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张溥等人的密谋,温体仁多少知道一些的。他跟东林党的关系一向微妙,一方面对东林党人大加打压,但另一方面又对东林党有颇多倚重、合作之处,只能说,他跟东林党还真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好基友。得知基友的密谋之后,温体仁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拿着密报连连苦笑:“倒阁,倒阁,又是倒阁!这帮伪君子,真的把倒阁当成包治百病的万能金丹了,真以为换个人坐到老夫这把交椅就对付得了那个姓杨的了?”
  ————他现在的处境相当的不妙,简直就里外不是人。从表面来看,他这届内阁是自张居正之后最成功的一届了,先是遏制了流寇泛滥之势,稳住了局面,接着旅顺大捷,杀敌俘敌多达三万,实乃辽事以来第一功;挟此大胜之威,明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歼灭了被堵在伊洛河谷和流窜入真定府的五十万流寇,困扰大明二三十年的流寇之乱终于被平定了。这赫赫战功,就算跟明初相比也并不逊色多少,他这个首辅,理应名垂青史。然而,让他万分尴尬的是,这些战功跟他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旅顺之战是杨梦龙极力坚持要打,最后将举国精兵压上去才打赢的,平定流寇也是天雄军和河洛新军一手包办,没他什么事。由于杨梦龙势力急剧膨胀,而内阁始终拿不出有效遏制的办法,文臣集团对他这个首辅非常不满,再这样下去,武将可要翻天了啊喂!你这个首辅是干什么吃的!?而文臣集团对武将长期肆无忌惮的打压、欺凌的副作用也日益显现出来了,你们这些王八蛋除了给我们添乱还会干啥?温体仁,说你呢,管好你手下那帮废柴,别再让他们给我们添堵了行不行!?同样的,崇祯对温体仁也越来越不满意,因为碰到大事温体仁总是很难在第一时间拿出行之有效的应对措施来,向他征求意见只会被他云里雾里一通乱绕给绕晕,而如果找杨梦龙,杨梦龙总是很快就能拿出主意来,或者帮他找到有主意的人……既然如此,我花这么多钱养着你这个首辅有毛用?现在崇祯对温体仁的要求已经降低了很多,不求他能拿出什么治国平天下的策略————就算他能拿出,崇祯也不敢用,吃亏吃得太多,学乖了————只求他能管好那帮疯狗般的言官,别让他们四处乱咬给自己添乱就行了。
  问题是,温体仁连这帮疯狗都管不住……别忘了,言官从来都不是单兵作战,他们也是分成几派的,背后的主子让他们咬谁他们就咬谁,温体仁同样是他们要咬的对象。言官对温体仁很不满,你连个拔扈的武夫都收拾不了,居然还想向我们抖威风?去死吧!
  满朝势力,居然都对他越来越不满,一个首辅当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失败透顶了。
  温体仁心里很委屈。表面上他什么都没干,可暗地里跟杨梦龙斗了不知道多少回。没有他撑腰,给口缺熊明遇做胆也不敢在阅兵前夕处处刁难杨梦龙;没有他撑腰,那些跟杨梦龙唱反调的缙绅早就被杨梦龙挂到树梢上去了;没有他撑腰,左小受和刘泽清敢跑到信阳去撒野才是怪事!虽说这些努力都是失败的,但我也是做事了的好吧!现在倒好,杨梦龙如日中天,无人能制,而东林党那帮王八蛋在这要命的关头不想着如何齐心协力扳倒杨梦龙,倒在酝酿着倒阁了!
  你奶奶的,除了倒阁你们还会点别的吗?
  头疼万分的温体仁咬了咬牙,对王应熊说:“跟郑芝龙打个招呼,让他加大海上打击力度,不要仅仅局限于打击广东海商,遇见跟姓杨的有生意往来的商船,碰到一艘打沉一艘,出了事,老夫替他兜着!”
  王应熊吃了一惊:“这不是在逼杨贼对郑芝龙开战么?”
  温体仁冷笑:“就是要让他们开战!郑芝龙,一介海盗而已,欺朝廷水师衰落,乘势崛起,雄据南海;杨梦龙,一介武夫,在大凌河之战中碰巧立下了些许战功,又以奸计迷惑皇上,步步高升,一发不可收拾;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是要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不管谁输谁赢,最终都必将元气大伤,到时候要收拾他们就容易得多了!”
  吴宗达说:“首辅所言甚是!杨贼再强也只是陆战强,到了海上就成了一条虫;郑芝龙纵横四海,所向无敌,但是到了陆地,远不是杨贼的对手!他们一旦斗上,势必旷日持久,彼此的实力都将大大受损,朝廷可以从中运作的地方极多,操作得好的话,两个一并拿下都不是不可能的!”
  温体仁说:“但愿如此吧……”但是想到杨梦龙那连雹灾都能变成甘霖的逆天能力,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显得有点儿底气不足。杨梦龙那个混球实在太邪门了,似乎就没有什么难得住他的,见鬼,真是见鬼!
  打定主意,这几位一起上奏崇祯,都说眼下海盗闹得非常厉害,必须让水师加大海上巡查力度,片帆不得出海,以绝海盗之患。崇祯觉得这是好事,也就同意了,大明海上走私活动确实是猖獗了一点,不加大打击力度,那是万万不行的。
  政策是好政策,问题是明末一切政府的施行,跟“正常”二字压根搭不着边。圣旨一下,公文一出,郑芝龙闹得更来劲了,专挑广东海商和跟杨梦龙的贸易往来的欧洲船队抢,反正现在在南海活动的欧洲殖民主义者跟海盗一个路数,打击他们,谁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是,让郑芝龙比较郁闷的是,那些欧洲船队运输的货物颇为古怪,大多是硫磺、木材、锡锭、磷矿石、海鸟粪、硝石之类,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像硝石、硫磺还能拿来做火药,木材也可以用来造船,但是磷矿石、海鸟粪之类的东西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是垃圾,送给他们都嫌占地方,干脆开炮把船打沉拉倒!
  于是,就在杨梦龙忙着赈灾的时候,两三千吨磷矿石和海鸟粪被郑芝龙用炮弹送进了海底。
  好不容易,河南、山东的形势终于稳定下来了,拖欠多年的商税、田税连本带利地收了上来,靠着这笔钱,两省百姓迅速恢复生产,有条件的地方补种水稻,条件较差的地方就种土豆、红薯、亚麻等生长周期比较短的作物,土豆和红薯可以顶肚子,亚麻可以卖个好价钱,先熬过这一年再说。而东林党那帮鸟人被报纸一通狂黑,很成功的成为众矢之的,好些高调唱得特别响,品德操守却在水平线之下的家伙甚至被愤怒的老百姓泼了粪水,来自亿万平民百姓的愤怒让一向认为天老大他们老二的东林党人有点儿心里发毛,多少收敛了一点,不敢再目中无人的颠倒黑白了。摆平了众多麻烦的杨梦龙终于有空了,兴致勃勃的来到军马场,看望那些来自欧洲的战马————有几百匹欧洲战马早在大半个月前就运送到河南了,他一直抽不出时间来看一眼。
  其实欧洲的战马质量一直不怎么样,蒙古西征的时候,欧洲骑士发现他们战马的质量还远不及蒙古人的。好在在十字军东征中,大批优秀的阿拉伯战马马种被输送回欧洲,与欧洲本土的马种杂交,经过几百年的培育,终于青出于蓝,拥有了全世界最优秀的战马。这不,马场中那些欧洲战马异常的高大、健壮,鬃毛带着油光,嘶声洪亮,脾气也相当的火爆,看得杨梦龙两眼放光。他亲自挑了一匹灰色战马骑上去,纵马飞驰,过足了瘾才下马,拍着仿佛刚刚活动开的战马的身体叫:“好马,好马!这耐力,这爆发力,把建奴骑兵六条腿都追断都绰绰有余了!”
  钟宁笑着说:“据凯瑟琳小姐说,这些战马来自波兰。波兰人用本土马跟鞑靼人的战马杂交,培育出了优秀的马种,这些战马可以负重两百斤迅速进行千里机动,稍稍休息后便可以马上发动冲锋,实乃不可多得的良驹。”
  杨梦龙撇嘴:“你别听她瞎吹,负重两百斤千里机动?那至少也得跑废一大半!不过这马确实不错,有了它,我们的枪骑兵的冲击力会变得更加强大,甚至第一波次的冲锋就给予敌军毁灭性的打击!”又看了好几匹,越看越满意,让钟宁从中挑出几匹最好的准备作种马。
  数十匹夏尔马引起了杨梦龙的强烈兴趣。夏尔马大概是世界上最为高大的马种了,肩高将近两米,体重普遍在六百公斤到八百公斤,有些营养过剩的甚至能长到一吨,堪称马中骆驼。这样的大块头显然不太适合骑兵作座骑,但是用来拖拽大炮却是再合适不过了。他指着一匹黑色夏尔马啧啧惊叹:“我的乖乖,太高大了,就算一座山都拉得动哟!”
  薛思明说:“可惜速度不够,不能作为战马使用,真是太可惜了!”
  杨梦龙说:“你就知足吧,已经有那么多优秀的战马可供骑乘,就别再看到四个蹄子的就想着能不能作战马使用了!”
  正说着,一辆马车飙了过来,车没停稳,凯瑟琳便跳了下来。也不知道这洋妞是不是吃了枪药,非常生气的样子,胸部急剧起伏着,那叫一个波澜壮阔……她毫不客气地对杨梦龙说:“杨,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杨梦龙一脸蒙逼:“怎么了?我什么时候欠你解释了?”
  凯瑟琳气愤地说:“我相信你,所以掏空了城邦的财富,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跟你交易,你身为东方的总督,是不是有义务保障我们的人身安全和财产安全?现在我们一支运送战马和财物的船队在杭州湾被抢了,十几名水手被打死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杨梦龙吓了一跳:“你们的船队被人抢了?谁干的?”
  凯瑟琳咬牙说:“郑芝龙!除了他还有谁?”
  杨梦龙的面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