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珺林目光扫过陆岐,已换了个话题,“且谈公事吧。”
  陆岐闻言怔了怔,转瞬便也直言道,“神君果然聪慧。”
  “守护神轻易不离开苍梧之野,相安少主生辰请帖原是本君核对下发的,三轮流水宴,第一轮七月里的,原宴请的均是各族族长,七海水君和四野守护神乃是在十二月间最后一轮。如此守护神提前七个月便来了,当是因公而来。”
  “果真心细如发!”陆岐饮尽杯中酒,“怪不得尊上让小神诸事寻您。”
  “阿辞近来身体有恙,本君代她处理便可。”珺林给陆岐续上酒。
  陆岐亦未再周璇,只将要事严明了。
  原是苍梧之野近半年来,所关押的一众高位受罚者,道心浮动,躁气横生,周身隐隐现出魔魇之气。虽陆岐发现的及时,施法控制消弭了气泽,及时稳住了受罚的诸神,引其回归道途。但苍梧之野为神界管辖,无故出现魔魇之气,总是不详,故而才匆匆上报。
  珺林得此消息,思忖半晌,想起如今魔界其心不定,在边防线上与神界交战了数回,怕是两者有所关联。
  片刻方道,“此事到本君为止,本君自会处理。西辞神君处暂且瞒下,等她调理好身子再说。”
  陆岐自是无话,神界之中,如今三尊为安九州根基,只能安内调伏气泽,保证神泽仙气的纯正。双主之中,相安少主不修灵力,相阙少主至今封印未解。剩下的四君本就只有两人得了君位,便是珺林和西辞。此番西辞又一时动不了灵力,便当真只剩了一个珺林神君。
  夜深风起,陆岐起身告辞。走了两步仿若想起些什么,转过身来拱手道,“今日本想让神君英雄救美的,不想君上那么个思维。倒是弄巧成拙了。”
  “无妨!”珺林仰头灌了一杯酒,想起西辞白日里亦红了的眼眶,只道,“尚有成效,她还能记起本君往日的好,本君便很知足。”
  想了想,又道,“接下来还要委屈守护神几日!”
  “好说!好说!”陆岐瞧着自己身上的雪色月袍笑道。
  往后数日,珺林便传令八部蛮神,联系了垂越掌镜司,一同调查魔魇之气。同时让洛河看顾九幽河,毕竟九幽河上接神族仙界,下连冥府黄泉,中间渡化着九州凡尘的转世魂魄,如此气泽混杂,极易占上魔靥之气。
  而西辞,自得开明神兽,便当真开怀许多。又是在毓泽晶殿中,只觉回到了闭关海底的那些年。她甚至觉得就不应该同珺林成这个婚,说是北荒圆毛尽归她所有,可是现在皆陷入了沉睡,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这样想着,她看珺林便也愈发不顺眼,只成日抱着开明神兽撸玩。
  只是,她觉得此番开明神兽与数百年前相比,仿若缺了些灵气,性子也不甚活泼。尤其珺林在时,它便只是垂着脑袋,缩在她怀里。
  这让她不禁想起当初的玉冰白兔,有段时间也是这般模样,珺林看它们百般不顺眼,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差点没将它们噎死。
  于是,她便有些恼怒,时常想着法子要避开珺林。好让开明神兽活泼灵巧些!
  然而,同处在一殿中,能避到哪去。
  尤其临近相安生辰,凌迦寻她的时候也愈发多了,今日问她酒宴座次安排的如何,明日问她水路两侧的定风珠选了何种颜色,要不然便是入殿名单是否核对准确,再来便是各处送来的贺礼有否分门别类入库。
  西辞蔫在榻上,委屈道,“父君便只生了我一个孩儿吗?如何诸多事宜都要我一人去做!”
  “父君确实不止你一个孩子,可却唯有你承了君主位。当然君主也无需事必躬亲,这些事原都有司礼司工之神去办,可是你数月前不是讨来说要亲力亲为的吗?”
  凌迦挑眉,也不看她,又道,“你看看,你三弟虽年幼,已去了战场磨炼。至于阿顾虽在殿中,却有自己孩子需要料理,总也是无瑕分/身。你即有空撸毛,又承下了此间事宜,便少不了繁琐费心,且辛苦些吧!”
  西辞默默无语。
  数月前,接了这差事,原也是为了避开珺林,想着自己忙一些,便能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彼时珺林还是时时随着她,偶尔帮她处理一些事,她觉得尚可,便也没有这般觉得他碍眼。
  可是如今,他吓着了圆毛,她便着实生气,偏自己讨来的摊子又没本事收拾。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刻,她看着案几旁认真帮她批阅卷宗,核对各项名单的人,胸中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
  原是,一炷香前,他踏入殿来,目光扫过开明神兽,便是一副要吃了它的样子。
  “本君撸得是七海自家圆毛,碍着你了吗?”
  西辞白了他一眼,自大宇双穹回来,他便是这么一副狠厉神情。前些天,西辞带着开明神兽四处晃悠,偶尔遇见他,虽也是这般模样,但毕竟没有常日处在一起。开明神兽便也不过一时恐惧,稍稍撸一撸,毛发便也顺了。
  而这些日子,西辞被凌迦按着殿内,随着珺林批阅卷宗,一呆便是大半天,珺林看她自是温柔亲和,然看开明神兽简直是存了血海深仇。
  若是开明神兽蔫下脑袋,往她怀里缩一缩,他便目光如箭盯过来。若是开明神兽稍稍活泼些,同自己撒个娇,他简直能毁天灭地,披阅卷宗的朱笔便瞬间被他碾成齑粉。
  开明神兽原本一身光滑柔软的皮毛,如今不仅尽数炸开,还大把大把的脱落。
  如此,西辞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方有此言。
  “碍着了!”珺林声色平静无波,头也未抬,只甩了甩一手的齑粉,拣了只新的朱笔继续批阅。
  “碍你什么了?”西辞忍无可忍,抱着开明神兽,豁然起身,行至珺林面前。
  珺林也不急着回她,只将手中卷宗批完,方才落笔抬头,敛正衣衫。将将还杀意四射的桃花眼,此刻又是如水似玉,灼灼望向西辞。
  西辞皱着眉迎上他目光,只觉面前这人近来道心不稳,她不禁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修道不善,错了气息,生了心魔。
  怀中的开明神兽见状,再次悄声提醒,“神君他吃醋了。”
  这话最近从开明神兽嘴里吐出已经不下百次,连着阿顾都和她说,珺林醋得厉害。可是她只觉莫名,且抛开话本不说,她又不是没见过情人吃醋。
  身边就有几个顶级醋坛。
  便如阿顾,咏笙未得她同意,私下与女仙说话,阿顾便将他扔在巫山脚下个十天半月。这算吃醋了。
  再如师尊,若是轮得巫山百年朝拜日,姑母过了时辰还在接见诸神跪拜,师尊便一扇子将他们全扔了出去。这亦算吃醋。
  还有便是她父君,她父君是个醋海,但凡她母后引一点指尖血渡化个男仙,父君总能引得七海激浪滔天。还美其名曰让那人提前渡劫,节省时辰。
  因此,她总结的明明白白,吃醋,你总得有个异性对象吧。
  如今自己周边,便是上头捋的三个男人,哪个拎出来让他吃醋,都是天大的笑话!
  他吃的哪门子醋?
  西辞同珺林对视了半晌,只觉眼酸。遂而朝他翻了个白眼,垂眸便是盈盈笑意冲开明神兽作了个鬼脸,轻轻帮它撸顺毛发,白皙光洁的五指柔柔抚过他头顶,温言道,“莫理他!有本君在,不用……”
  “他是公的!”
  西辞还有一个“怕”字没说出来,只觉得一股压制的怒意喷薄而来,落下的那句话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她方才舒展的眉头重新皱起,抬起一双极无辜的眸子,发出一个音调,“嗯?”
  “它是公的!”珺林合眼重复了一边,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开明神兽此刻既感慨自家君上于情爱之上的迟钝,又万分敬佩这珺林神君醋劲起承转合拿捏的分寸。
  当然如果他知道,西辞隔了一万年重新踏入八荒,得的珺林神君第一句话,就是这句“它是公的”。
  估计此刻,陆岐会直接跪下,对珺林顶礼膜拜。
  自然,饶是西辞再怎么不通情/事,此刻也有些反应过来了。
  珺林吃的是开明神兽的醋。
  不仅此刻吃醋,在四年前,自己踏入八荒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吃了一回醋。
  玉冰白兔的醋。
  西辞瞪大眼睛,有些惶恐地望着珺林。她自以为有父君那样不分男女皆能为醋的醋海在,便不会再有甚者越过她父君去。
  竟不像珺林连动物的醋都吃!
  “它当然碍着我了。”珺林逼近一步,抓过开明神兽扔在地上,一字一顿道,“它碍着我,被撸毛。”
  西辞一时也没反映过来,只是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又觉怀中一轻又一重,面前的人已经不见。
  她愣了愣,看见不远处,开明神兽窝在地上。然后一垂眸,便见到一只九尾的雪白狐狸缩在自己怀袖间。
  “我的毛发顺滑吗?”
  “嗯!”
  “柔软吗?”
  “嗯!”
  “尾巴蓬松吗?”
  “嗯!”
  “喜欢吗?”
  “喜欢!”
  “那你愣着作什么?”
  “啊?”
  “你倒是撸啊!”
  “哦!”
  “要不我们回寝殿慢慢撸!”也不知过了多久,西辞回过魂,抱着九尾狐走出毓泽晶殿。
  走到门口时她仿若想起些什么,顿住了步,回身看见还在此地的开明神兽,咬着唇口有些抱歉地冲他笑了笑,遂而转过头来,对着九尾狐狸恳求道,“以后将八荒的雪色衣袍抽一成送给陆岐吧,他也喜欢穿白衣。当然,穿来稍微比你逊色些。”
  “你做主!”九尾狐狸半眯着眼,点头道。
  西辞露出笑靥,转身道,“陆岐,开心吗,以后有新衣服了!”
  开明神兽陆岐化出人身,望着连蹦带跳远去的君主,摇头轻笑,“一成白衣?真是夫妻同心!”
  作者有话要说:  陆岐:我大概就是个工具人!
  第46章 夫人在上1
  摆月殿的白檀翼木冰床上, 一头雪白的狐狸缩在角落。泛着雾气的桃花眼虚合着, 九条蓬松的尾巴勉强立起扬了扬,便软趴趴地垂了下去,铺散在床榻上,犹如一朵枝头凋谢的白莲。而他身侧, 一条月白龙尾还在时不时朝他扫来,眼看就要将他逼下榻去。
  狐狸撑开双眼, 望着床头的少女,无奈道, “有你这么撸毛的吗?这么个撸法, 不出万年,北荒的圆毛便该灭绝了。”
  西辞念力一动, 将龙尾收回, 化出两条腿, 往床尾钻去。
  她趴在狐狸旁边,两手托腮, 挑眉道, “我是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皮毛, 手撸不过来,且让龙尾也感受一下嘛。”
  “那烦请下回化龙尾撸时, 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吊口灵气护着。”狐狸扫过周身被龙尾扫落的毛发,眼中又是一阵不忍。
  西辞看他这幅模样,白眼道, “小气!”
  边说边从掌间划过一道霞光,正欲朝着那些被她撸秃的毛拢去,却不想对面原本怏怏无神的狐狸猛地扑上来,前足亦是霞光流转,竟生生将她的灵力推了回去。
  “说了近来不许动灵力,如何这般不放在心上。”狐狸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抖了抖身子,顿时一身皮毛又变得柔软水亮,蓬松繁盛。
  西辞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之前掉落的毛,又望向狐狸如今这一身,只讪讪伸手抚去。
  软的!
  温的!
  她悄悄聚了点灵力,试探地想要揪下一小撮,却不想累的那头狐狸龇牙发出一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