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爹爹知道你是被陷害的,没事,不怪你。”
  陈砚松笑笑,给儿子倒了杯羊羔酒,柔声道:“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怂恿撑腰,张涛之的太太会在外头闹么?会不惜豁出去性命,千方百计弄坏你名声,非要治你死地吗?”
  陈南淮嘴紧紧抿住,不禁暗骂,好毒的狗官,原来从一开始,就开始算计他了。
  “爹爹知道你心里有个结。”
  陈砚松莞尔,将桌上的锦盒打开,努了努下巴,示意儿子看。
  陈南淮登时闻见股恶臭,眉头立马皱起来。
  他凑上前去,大惊,锦盒里装着颗人头,是个女人,已经开始腐烂,似乎死了有段时间了,脸上遍布伤痕和防腐的药物,但仍能瞧出是个美人。
  竟是胭脂!
  “她,她……”
  陈南淮彻底慌了。
  “爹爹知道,这贱人伤了你,就给你料理了她。”
  陈砚松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普通的事。
  他盖上锦盒,温和一笑,看着儿子,道:“李怀安,你觉着这个名儿怎样?”
  “还可以。”
  陈南淮轻声道。
  “爹爹知道你的不安,也理解你的做法。”
  陈砚松叹了口气,轻拍了下儿子的手背:“爹爹何尝不知道给魏王做事,可能会不得善终?不过,当人走到这步,已经没退路了。”
  说到这儿,陈砚松紧张地朝周内看了圈,凑近儿子,压低了声音:
  “爹爹早在五年前就给你准备了个新身份,已经在官府登籍入册,就叫李怀安,亦在青州的延庆县给你置办了一处宅院,买了良田百倾和仆僮数十,都是可信的人,你的宅院也有这么个书房,书房里有密室,里头爹爹放了十箱金子和数箱珍贵字画古董,万一爹爹出什么事,你也能和袖儿平安顺遂过完这辈子。”
  “爹!”
  陈南淮大哭,再也忍不住,跪倒在父亲腿边,他抱住父亲的腿,头埋进父亲的下裳,嘶声力竭地哭。
  “儿子不孝,辜负了您的养育之恩,竟与虎谋皮,还差点伤了袖儿,我是畜生,您打我吧,求求您,还像以前那样打我吧。”
  “傻孩子,爹打你作甚,心疼啊。”
  陈砚松亦情动,眼圈红了,他手附上儿子的头,轻轻地抚,颤声道:
  “你马上也要做爹了,不能再像小孩似得挨打了。”
  “我对不起袖儿,更对不起您。”
  陈南淮哭得浑身发颤。
  他一直不安,一直患得患失。
  记得今日左良傅说了句:本官有时候真羡慕你,你怎么不惜福呢。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有。
  有爹爹的疼爱,有心爱的女人,差点,他差点就亲手葬送了所有。
  “爹,您说袖儿还会原谅我么,我好好爱她宠她,她会好好跟我过么?”
  陈南淮仰头,有些不安地看向父亲。
  “自然会了。”
  陈砚松莞尔一笑,柔声道:“你们俩都是爹的孩子,天生就是一对。现在咱们是一家三口,等年底,就是一家四口了。”
  “对,对。”
  陈南淮大喜。
  她现在有孩子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他了。
  “好啦,把眼泪擦了。”
  陈砚松用自己的帕子,给儿子擦去泪,笑道:“快去看看你媳妇。”
  “是哦。”
  陈南淮赶忙站起来,刚要往出跑,又转身,手按住自己的脸,紧接着抹了下头发,急切地问父亲:
  “我现在是不是特别面目狰狞,会不会吓着她。”
  “不会,她喝了药,睡着了。”
  陈砚松摇头笑笑:“你去悄悄瞧一眼就行,别惊醒她。”
  “好嘞。”
  陈南淮早都忍不住了,忙不迭跑了出去。
  ……
  很快,书房就恢复了安静。
  陈砚松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冷冷地瞅了眼装人头的锦盒,端起茶,抿了口,唇角勾起抹笑,无奈道:“这对小冤家,真真要把老子折磨死了。”
  第106章 瑶英香
  雨后的夜总是格外的清冷, 寒鸦扑棱着翅膀,发出令人心烦的叫声,如同鬼哭屋。檐下悬挂着贴了大红双喜的灯笼, 在这凄寒的夜里, 显得格外扎眼。
  陈南淮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屋,没敢径直去绣床那边, 朝里扫了眼, 盈袖这会儿睡得昏沉,已经换了厚软的寝衣,她脸色不是很好, 樱唇不时颤动, 不知是惊惧, 还是在说梦话。
  荷欢和海月两个大丫头小心翼翼地伺候在跟前, 皆屏声敛气, 见他来了, 忙站了起来。
  “嘘…”
  陈南淮忙将食指放在唇上,皱着眉头, 示意两个丫头别行礼了。
  “大奶奶怎么样了?”
  “吃了药就睡下了。”
  海月往前行了半步, 身子有意无意地挡在荷欢前头, 上赶着回话。
  “她……”
  陈南淮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没见红吧。”
  “没,好着呢。”
  荷欢不甘示弱, 手肘推了把海月,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大爷也是的,好端端怎么就把奶奶气成这样了。”
  荷欢撇了撇嘴, 双手合十,眼睛朝天看去:“得亏祖宗保佑,大小都平安。”
  “怎么又赖我。”
  陈南淮轻笑了声。
  若是放在平时, 被这些臭丫头顶嘴教训,他早该恼了。
  可是今儿不一样,高兴,到哪种程度呢?哪怕胭脂活过来,站在他跟前,他都能原谅。
  “她用饭了没?”
  陈南淮走过来,轻声问。
  “进了点小米粥,不多。”
  海月回道。
  “哦。”
  陈南淮皱眉,又开始发起愁来。
  他怕惊醒盈袖,一寸寸地往绣床上坐,浑身都绷紧了,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好不容易坐下,终于松了口气。
  “她有了身孕,能吃药么。”
  陈南淮极力压低声音,身子往前倾,双眼锁住妻子疲惫的睡颜,眼角眉梢写满了担忧。
  其实大夫是老爷请回来的,用多少药,开什么方子,都是好几个人会诊商议过,才敢给她喝的,他顾虑这事,仿佛有些多余。
  “怎么睡着了还皱着眉头?”
  陈南淮莞尔,手伸过去,轻抚住盈袖的小脸,往上,试图用大拇指抚平她所有的痛苦。
  忽然,男人鼻头耸.动,垂眸间,瞧见枕头边摆放着个檀木雕刻而成的如意摆件,巴掌大小,香气扑鼻。
  “这什么玩意儿?臭死了。”
  陈南淮从怀里掏出香囊,掩在口鼻,另一手嫌恶地将檀木如意拂到地上,扭头,看向立在一旁碍眼的荷欢,道:
  “你回咱们院里,去香料盒子里取一些‘崔贤妃瑶英香’,那个香里多添了一味大食国的蔷薇露,味道不是寻常的甜腻,有点桔子的甘酸,闻之可舒解抑郁,让人心情畅快,最适合大奶奶了。”
  “可……”
  荷欢秀眉微蹙,她担心大爷是故意支走她的,又要欺负姑娘。“让海月去罢,奴伺候着爷和奶奶。”
  荷欢陪着笑。
  “你倒舍不得她。”
  陈南淮笑了声。
  “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向着她。”
  陈南淮歪着头,粲然一笑,轻声道:“我俩如今在老爷院里,敢闹出什么动静?我就是想跟她单独相处一会子,说几句贴心话,怎么,你要听么?那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去你的。”
  荷欢啐了口,俏脸如红霞般红。
  担忧地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姑娘,叹了口气,拧身离去。
  ……
  把人支走后,陈南淮从香囊里倒出几颗瑶英香蜜丸子,交给海月,让她点上。
  他除下靴子和锦袍,侧着身子躺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