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牛
  军报上说,狼牙军午后至怛罗斯城,于傍晚时分围城,日暮后万箭齐发,弩矢如狂风暴雨,经久不绝。直至城中房屋尽皆化为瓦砾,普通甲士死伤殆尽,狼牙军方停箭雨,开始攻城。
  狼牙军以凶兽战马为依仗,奔驰城墙前,人马一体跃城而上,城墙修士群起拦截。狼牙军长槊铁蹄,冲势凶狠异常,大食修士不能敌,星落如雨。守军大修士,呼凃闻等人,虽奋力杀敌,颇有斩获,却被狼牙军法炮所狙,饮恨当场。
  不过半个时辰,狼牙军大举杀入城中,守军结阵抗衡,依靠大盾长枪,给予狼牙军不小创伤。然因城中已是平地,守军最终被凶兽战马冲破阵型,铁蹄践踏之下,守军死伤无数,遂不能敌。
  其后,狼牙军在城中往来奔杀,自南门入者,从北门出,自东门入者,从西门出,如是交替冲杀不休,城中守军遂陷于死地不能自拔。
  是日夜,城中血光滔天,夹杂血色的灵气潮浪,染红一方夜空,激战惨嚎之声,远传百里。
  天色未明,大战已休,怛罗斯城落入狼牙军之手,守城大食军队,唯数千人突围向西逃脱,余者皆陨,狼牙军亦死伤近两万。城池内外横尸塞道,血流漂橹,人不能行。
  第一缕晨曦洒落忽论城头,李晔神色肃穆。
  狼牙军攻破怛罗斯城,是他打破僵持战局的突破点,但是逾万伤亡仍是让他心痛不已。
  狼牙军十万将士,相当于二十万练气修士战力,攻打一座只有十余万大食练气修士驻守的城池,在战术运用得当、事先扫清障碍,拥有兵种优势的情况下,仍是折损了近四万修士战力。
  新月教修士的确是不容小觑。
  不过经此一战后,大唐与大食在黑汗国的战局平衡,就被彻底打破。往后,狼牙军只要长驱直入即可,在他们前方,将不会再有任何一支军队、城池,能够阻拦他们的脚步。
  这会引发整个战局的变化,大食军队将被迫撤退,攻守易行不说,他们的战线也面临全面崩溃。至于回到哪里才能稳住,就要看狼牙军的进攻速度,和大食军队的回防速度对比关系。
  狼牙军精骑有脚力优势,正常情况下,他们会深入很远很远的距离。在这个过程中,狼牙军可以根据形势发展,任意选择是否切断大食军队回防后路,让他们有家难回,客死他乡。
  无论战局如何发展,大唐只要不犯大错,都将彻底掌控局势!
  当然,要实现这个目标,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忽论城的虎卫军,不能被马伦的近卫军击败。一旦虎卫军落得跟席禄炽亲军一样的下场,狼牙军就无法向西奔袭,必须回救羽林军,届时战局又会发生新的变化。
  好的情况,会形成新的平衡局面,不好的情况,则会是唐军的全面溃败。
  与李晔相对沉静的面色不同,马伦表情就很扭曲,整张脸皱成了包子,眼中的愤怒更是已经没有心情掩饰。
  “你说马伦会作何应对?”李茂贞在旁边饶有兴致的问李晔。
  “或者立即撤兵,或者放手一搏。”李晔理所当然地道,马伦的选择并不多。
  如果马伦选择撤兵,有五万生力军作掩护,激战多日的虎卫军也无法追击,但后路会不会被狼牙军切断,那就很难说了。
  如果马伦选择放手一搏,只要击溃虎卫军,就能扭转战局,但如果不能击溃虎卫军,他的近卫军就会陷入死地。
  两个选择都不好做。
  随着上官倾城带领狼牙军精骑,在一夜之间迅速攻占怛罗斯,近乎全歼席禄炽亲军,局势就已经在朝着有利大唐的方向发展。
  不等岐王再说话,马伦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大食近卫军出营列阵,开始做进攻准备。
  “虎卫军虽说是踞城而守,但城墙对练气修士的限制能力太弱,大食近卫军本就有兵力优势,虽说攻城的这些时日,伤亡比虎卫军要大,但若是配合五万奇兵输死一搏,虎卫军处境堪忧。”
  李茂贞看了李晔一眼,话说得严肃,但狭长的秀眸里却有兴奋的光彩。
  她很清楚,战到此时,忽论城乃至整个战局,已经到了分胜负的最后节点,她也该上场了,“能否守住忽论城,将决定大唐跟大食这场战争的走向。”
  李晔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形势已经再明了不过。
  就看今日鹿死谁手。
  大食近卫军开始接城。
  他们仍有十万左右将士,人过一万,无际无边,十万大军汹涌向前,任谁见了,都会心神震动。
  那是一种类似面临大河决堤、洪水来袭的恐惧感,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在这样的境遇中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岐王满脸跃跃欲试之色,摩拳擦掌道:“大唐练气修士军队三十万,实际战力却远不止此,你藏了这么久的压箱底手段,现在也该用上了吧?真是可惜,这场战争,被你打成了智谋战,而不是硬碰硬,想想都觉得遗憾。”
  岐王所说的“智谋战”,根结在于,虎卫军从一开始的示弱。
  用十万人对战十五万人,引诱大食军队放弃防守之利,主动进攻;并且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只使用了常规战力,也就是之前唐军用过的,大食能够知道的手段,迫使大食近卫军在自身损失严重的情况下,依然猛攻忽论城。
  马伦觉得他的五万生力军,只要投入战场,就能决定胜负。
  但对李晔而言,那五万奇兵虽然没有出现,但也是明面上的力量,是作战时必须要考虑到的。如果没有战胜对方的把握,那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不要战。
  从得知大食近卫军出现在七河流域那一刻起,李晔就按照事先的安排,给赵破虏、陈青林下达了示敌以弱的作战命令。敢战,就是因为他并不忌惮这五万生力军投入战场。
  这些时日,唐军看似作战勇猛,拼尽全力,但也不过是为了让马伦觉得胜利有望,让他将军力都投入进来,而不是回大食国去防守。
  如果大食近卫军回国防守,有本土作战之利,唐军要一座座城池的攻打,无疑会费时费力。对方稍微顶事一些,唐军要攻占大食,少说也需要数年。
  数年征战,负担太大,对大唐国力的消耗太多,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会逐渐出现许多不可预知的变数与风险,威胁到战争胜利。
  李晔要的,是毕其功于一役,跟马伦在七河流域决一死战。
  让对方的近卫军久战疲敝,无法顺利撤退,再在恰当时候,尽量将其一举歼灭。
  只要马伦没了近卫军,那么大食疆土再是辽阔,也将任由唐军驰骋。
  说到底,以大唐底蕴,和这些年修真的发展,之所以只有三十万练气修士军队,不是不能拥有更多数量,而是李晔在权衡利弊之后,为配置出最佳战力做的选择。
  “接下来的战斗,没你说的那么轻松,虎卫军虽然有压箱底的手段,但新月教真神之力依然不可小觑。忽论城距离怛罗斯城太原,两日内,狼牙军也无法支援过来。而这场对决要分出胜负,远不需要两日。”
  李晔眼见大食近卫军已经开始跃上城头,跟虎卫军厮杀在一处,目光投向西北方的荒原。视线尽头已经出现一股黄烟,可想而知是马伦的五万生力军到了。
  “赵破虏,做好准备,一旦马伦的五万奇兵投入战场,就依照事先安排,将压箱底的手段用上。”李晔给赵破虏下令。
  赵破虏领命而去。
  跟前些时日一样,战斗一开始就变得极为激烈,两军在城墙内外厮杀半响,大食近卫军很快攻入城中,虎卫军依靠街巷房屋等地形据守,弓弩恐怖的闷响声不时传出。
  狼牙军的普通重弩,无法击破大食近卫军的圆盾护罩,但是法器床弩却可以。架设在各个要道口、制高点的床弩阵,每一次轰鸣作响,就会有大食近卫军修士被穿透身躯,队形密集之处,甚至还会有人被串成葫芦。
  忽论城上空,两军大修士往来纵横,捉对厮杀,兔起鹘落,互不相让,斗得难解难分。不时有人当空吐血,受到重创坠落城中。
  若是落到己方军阵中还好,而一旦落入敌方军阵,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基本没有再升空的可能。
  终于,大食近卫军的五万生力军,从北门攻入忽论城。
  他们养精蓄锐多时,灵气充沛、甲胄完整、状态正佳,斗志也是最高的。兀一跟虎卫军将士接触,便如下山猛虎一般,猛攻虎卫军阵型。不多时,便纷纷杀出突破口,攻入虎卫军队列中,左冲右杀。
  虎卫军将士奋力抵抗,终究是因为气力远不如对方,被杀得节节败退。
  眼看北城墙后的防区被近卫军突进大半就要不保,这时候,虎卫军阵列后,忽然响起一阵节奏特异、但厚重如雷的鼓声。
  闻鼓知令,这是将士必备素质,与近卫军生力军作战的虎卫军将士,立即在将校的喝令下且战且退,让开大片街巷。
  正当这批生力军以为虎卫军无法抵挡自己,只能被迫撤退据守下一道防线时,基本空下来的街巷尽头,忽然冲出来一队队奇异厢车。
  白牛。
  冲阵之势,人不如马,马不如车,虎卫军中的白牛,可不只是用来运输士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