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祁淮也没生气,他淡淡问道:“何出此言?”
  “直觉。”秦梧的神情高深莫测,祁淮瞅他一眼,他也不敢卖关子了,连忙说,“末将每次看见您,您都是急匆匆冷冰冰的模样,还没见过您的神情如此……精彩的时候。”
  祁淮没说话,直到进了养心殿,小安子送上几坛酒,他亲手拍开泥封递给秦梧,问:“你多大了?”
  秦梧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来,这才回道:“十五了!”
  “这么小?”祁淮意外的仔细打量他一眼,见他身量颀长,完全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才摇摇头,“不像。”
  秦梧嘿嘿笑,仰起脖子喝了口酒,又辣的差点吐出来,他把留到下巴上的酒水擦干净,这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他催促道:“皇上,您还没回答呢!”
  祁淮也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冷硬的下颌滑下来,他才低声道:“嗯,朕是喜欢她。”
  半坛酒下肚,祁淮不动声色的打听道:“你们三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秦梧有点脸热,慢吞吞地回:“我……末将和妙妙,也就是宋医女认识的早,四五岁吧。我对她一见钟情,嘿嘿,从那以后就认准她了,可、可惜啊,她嫌我年纪小。唉,等她嫁给我之后,肯定不会这样说了。”
  许是喝了酒,他说话便没那么顾忌,像是在和同龄人谈心。
  祁淮也没计较自称,不耐烦道:“朕问的是你们三人。”
  “哦哦哦,太傅与临安侯相熟,裴学士带着昭颜姐去、去侯府做客,我刚巧在,这不就认识咯。”
  祁淮琢磨了一会儿,低声问:“她小时候什么样?”
  “嗝,不大记得了,”转眼间秦梧喝完一坛酒,说话更不利索了,“我、我喜欢的是妙妙,又不是……昭颜姐。”
  祁淮这才放下心,他喝了口酒,又问:“有没有别的少年郎喜欢她?”
  少年郎?秦梧咽了下口水,皇上年纪也不大吧,怎么说话像二十多岁的人一样。他仔细想了想,眼里出现许多人的脸,他点点头:“有,很多……记不清了,反正只要靠近她们的人,都被我打跑了。”
  啧,他的昭颜就是招人惦记。
  祁淮笑了一声,竟然有了满足感,裴昭颜是他的,这比得了皇位还让他高兴。他正想再问几句,却见秦梧喝完一坛酒,已经支撑不住倒下去,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睡得天昏地暗。
  不是说千杯不醉吗?年纪小就是爱夸口。
  祁淮没管他,对着月亮自斟自饮,又从怀中掏出那封信:“皇上,你不要着急,我需要想一想。”
  美中不足的是字迹有些潦草,和她平日里的簪花小楷大相径庭。他却甚是满意,心里慌乱,便会从别的地方表现出来。
  说着不要让他着急,自己却急了。
  祁淮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一直以来的期盼都成了真。他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偶尔垂首看一眼信纸,偶尔又抬眸瞧一眼月亮。
  明月高悬,明华宫中,裴昭颜与宋妙意唉声叹气。
  “皇上拿了信就走了吗?”裴昭颜问。
  娘娘已经问了许多遍了,怎么还在问?小太监抓耳挠腮的想了又想,还是重复着方才的回答:“娘娘,是真的,皇上看了信便拉着秦侍卫走了。”
  裴昭颜抿唇,还想不死心的再问一遍,身旁的宋妙意笑着提醒她:“问问皇上是笑了还是生气了。”
  她这才像找到主心骨一般,迫不及待的问:“对对对,皇上是什么神情?”
  小太监又是一番抓耳挠腮,许久才惭愧道:“娘娘,皇上为了不让秦侍卫看信,是背对着奴才的,奴才也不知道。”
  裴昭颜终于放弃,赏了他一锭银子,让他出去了。
  “你这么好奇,自己去问嘛,”宋妙意顿了顿,又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皇上了?”
  裴昭颜没有回答,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抿唇,问:“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秦梧?”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同败下阵来,各自去梳洗了。
  躺在床榻上,裴昭颜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她随口扯了个话题:“近日你有没有研究什么香膏?”
  宋妙意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又连忙坐起身:“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带了花露呢!”
  她下了地,在背过来的小包袱里翻翻找找,看着两个瓷瓶,她思索片刻,拿出那个更精致的递给裴昭颜:“就是这个,很香的,你有空试试。”
  裴昭颜看了两眼,放进了床边的暗格中。两人便又没话说了,一人心里装着一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妙妙,你想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裴昭颜耐不住寂寞,好奇的问。
  宋妙意认真的想了想,捧着脸无限憧憬地回答:“嗯……我喜欢英姿勃发的将军,那种不到二十岁便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然后他骑着马带我去边疆,他打仗我救人……”
  “……”裴昭颜傻了,这不就是以后的秦梧?所以妙妙只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她侧过身,正想和她说,没想到宋妙意已经睡着了。
  睡得可真快,裴昭颜便歇了心思。仔细想想,感情之事似乎还是需要自己悟的,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让皇上给秦梧升个官职了,就是不知道这几年要不要打仗呢?
  想了半晌,她终于困倦起来,吹了灯就寝。
  明华宫陷入寂静,养心殿又热闹起来。
  “皇上,您说的是真的?”秦梧醉的早醒的也早,他难以置信地拍拍脸,喃喃道,“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祁淮没理他,依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但是看着他眉宇间难耐的兴奋神采,祁淮又是一笑。
  若是不做皇帝,他也愿做一个将军,抵御敌军,威震四方。
  “皇上,末将能不能明日便动身去军营?”秦梧兴奋的难以自抑,满身力气没地方发泄,他盯上了祁淮,忽然说道,“听闻皇上武功高强,不知今晚能不能比试一场?”
  “今日太晚了,”祁淮并不同意,“朕明日还要上朝,你若是想练武,便去武英阁。”
  秦梧没去,他好奇的问:“皇上,您怎么忽然让末将去军营?”
  “以你的本事,在宫中做个侍卫太屈才,”祁淮淡淡道,“朕相信自己的眼光。”
  秦梧激动更显,还没等他做什么,祁淮一盆冷水泼下来:“军营不像宫里舒服,今日后悔来得及,若是进了军营还想出来,除非断了手脚,否则真绝不会放你走。”
  “末将愿为大燕粉身碎骨!”秦梧拱手一拜,威震四方。
  “你不与宋……宋医女成亲了?”祁淮问。
  秦梧豪气万丈道:“妙妙喜欢大将军,早日当上大将军,皇上自然会赐婚!”
  祁淮淡淡一笑,觉得宋医女喜欢的还挺简单,不像裴昭颜,他都是皇帝了她还不满意,非得等他成了玉皇大帝才满意不成?
  秦梧走后,祁淮又喝了半坛酒,终于有了些醉意,往榻上一躺便睡着了。
  睡着睡着却做了个含春的梦,梦里延续着那日小巷中的亲吻,他一直忍着,把她抱到养心殿,就在这方小小的榻上。
  云容半掩,婉转莺啼,红豆半露,荒唐旖旎。
  直到梦醒,他还有些回不过神,坐起身想要看一眼裴昭颜是不是真的在自己身边,却只是黄粱一梦。
  还未来得及仔细回忆,时辰要到了,他匆匆换了衣裳,这才去上朝。
  明华宫中,裴昭颜直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揉揉眼睛,正想叫妙妙,身边却已经没了人。
  她慢吞吞的下了床榻,却见桌上留了一封信,是宋妙意的字迹:“秦梧要去军营了,我去送他,大概不回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裴昭颜恍恍惚惚的想,昨晚她是给皇上托梦了吗?
  沉思了片刻,她忽然得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她和皇上心有灵犀。
  想着想着,裴昭颜控制不住弯唇,片刻后又把嘴唇抿得紧紧的,真是的,她现在怎么整日都在想皇上!
  眼看着又要蹉跎半晌,她把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把画架搬到院子里,开始继续画画院的众人。
  她已经相信皇上不会杀她了,但是既然画像这一事已经开了头,断然没有扔下不管的道理。
  心思沉静便有灵感,短短一个时辰,裴昭颜大手一挥,画了两幅丹青。
  她是平心静气了,可是底下的宫女们都着急了,娘娘闭门不出,连皇上也敢堵在门外不让进来,娘娘这是把皇上往外推?
  一向稳重的橙心比跳脱的蓝玉更心焦,看着裴昭颜的目光也带着愁。
  蓝玉甚是好奇,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橙心,你是怕娘娘失宠吗?”
  橙心神色凝重的点头,思虑片刻又摇摇头,解释道:“眼看着就是除夕了,若是娘娘除夕那日出席,后宫妃嫔无疾而终的消息自然会不攻自破。到那时,若是还未和皇上和好,世家贵女们虎视眈眈,娘娘性子又软和,指不定除夕当夜便又封了几个妃嫔……”
  蓝玉没想这么多,她只知道有情人应该在一起,皇上和娘娘只是闹别扭,迟早会和好的。
  但是听了橙心的分析,她也着急起来,连忙问:“那怎么办?要不下次皇上过来的时候,咱们偷偷给皇上开门?”
  “行不通的,”橙心叹了口气,“被打击一次,第二次便不会来了,更何况皇上九五之尊,纵然再喜欢娘娘,哪能撇开这个身份讨好娘娘?”
  “诶诶诶,你们怎么都躲懒去了?”裴昭颜哼了一声,搓着手娇声道,“给我拿个汤婆子过来。”
  两人忧心地朝乐呵呵作画的裴昭颜望去,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口气,各自忙活去了。
  冬夜寒冷,北风肆虐。
  裴昭颜画了一整日的画,很早便歇下了。
  橙心和蓝玉都在外间守夜,低声继续讨论着白日未完的话。
  “要不咱们让娘娘出去玩?”蓝玉想了许久,终于憋出来一个主意。
  橙心沉默地摇摇头:“娘娘不会出去的,皇上也不会过来,咱们没办法。”
  蓝玉心急如焚,还要再说话,橙心劝她:“算了,这个急不来。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两人一同进入梦乡,殊不知内室中,一个人影悄没声的跳了窗,缓缓靠近熟睡的裴昭颜。
  他拉开帷帐,静静地望着他的猎物。
  昭颜,该是惩罚你的时候了。
  第42章 惩罚
  裴昭颜又做梦了。
  延续着那个变成玉兔的梦,她和嫦娥娘娘亲吻后,看见了皇上的脸,她拼命挣扎,终于从他怀中跳了出去,戒备的用红眼睛盯着他。
  皇上很受伤,失魂落魄的走了,小玉兔心生不忍,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跟上他,直接跳到他的肩上。
  皇上很惊喜,把她抱到怀里,又皱眉问:“广寒宫这么冷,你怎么能受得了?”
  说着他变出一团火靠近小玉兔,笑的和她想象中的喜欢的人一样温柔:“过来,我帮你暖暖。”
  小玉兔惊恐的睁大眼睛:“快走快走,太烫啦!我的毛会被烧焦的!”
  皇上不听,主动靠近她,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若是你不听话,朕便吃了你!”
  “唔……”
  裴昭颜半梦半醒,蹙眉嘤咛一声,怎么这么热?她下意识的把双脚伸到外面,触碰到冰凉的墙,热气散了一些,终于舒服了,她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