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彩 第28节
  纪兰沉吟片刻道:“你这法子么,也还算可以。哎,上辈子我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遇到这么个倔脾气的丫头。这中坛选艺我能有什么法子让她过啊,你说是不是?”
  纪澄闻言也叹息一声,“不过五妹妹年纪也不大,今年努力一年,明年准定是有希望的。”
  纪兰但笑不语,沈萃的年纪的确不算大,可也实在不算小,要不然纪兰也不会急着打纪澄的主意。“哎,你帮我看着你五妹妹一点儿,帮帮她,其他的事儿就听天命吧。”
  若说纪兰会听天命,那绝对是笑话,听天命她就不会有机会可以嫁给沈家三老爷了。
  第45章 词非词
  纪澄从纪兰的屋里离开后,就让榆钱儿去寻了郝仁,约定会面时间,因为沈萃和苏筠都要参加中坛选艺,所以就有黄夫人和纪兰带着几个姑娘都回了城里,唯有老太太依然住在静园避暑。“不知姑娘有何吩咐?”郝仁一见纪澄就故作出一副恭敬的模样来。不待纪澄开口他又道:“上回姑娘说的事儿我已经着手在办了,可是这戏要演得天衣无缝,还需要一个铺垫的过程,急也急不来的。”
  纪澄笑道:“我是十分相信先生的能力的,今日寻先生来也不是为了那件事,而是另有事拜托。”
  郝仁忙言,“不敢当,但凭姑娘吩咐。”
  纪澄将前因后果一说,然后道:“我姑母估计要从七宝盟的盟主和几位司事那边着手,你若是有路子,请帮我看着一点儿,留意一下人证、物证。”
  郝仁心想:我的个乖乖,好心黑的丫头啊,这是要拿她姑姑的七寸啊。不过纪澄那姑母确实也没什么好心肠,居然舍得拿这样鲜嫩的丫头去喂那垂死老皇的嘴。
  郝仁自打听了纪澄的话,着手准备对付纪兰时,就把她平时的事儿都打听清楚了,甚至小道她夜里去几次茅房他也都通过纪澄这边打听到了。
  而纪兰在外头的事情,郝仁就更清楚了。这人和宫里的老太监搭上了话儿,在想法子怎么避过宫里头的各位娘娘将纪澄送到老皇帝的跟前儿去。这等污糟事儿,郝仁还没和纪澄说,想着等他的手伸到这条线上时在告诉纪澄,报个大功,将纪澄手里握着的他的把柄给交换出来。
  “三姑娘放心,别的不敢说,七宝盟的事儿我还是能打听到的。”郝仁道,“老肖和我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郝仁嘴里的老肖就是七宝盟的现任盟主肖如梦。因为是民间的马球社组成的联盟,为了尽可能地少受权贵影响而展现自己的权威性,七宝盟的盟主和司事都是普通百姓。
  而七宝盟要在京师搞出如今这样大的阵仗,除了和管家的关系要和睦之外,对于京师的地头蛇等也得安抚,而郝仁就在这条线上。
  纪澄点了点头,心里对郝仁的能力又佩服了三分,却也越发下定决心要让郝仁一直为自己所用。
  纪澄和郝仁谈话时也没有避着柳叶儿和榆钱儿,这两人都是她倚重的,而在京师她很多时候并不方便自己见郝仁,将来还是得靠她二人。
  郝仁一走,柳叶儿就问纪澄道:“姑娘怎么知道三夫人会出钱买通七宝盟的人啊?”
  “因为她除了钱就没有别的法子。”纪澄道。纪澄可是把她姑母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的,毕竟是想重复她的成功嘛。
  纪兰在晋地当时那么出名,一来当然是因为她的美貌,二来么纪家的银子也为她堆了不少朋友,可是嫁到京师之后,铜臭味似乎格外不受欢迎,使得纪兰孤立无援,就更是狠力地砸银子。
  纪兰的嫁妆就是金山银山也挨不住,更何况当时的纪家还没现在这么红火。所以才有了上回纪澄出事儿,纪兰一直不松口最后拿走纪家一半银子的事儿。
  纪澄观纪兰的行事,也知道她不会有太多法子可以让沈萃在中坛选艺里脱颖而出的,用银子开路肯定是纪兰想到的第一条路子。
  离开兰花巷的时候纪澄又去了纪家在京师的药铺和香料铺子。
  “姑娘想做乌发膏?”柳叶儿一看纪澄开出的单子就明白了,“咱们不是还有一罐子吗?”
  纪澄道:“不是自用的。我瞧着老太太头上又添了银丝,想着给她做一罐,还有连先生和余先生那里也送一罐子去。她们喜欢的香味儿都不一样,所以要分开制。”
  “还是姑娘有孝心。”榆钱儿拍马屁道。
  纪澄摇了摇头,这份孝心并不纯粹,多是由于自己希望她们能对自己好,所以才关心她们的。可是人和人之间不就是如此么?但纪澄也知道这都是自己太功力了,其实从老太太开始,这些人并没有图自己什么,全都是真心为自己好的。但她性格中的缺点注定她没办法无偿付出,所以很是汗颜。
  榆钱儿见纪澄有些闷闷,便不敢再开口了。
  买完东西,马车经由长安大街回沈府,那长安大街的西边儿一片是云来坊,西域来的胡人泰半住在这里,胡女尤多,渐渐就形成了京师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连京师的老牌青楼也渐渐靠近这一片,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坊。
  纪澄的马车在驶过云来坊的牌坊时,突然猛的一停,若非纪澄一脚蹬在车厢门框上卡主身体,她准得栽出去。
  榆钱儿额头装在门柱上,气得脸都红了,一稳住身体就跳下了马车,想找罪魁祸首算账。
  纪澄坐稳后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一个穿着油垢满身的破旧袍子的男人跌坐在马车前,正嚷嚷着,“我真的会作词,我真的会作词……”
  “呵呵,行骗居然骗到我丽春院头上来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你老子是什么人。会作词?你也不看看你写的那是什么鬼画桃符,我呸。今天算你命好,逢着我家姑奶奶吃素,换了平时看我不打死你。”丽春院的护院恶狠狠地又吐了那男人一口口水。
  “你一个大男人没钱居然还去窑子,羞也不羞?”榆钱儿冲着那男人划了划脸颊。
  纪澄放下车帘,对车外的事情再没什么兴趣,对于这样的男人她自然是一点同情心也升不起来的。
  只是那男子哀嚎得凄惨,纪家是做生意的,像这等送到眼前来的善缘是不能不施舍的,否则就怕得罪了菩萨。
  所以纪澄对柳叶儿使了个眼色,柳叶儿就掀起帘子换了榆钱儿过来,“给他点儿碎银子让他去治治伤。”
  榆钱儿点点头,从荷包里去了一枚碎银子出来扔到那男子身上,“喏,拿去,我家姑娘看你可怜给你的,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快别去当骗子了,居然还去骗窑姐儿,真是没出息。”
  “我不是骗,我是真的会作词,诗词曲赋,我都能做。”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坚持道,他费力地抬起身,顺着榆钱儿的肩头看过去,正好顺着那打起的车帘子看到了纪澄,虽然只是惊鸿一瞬,但是苏青瓷瞬间就被定住了。
  果然还是无污染、纯天然的地方出美人。这一幕“美救英雄”瞬间就让苏青瓷觉得他这就是遇到了他到古代来的第一个女主角啊。
  一想到自己以后的媳妇会是眼前这个大美人,苏青瓷浑身的力气都涌了上来,一下就站了起来,拖着瘸腿蹭到马车跟前来,“姑娘,我真的会作词。”
  纪澄哪里会理会苏青瓷,榆钱儿一个眼色那车夫就将苏青瓷拖到了边上去,然后拿出凳子来让榆钱儿踩着上车。
  苏青瓷一见榆钱儿上车,立即又扑了过来,他生怕就这么错过了纪澄,忙不迭地念道:“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词自然是好词,纪澄咋一听就迷上了,只是这词她虽然没听过,却不太相信是眼前这男子能做得出来的,若是不想上当,就该一走了之。
  可是所有的上当受骗都源于贪念。纪澄也是有贪念的,若这词真是他做的呢?如此好词若是拿去给沈萃唱,想必中坛选艺得胜的机会会更大一些。
  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态度,纪澄对柳叶儿低头说了句,“把他带去兰花巷。”
  这世间与许多的机会,可人总是因为这样的恐惧那样的顾忌而与它擦肩而过。所以他们都不相信苏青瓷,因为被这样的人骗了实在太丢面子。
  至于纪澄,她奉行的原则是被欺骗一千次也没关系,只要抓住一次机会就翻本了,所以她会在苏青瓷的身上投资,何况施舍这点银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刚到傍晚时分,柳叶儿就到纪澄跟前儿来回话了。
  “姑娘,那个苏青瓷有些奇怪,他连字都写不清楚,却能念出绝佳的词句。”柳叶儿将两页笺纸递给纪澄。
  纪澄接过来看了看,“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
  除了这首词外,另外还有一首绝佳之句,读来都叫人心神悸动。
  “可打听清楚他的来历了?”纪澄问。
  “他这个人前言不搭后语的一看就是在骗人,口音也听不出是哪里来的,音调怪异得紧,虽然会写字,可是和咱们的又不一样,勉强能猜出是什么字儿来,他说咱们这字叫繁体什么的,他的叫简写,我也听不懂。”柳叶儿道。
  纪澄也听不懂,“你让莫管家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只一条别让他出门,至少在六月二十六之前不许他出门,此外找本字帖让他练一练咱们的字。”
  柳叶儿点了点头。
  而纪澄这厢却带着苏青瓷写的两首词去拜访了连先生。连先生好诗文,如果这两首词她都没听过,那十有八九就是还没有传世的。另外纪澄又自己誊抄了好几遍这两首词,让柳叶儿和榆钱儿分别拿去问纪家铺子的掌柜。
  这些个掌柜的走南闯北,烟花柳巷也去过不少,当今诗词许多最初都是从这些地方流传出来的,许多名士资不抵债时,就喜欢以诗词来付花楼之酒资,苏青瓷就是跟这些人学的。
  结果连先生和那些掌柜的都说没听过这两首词。而连先生对这两首词简直爱不释手,直呼乃是天上之绝句,十分想见一见这位苏先生。
  纪澄只好撒了个谎应付过去。
  “看来这两首词真是苏先生写的啦?”柳叶儿不敢置信地问纪澄。而她自己的话里已经不由自主地就尊称苏青瓷为先生了。
  纪澄道:“不好说。”不过对纪澄来说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词是好词,又不为人知这就足够了。
  “你让那位苏先生再写一首词来,最好是激昂豪迈的。”纪澄道。
  第46章 如神助
  柳叶儿点了点头,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儿,结果却是气呼呼地回来的,“这苏青瓷简直岂有此理,一点不懂知恩图报,尽然还敢肖想姑娘。”
  原来柳叶儿让苏青瓷写词,他就是不写,还说写词需要灵感,譬如如果能见着纪澄,指不定他的灵感就冒出来了。
  “姑娘别去见他,他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有法子叫他再也不敢这样说话的。”柳叶儿道。
  纪澄摆了摆手,“你逼也逼不出,逼急了他就只能应付你。我今日去余先生那里学画,学完后会转道去兰花巷。”
  苏青瓷再次见到纪澄的时候,心里头那个荡漾真是无以言表,他以前看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类的形容词只觉得夸张,可如今见着纪澄后却又觉得古人还不够夸张。
  “小生谢过姑娘当日的援手。原本姑娘有求,小生不该不应,只是这吟诗作词确实不是关在屋子里就能想出来的。”苏青瓷彬彬有礼地道。
  可是苏青瓷的这一套行礼在纪澄看来却是诸多别扭,无论是手抬的高度,还是袖口与手腕的距离都很成问题,可见他并非出自世家,甚至都不像进过学堂的人,不过这人的脑子倒是不坏。
  “先生误会了,我并无限制先生自由的意思。先生所作的词句实在惊才绝艳,若是唱出来足可绕梁三日。如今恰逢中坛选艺,我想请先生多等待几日,先生这样的才华不该被埋没。”纪澄道。
  苏青瓷心里直“啧啧”,瞧瞧,这就是千金闺秀和丫头的区别,说起话来叫人听了真仿佛夏天吃冰淇淋一般舒服。
  “哦,原来如此,倒是苏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姑娘见谅。”苏青瓷道。
  “都是我的丫头没有说清楚,怎么能怪先生呢。只是还请先生谅解,这中坛选艺我们是求新求奇,所以不得不挽留先生几日。”纪澄道。
  “我懂,我懂。”苏青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这是怕他出了门大嘴巴的把词说了出去,可就坏了事儿了。“姑娘对苏某有搭救之恩,又有赏识之恩,苏某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但凡是苏某写给姑娘的诗词,绝不会再写给他人。”
  纪澄现在有些喜欢苏青瓷了,人聪明一点儿就是好交流,“那就多谢先生了。”
  这厢纪澄拿到苏青瓷新写的词时,离六月二十六的日子已经非常近了,她拿着苏青瓷做的词去找沈萃时,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机缘,还是沈萃的机缘,居然恰好在此时遇到了苏青瓷。
  所以啊,有时候人真的需要气运。
  沈萃看着纪澄手里的花笺,读了一遍《破阵子》,“这是哪里来的啊?”
  “新近遇到的一位先生,人穷困聊得紧,但我看他的词做得十分好,想必不过是龙困浅滩而已。”纪澄道。
  沈萃又拿着那首词吟了一遍,“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沈萃自然也知道是好词的,只是她们很少唱这种词,总让人联想起血腥而荒冷的边关,于她们这些闺阁女儿而言,实在太过遥远,“怎么就做了这么一首词呢?”她有些抱怨,若是再柔媚些就好了。
  纪澄道:“你想赢筠姐姐就得出其不意。现在大家都喜欢吟唱那些软媚之词,你唱这一出,又是马球赛,定然能赢得七宝盟的关注的,他们听见一首,就会想知道你在中坛献艺那天会不会有更好的词出现。”
  沈萃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着纪澄,“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选的唱歌?”
  纪澄早就料到沈萃肯定要问的,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我偷偷跟着你听见的。”
  沈萃拍案而已,指着纪澄道:“我就知道你会偷看的。”
  纪澄摸摸鼻子道:“我也好奇嘛。”
  沈萃冷冷地哼了几声,想要拒绝纪澄的好意吧,可又舍不得这首好词,于是别别扭扭地道:“你觉得我用了这首词真的会赢吗?”
  这个纪澄哪里敢保证,只道:“至少赢面大一点儿。”
  沈萃试着哼了哼这首名为《破阵子》的词,可总觉得很别扭,虽然词看着十分新颖,却和大秦的曲牌对不上,“这首词怎么配不上曲啊?”
  纪澄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等沈萃提醒时她自己在心里哼了几句,才发现确实有些别扭,不过这也难不倒纪澄,“我们去找寒碧姑姑,让她试一试。”
  纪澄想着配不出曲更好,也不知道苏青瓷是来自哪里的,古里古怪的,写的字和她们大秦似像非像,连作的词也是似像非像。
  沈萃屋子里的事儿鲜有能瞒得过纪兰的,所以纪澄帮她的事情,纪兰自然很快就听说了,便背着沈萃将纪澄叫了过去。
  “为了阿萃的事儿,这次真是辛苦你了。”纪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