起一家四口人,单是付了每月的房资,就要去掉大半。
  一家人还要吃饭,即便粗茶淡饭,一个月下来,也存不出给丈夫的药钱。
  即便丈夫本就是大夫,无需人看诊开方,不必付诊费,单是向药堂买药的银钱,她就拿不出来。
  当时救命的钱,就是女儿把自己卖给了文家,那位做人牙子的邻居拿给她们的三两银子。
  如果没有那一份银子……她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她有时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无能,恨自己为什么懦弱的不能跑去文家把女儿拉回来。
  因为知道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她出不起赎女儿出来的身价银子,若是去拉女儿回家,是犯了法、不对的,会被官衙拉去,打板子、坐大牢。
  归根究底,还是她太无能,赚不来银钱。
  这许多年里,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得太透彻。
  就是因为知道得太透彻,所以才会痛彻心扉。
  午夜梦回间,辗转不安。
  “妈?”见她怔了半晌,徐姨娘小心地唤她,问道:“妈,您怎么了?可是身上哪里不舒坦?”
  徐姥爷急得忙要去摸徐姥姥的脉,徐姥姥这才回过神来,忽然摆了摆手,抹了把眼角,“没事,就是想到些陈年往事,一时出了神。快,快吃饭,今儿的卤鸭子是特意做给你的,你小时候最喜欢,不过那时候不能常做给你吃,如今能常预备着了,吃到的机会也少了。”
  徐姥爷看出这母女两个今儿都不对劲,笑着出来打圆场道:“二娘快吃鸭子,你妈卤的鸭子最好,每次做前头店里都是客人们抢着要呢!你也是,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想让二娘常能吃到,做了叫人送过去就是了。谁家嫁了人的闺女还能日日回家吃饭呢?”
  他听徐姥姥那样说,其实心里也不大是滋味,只是他这会若是也显出情绪不对来,今儿的午饭就没得吃,他只能强压着,一面给妻女夹菜。
  白勤本是随口与周嬷嬷客套一句,素日来往也都熟悉了,不想却勾起徐姥姥这伤心事来,心里悔得不行,又想不出从何开口,只能闭口不言,顺手给几个孩子夹菜,又将两道菜式拣与徐姨娘,又替徐姥姥盛汤,一时桌上只剩碗筷桌子轻轻的碰撞声了。
  锦心就默默闷头吃饭,偶尔抬头看看徐姥姥又看看徐姨娘,心里知道二人心情恐怕都不是很好。
  徐姨娘是近来心情便不算大好,今儿往道观里逛了一趟,又想起旁的事来,原本就不算大好的心情便更糟了。
  而徐姥姥呢……锦心自问,这一桌的人,最了解徐姨娘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徐姨娘心情不好,她自然能看出来,心里难免跟着担忧。
  而方才周嬷嬷进屋来,恭谨顺从,本是因为这一屋子都是徐姨娘的家人,态度才更为恭敬,但徐姥姥看在眼里,恐怕就是另一番滋味。
  这种无解的事情,锦心作为小辈,外表还是个小娃娃,是劝不了、说不了的,今儿她缠着徐姨娘要到这边来,也是抱着徐姥姥能劝慰劝慰徐姨娘的想法。
  没成想没等徐姥姥劝劝徐姨娘,徐姥姥先被拉到沟里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锦心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来之前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这会子算盘珠子都快碎了,这滋味,真叫人心里不好受。
  但往好了想,没准娘俩这种状态下一说,就能彻底说开了呢?
  锦心咬了口寄月夹给她的青菜,倒是炒得脆生生的,可惜是锦心一贯最不喜欢的芹菜。锦心也没看是什么就送进嘴里,嚼了一口才皱起眉,可惜一贯的礼仪教养不允许她在嘴里东西没毒没焦坏的情况下把东西从嘴里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