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她给林靖递了张卫生纸,故意说:“看吧妈,还是当初让哥当个老师比较好吧?要不就当个医生,或者考个公务员也挺好,现在肯定安稳啊,又轻松又能挣钱。”
  方茴听出了她的讽刺意味,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暗示她不要太过分:“男人嘛,还是要闯一闯比较好。”
  “哦,那您可别让他再找我借钱了,我这工作可不稳定,指不定哪天就吃不上饭了。”
  林胜意觉得自己此刻的语气和神态都做作地要死,像电视剧里多金又嘚瑟的恶毒女配。
  方茴听后果然有些生气了,音量都拔高了几度,对林胜景说:“你还找胜意借钱?”
  “啊……就是最近资金周转不开了……”
  林胜意趁机给林靖使了个眼色,她站起身来,走到林胜意背后。
  林胜意拉着她的手腕,冲方茴招了招手:“我跟小靖说几句话。”
  方茴挥了挥手,一心吊在林胜景的事业上,完全没空理她们:“胜景啊,你可是完全继承了我的衣钵啊,又是这几个孩子里最听话的一个,你可得好好干啊……”
  林胜意迅速地拉着林靖进了房间。
  她让林靖坐在床上,自己则将转椅拉出来坐到她的对面,叹了口气:“阿靖啊,别哭了。”
  林靖红着眼睛擤了擤鼻涕:“嗯。”
  她看起来心情还是不太好。
  “没事,你别管你奶奶,她这思想已经落后了。”林胜意又说,“你实话告诉小姑,这次考试你用心答了没?”
  林靖低着头撕着卫生纸,看起来可怜巴巴地:“用心了。”
  林胜意抽过她手里被撕得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揉成一团,起身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把她拉了起来:“用心了就行,走,跟我出去。”
  “干啥?”
  “吃火锅。”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一顿火锅都能解决。
  林靖心情低落,也不想待在家里,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换了条裤子。
  林胜意拉着她,给方茴说了一声“晚上不回来吃”,然后不等她回答就急匆匆地拉着林靖走了。
  出了门,林胜意给方今发了条微信:吃火锅不?那家重庆串串?
  方今:吃!!!楼下等我!!
  林胜意收了手机,拉着林靖到方今家楼下等着。
  方今家就在她家对面的楼上,离得很近,上学的时候她们通常都是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偶尔还会约着去图书馆写作业。
  林靖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连手机都没玩。
  林胜意无聊地用脚尖轻点着地面,并未出声安慰。
  她觉得让林靖自己冷静一会比她说几万句没用的话都要好。
  方今很快就下来了,她看着气氛不太对劲,用眼神对林胜意表达了自己的疑问,林胜意回她一个“等会再说”的眼神,方今只好在尴尬的气氛中缩了缩肩膀。
  三人身披晚霞,漫步在昏黄的街道上。
  火锅店里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她们选了个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坐,林胜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今,然后说:“我去拿串了。”
  林靖正准备起身,却被林胜意一把按住:“今天我跟你方姨去拿吧,你看看菜单,想想还要加什么菜。”
  取菜区跟她们的座位中间隔着一堵厚实的墙,隔音极好。
  “你们家又出事了?”方今拿起两串菠菜放进塑料盘里,懒懒地问。
  第11章 十一枪
  林胜意弯下腰眯眼看着串串下方的标签,说:“嗯,阿靖这次没考好,我妈说她了,跟我当年一样。”
  方今叹了口气:“诶呦诶,你们也太惨了。”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情况还是有区别的,当年你跟陆知许不是谈恋爱还被抓了吗,所以你比她还要惨一点。”
  林胜意抓了一大把麻辣牛肉放进盘里,有些无奈:“我现在只希望林靖别被这个家拖累了。”
  “对了,我记得你那个哥前几年也离婚了吧?怎么个情况?”
  “嗯,我嫂子受不了他,离婚去美国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你哥那个欺软怕硬没什么脑子的劲儿,真配不上你嫂子,啊不对,前嫂子。你说你前嫂子一剑桥高材生,怎么就看上你哥了呢?”
  林胜意拿了几串薄荷牛肉,想了想,说:“我哥颜值还算能打,随我。”
  方今白了她一眼,继续说:“你嫂子就舍得把孩子扔下不管?”
  “当然舍不得啊,是我妈非要把阿靖留下来的,说是什么国外乱、环境不好,我嫂子当时刚好也有项目要做,脱不开身,就只好交给林胜景了,她临走前还给我留了笔钱让我好好照顾阿靖,说是不放心林胜景,让我帮衬着点,别让林胜景教坏了。”
  “所以当初你哥在北京找房子的时候,你让他们搬到你小区就是为了这个?”
  “嗯……这是一方面,而且我也受不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被他们洗脑。”
  两人拿完串串,不紧不慢地又去拿了一大瓶椰汁,这才满载而归地往回走。
  林胜意左手端着一堆串串,右手端着毛肚,步履艰难。
  刚好路过一个转角处,服务员端着一堆盘子急匆匆地小跑着,眼看着就要撞翻她的串串。
  林胜意在那两秒钟内根本没反应过来,脑中第一个念头是这堆串串要是被撞翻了该不该她赔钱。
  “啊——”服务员惊呼了一声,迅速刹住了脚步。
  林胜意反应过来,也下意识往后退,这时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捉住了手腕,往旁边带了几步,右手端的盘子也连带着被那人顺走了。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她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那人身上带着干净的洗衣液味。
  林胜意感觉自己断片了。
  像是不小心偷喝了存放十几年的陈年烈酒。
  快要把心脏喝爆了似的。
  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形容这个尴尬的场面。
  现在她双手捧着一盒毛肚,被前男友圈在怀里,而且他还没有放手的意思。
  陆知许用右胳膊环着她的肩膀,她靠在他的胸前,他们之间的距离仅隔了一毫米不到。
  林胜意猜测他左手肯定端着她的串串。
  她快速往左边看了一眼,想着他可千万别把盘子掉了。
  于是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黑白分明的眼中。
  呼吸滞了几秒,胸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猛地跳了一下,林胜意迅速回过头来目视前方,耳尖滚烫。
  她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
  她不能再待在他怀里了。
  就像要在漆黑寒冷的冬天六点早起一样,她狠下心拉开他的手,然后将心中虚无的暖被摊平,小心地叠了起来。
  林胜意压住心头的悸动,转过身强迫自己对上陆知许的眼睛。
  “谢谢。”
  陆知许站直了身子,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吐字清晰:“没事。”
  林胜意突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看着他,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他好像变得更白了,个子也长了一点,估计能突破一米八五了吧。
  五官更加立体、俊俏,眉形很好看,不是现在千篇一律的韩式半永久,自然的浓眉,颜色深得恰到好处,像是用墨刚染上的。
  六年了,她发现自己面对陆知许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不知所措、心头撞鹿。
  意识到局面僵持的时间有些长,林胜意接过他手里的塑料盘子,扔下一句“回见”落荒而逃。
  只留陆知许一人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突然空了的左手,脑中缓慢地运作着。
  她说,回见。
  “妈呦我刚才本来想去拉你来着,但看到那位一个健步就这么冲了上来,给我直接整懵了,尬得我赶快溜了。”方今往红汤里下着林胜意好不容易拿来的串串,颇为八卦地问,“你俩到底说什么了?要复合了吗?”
  “没说什么。”
  方今见她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好再追问下去了,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到了林靖身上。
  林靖吃了几串肉,心情好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多了起来。
  不知道提到了什么,方今顺便问了一嘴“你以后想干什么”。
  本来只是随便一提,但林靖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很认真地说:“我想去打职业。”
  她偏头看向右侧,又重复了一遍:“小姑,我想去打职业。”
  少女神情严肃,眼中带着坚定与自信,像是在诉说着某种信仰一样。
  这是她的梦想。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胜意也听得心潮澎湃,似乎被她的认真感染到了。
  她笑了笑,说:“可以。”
  她往嘴里塞了口羊肉,含糊不清地问:“英雄联盟还是吃鸡?”
  “绝地求生!”林靖终于笑了。
  林胜意被她这股劲逗得直想笑,她正想说话,方今抢先一步问:“你爸他们那边同意吗?”
  林靖听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忘了她还有个妈?”林胜意嚼完了嘴里的肉,噎了一下,说,“我问问她妈,她要是同意了一切都好说。”
  林靖重新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