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玉被虐
  一座不大的天井。
  四周围好了矮墙,各有士兵在角落把守。
  天井正对着一方三阶高的高台,上头放着长案,桌椅。
  一黑袍少年冽冽而来,在最中央的位子上坐下。
  另有暗卫押着一个脸色微白的姑娘,把她强行按坐在少年身旁的位子。
  少年夙王看了一眼身边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女人,不过如此。”
  上玉白着脸,双手死死捏紧裙边,她记得,从那暗阁出来时见到的情景。
  一地尸体,满目鲜血。
  刚刚服侍过她的那些宫人侍者们,如今正躺在她的脚下,了无生气。
  耳边是夙王毛骨悚然的声音:“他们为谁而死,”
  “公主不妨猜一猜?”
  上玉徒然一颤。
  如果不是她提什么要求,这些人就不会被叫来,如果他们不来,就不会把命都丢了。
  是她自作聪明,害了他们。
  是她识人不清,以为他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少年,谁知,他是真正的恶魔......
  “啪啪啪——”
  夙王伸手,拍了三下。
  转而回头阴狠一笑:“虽然公主不愿帮小王,但小王一向大度,想请公主在此看一场好戏。”
  西面矮墙打开一扇门,两个侍女被赶了进来。
  其中一个披头散发,身型虽小,看上去却很结实; 另一个侍女绾着髻,一副惊恐不安的模样。
  暗卫丢给她们一人一把短刃:“殿下有令,落败者,押入狮园。”
  “不...不!”
  绾髻侍女手中的短刃“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殿下,夙王殿下...求您,求您饶了婢吧......婢,婢不想死啊!殿下,求求您了!婢不想死...殿下,开恩呐!”
  高台上的少年不为所动,听着侍女凄厉的哀求声,他反而露出了极为舒坦的笑容,连眼中的戾气都消散了不少。
  他朝暗卫努了努嘴。
  正对西面的高墙上,赫然竖起了一根撑天的石柱,上头绑了一个人。
  “娘亲!娘亲救我!救救我!”
  那是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
  绾髻侍女身躯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
  夙王站起身,走到围栏前,嘶哑地笑起来:“私相授受,珠胎暗结,真把本王当傻子。”
  笑够了,他凝起神色,一瞬间仿佛来自阿鼻地狱的恶鬼,薄唇淡启:“要么是你,要么是他。”
  绾髻侍女眼中浮现了一抹凄凉,她看着石柱上一直喊着“娘亲救我”的孩子,转头看向围栏边阴鸷的黑袍身影,最终一言不发地拾起了地上的短刃,双手有些颤微地,对上了另一名壮硕的侍女。
  “好戏开场。”
  夙王回到位子上坐下:“公主想必没见过女人厮杀,我丹熙女子堪比男儿,今日小王就请公主开开眼界。”
  他一把抬起上玉的下颚,笑得阴邪:“看着!”
  场下,绾髻侍女颤抖地扑向另一人,刀尚未劈下,另一人手肘猛地击在她的左颊,血,立刻从她的嘴里喷出来,还有两颗牙齿一同掉落在地。
  “娘亲——!”
  石柱上的孩子大声地哭喊:“别打我娘亲!你们别打她!”
  绾髻侍女趴在地上,捂着嘴咳嗽,另一人猛然上前,一脚踢在了她的胸骨处,整个人都被翻转了过来,又是一口血。
  “哈哈哈,”夙王发出了一阵大笑:“这是小王手下的一员勇士,常胜将军。”
  “公主以为如何?”
  “……”
  夙王看了她一眼,眼光转向场内,薄唇勾起:“继续。”
  壮硕女伸舌在刀刃上一舔,短刃往那侍女身上狠狠一刺——
  “娘亲!!”
  石柱上传来孩子凄厉的哭叫声。
  一只颤抖的手猛地拽住了少年的黑袍。
  “...停,停手,求你....”
  绣颊不知何时划下一滴泪,上玉颤着嘴唇:“...我给你写,你要什么我都写......”
  那眼泪落到擎着下巴的手上,少年厌恶地放开,小姑娘的下巴红了一片。
  他阴侧侧地笑道:“早这样听话不就没事了,看看...让这么多人为你送命,心里舒坦吗?尊贵的公主殿下。”
  半死不活的侍女和孩子被带了下去,上玉被暗卫押回了暗阁。
  她有些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纸笔,听着少年沙哑的嗓音在耳边萦绕,他说什么,她就写什么。
  写完了,他抽起帛布,浏览一遍,收进了袖子:“承蒙公主配合,小王感激。”
  “不过......”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以齿咬开刀鞘:“还有一事,要请公主相助。”
  少年脸上挂着阴狠而邪肆的笑。
  暗阁的门突然打开。
  他脸色一变,盯着站在门口的来人:“怎么回事?”
  那人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夙王的脸整个沉了下来,看了眼坐在长案边的上玉,他捏紧拳,一挥衣袖:“哼!先随本王出去。”
  暗阁的门再次阖上。
  只剩一盏烛火幽幽燃灼。
  上玉呆呆地坐着,好一会儿,突然捂着嘴,小声地抽噎起来。
  夙王随着内侍走到大殿,那里早有贵客等候,或者也可以说——不速之客。
  他稍稍收敛了嗜血的表情,整襟入内:“四哥此来,小弟未及相迎,恕罪。”
  大殿内坐定的素衣男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无妨。”
  长眸一瞥,夙王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人,堂而皇之地走到大殿中央坐下。
  尹王见了,也不生气。
  倒是夙王擎着茶,率先开口:“四哥一向少走动,今日怎有空来我这玄檎宫?”
  尹王温文地笑了笑,手中一串佛珠轻缓地拨动:“无他。只是有件事,特来告知五弟。”
  “哦?不知是何事?”
  “幽居偏殿多年的妫夫人,昨夜薨了。”
  “......”
  夙王“唰”的一下站起身:“你说什么?!”猛然捏紧拳:“怎么会?”
  尹王淡淡看着他:“妫夫人身患顽疾,经年来郁郁寡欢,人去灯熄也不足为奇。”
  殿中一阵沉默,良久,那少年跌坐下去,黑袍下双拳微颤:“父皇,可说了...如何处置?”
  “幽居偏殿者,自然是按着偏殿的规矩处置。”尹王看了他一眼:“五弟可要去见她一面?”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少年的双手死死地抠在位子上:“......不必。”
  “待罪之人,臣弟根本不屑相见。”
  “那好吧。”尹王手中的念珠一直拨动着:“后事今日便可办妥。”
  “为兄倒愿意去送妫夫人最后一程。”
  “毕竟她原本有丈夫,有儿子,最后却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着实有些可怜。”
  “四哥此话何意?”
  “没什么意思,有感而发罢了。”
  极力压下眉间聚拢起的戾气,夙王一声冷笑:“臣弟有些私事要处理,若四哥别无他事,恕臣弟怠慢了。”
  话音落,殿侧的人仍旧不动如山地静坐,并未给他半分面子,反而轻笑了两声。
  夙王变了脸:“你笑什么?”
  念珠被缓缓地置在桌案上,尹王抬手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精致的帛绢:“此物是为兄从兵部侍郎刘迎府中得来,今日特带来给五弟瞧瞧。”
  他身边一小侍垂着头,将帛绢递了上去。
  夙王打开,极快地浏览了一遍,双眉徒然蹙紧:“荒唐!”
  “哦?”尹王轻笑道:“这是刘迎私藏不假,上头的字迹确为其亲笔,不知五弟口中荒唐为何?”
  “...是五弟与刘侍郎暗通款曲,还是帛上所指的招兵买马一事?”
  “臣弟从未与此贼相交!定是有人构陷臣弟!”
  素衣王爷并未与其争辩,而是愈发平静:“为兄还听说,五弟私绑了大辰的瑾珏公主......”
  “胡言乱语!”少年眼中迸发出浓烈的煞气:“四哥这样信口雌黄,污蔑臣弟,可知何罪?!”
  “五弟不必如此,”尹王睨了他一眼,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辩驳的笃定,拍了拍手:“来。”
  片刻间,几名护卫押着一名内侍打扮的人入内。
  “是你自己说,还是本王替你说。”
  “......”那内侍颤巍巍地抬起了头:“...小人,小人......”
  “告诉夙王殿下,你在哪里当差?”
  “...小,小人在...在阙中外苑当差。”
  “早前你是否送过一封信....”他刻意顿了顿。
  “......是。”
  “信是给谁的?”
  “...瑾,瑾珏公主。”
  “谁让你送的?”
  “...是...是......”
  “混账!看本王做什么?!”夙王拔出身上短刃:“本王一剑砍了你!”
  在场所有人:“......”
  内侍:......这,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嘤。
  短刃落下的一瞬,一直默然立于尹王身后的护卫迅速出手接住了:“王爷,事情尚未查明,还请王爷少安毋躁。”
  “你是什么东西?!滚开!”少年欲使力将短刃拔起,然而对方的手就跟铜墙铁壁一般,叫他半点都动弹不得。
  那串念珠被尹王重新拿在手里,无欲无尘的眸子轻扬,其状若神佛:“五弟,你我兄弟多年,若非笃定事实,我岂会带着这些人堂而皇之地上门?”
  “......”
  夙王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他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挣开了护卫的手,短刃就差指上尹王的脖颈,眉眼间俱是狠厉:“好一个四哥,好一个尹王桓悠,多年来装出一副道貌岸然,无欲无求的模样,原来兄弟中最有野心,城府最深的人竟是你!”
  一时间,殿中的护卫皆大惊,当事人却仿佛当眼前的短刃不存在,酱色的唇微微抿起,有些无奈似的:“最有野心?不过为人分忧罢了。”
  “哼,你以为,我会信?”短刃又逼近他一寸,夙王笑得狠辣而扭曲:“今日既入了我玄檎宫,也是四哥的造化,你知道臣弟这么多的事,就别想完好地走出去!”
  “唉,你呀你呀,”尹王叹息着摇头:“还是这么鲁莽,我在为谁分忧?难道,你就不想听听?”
  “什么——”
  话音未落,方才那个护卫腾身而起,一手夺过了夙王手中的短刃,顷刻间,就将在场几个暗卫尽数绞杀。
  “...你?”
  “是你?!”
  短刃淬血,红光下,映照出了他的脸,哪里是什么护卫,分明是右金吾卫中郎将槐萧槐大将军。
  金吾卫,不入三省,权离六部,由皇帝直接统领管辖,是天子的专属卫队。
  中郎将槐萧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
  大批身着金丝皂甲的金吾卫从四面八方围入大殿,夙王及其暗卫顿时被围入死角。
  卫队慢慢地让开一条路。
  尹王及中郎将槐萧欠身行礼,那个怎么也想不到会踏入大殿中的人。
  顶戴九曲蟠龙金冠,一改老态龙钟之姿,双手提着蔽膝走了进来。
  “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