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容歆稍稍跟她们解释了一下她这个女官是怎么回事,又言明,后宫的女官和朝堂上的官员是不同的。
  几个小格格们一听,皆将失望明晃晃地表现在脸上。
  容歆含笑看着这些直白许多的蒙古格格们,回想起那些个在宫中待年的蒙古姑娘,心中有些遗憾。
  便是同根同源,长在深宫中与自小长在草原上,到底还是不同的。
  若是没见过更广阔的天空便罢了,可见到之后却只能折翼,做一只家养的听话的鸟儿,心必然会生病的。
  而心病,自古便难医……
  或许是因为那个熟悉的名字,容歆又想到了她初随讷敏入宫后,见到的第一个香消玉殒的姑娘。
  那时的她也与现在不同。
  “诶?他是不是往这儿来了?”
  “好像是……”
  “快走!”
  “走走走!”
  容歆见几个格格眼神诡异地看着她身后,然后迅速跑开,一回头便见到准噶尔部的使者直直地朝着她走过来……
  雪青咽了一口口水,紧张道:“女、女官,该不是来找你麻烦来了吧?”
  容歆淡定地用眼神安抚她,随即在对方停在她面前时,客气有礼地微微福身,“使者大人安好,大队已经进入密林狩猎,不知您来此所为何事?”
  布日古德背上背着重弩,紧紧盯着容歆,道:“听说你叫容歆?你想要什么猎物?我猎来送给你!”
  雪青等人皆震惊地看着他。
  容歆挑眉,语调平缓而果断地说:“您客气了,无功不受禄,不敢收您的猎物。”
  “你拒绝?”布日古德一脸不可置信,“我是准噶尔部受大汗亲赞‘勇猛无比’的勇士,草原上无数的姑娘想要嫁给我,你为何拒绝?”
  容歆听出点儿什么,问道:“使者大人如若不介意,可否告知年龄。”
  “二十一岁。”布日古德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过我年纪虽大,却还没娶夫人。”
  容歆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的络腮胡子,这孩子……长得可真着急啊!
  布日古德原还扬着下巴,却在她的视线下渐渐恼怒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知者不怪。”容歆刻意使眼神慈祥起来,道,“年轻人,许是我修心养性得法,所以你看不出。事实上,我生于顺治九年,若不是进宫,成亲早些,都能生你了。”
  布日古德脸上的表情尽收,面无表情地与容歆对视,“你再说一遍?”她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好像又不那么懂了。
  容歆极富耐心道:“我今年三十有七了。”
  “我作证。”雪青满眼同情道,“我们女官是瞧着年轻些,若非如此,宫中早该称一声‘嬷嬷’了。”
  容歆嘴角一抽,十分想要扶额,怎么雪青这一句话比准噶尔使者多少话都更刺耳?
  而布日古德咬紧牙关,狠狠地看了容歆的脸一眼,大踏步转身,一跃上了马,扬鞭策马狂奔出她们的视线。
  雪青踮脚张望着绝尘而去的人影,啧啧道:“咱们在京城哪碰到过这样的事儿?果然还是这外边儿新奇事儿多。”
  容歆弹了她一下,道:“得了,雪青嬷嬷,咱们回殿下帐中吧。”
  “女官!您怎地这么叫我!”
  “回敬一二。”
  “哼!”
  第91章
  因着布日古德不避讳地出现在容歆面前, 很多人都听到了二人之间简短的对话,并且使之迅速传开来。
  结果就是, 容歆更出名了……
  她们一行人回太子帐篷,这一段路, 一直有人在偷偷打量着容歆, 也不知道通讯不发达的时代,怎么就传得这么快。
  而且不光是营地处,连刚刚去打猎的众人, 也或多或少地听到了准噶尔使者向容女官求好却被反杀的事。
  太子和大阿哥驱马并行,遂太子听人汇报, 大阿哥也跟着知道了。
  两人皆脸黑, 然而他们还未说什么, 经希率先愤怒地扭转缰绳, 双腿一夹,跑到准噶尔使者, 尤其是布日古德面前。
  太子和大阿哥对视一眼, 皆未动, 安静地站在远处看着经希去找茬。
  经希比布日古德小几岁,个头身量皆比不得布日古德,他又刮了原先留起来的胡子, 因此显得年龄更加小, 和大络腮胡的布日古德面对面, 几乎像是两辈儿人。
  他为了撑起气势, 挺起胸膛, 扬起下巴,不屑道:“你当容女官是普通的宫女们?竟也敢到她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布日古德还未从打击中回过神,懒得搭理他,脚下一蹬便欲走,却又被经希的马横拦住。
  “且不说容女官未有婚嫁之意,就你这人邋里邋遢的模样,还想觊觎她?”经希审视地上下打量他,最后定在他的脸上,嫌弃道,“她最讨厌胡子拉碴的人,脏兮兮的!”
  “小子你说谁脏!”布日古德身后一个男人怒视经希。
  经希是谁,除了头顶上的什么都不怕的小郡王,立即回瞪回去,“谁应说谁,怎么?敢做不敢当?”
  “小崽子你……”
  “阿木尔!”布日古德喝住手下,继而看向对面的小子,忽而冷笑道,“毛都没长全的小子,也就一点儿张牙舞爪的本事,要是男人就用猎物一分胜负,别逞口舌之快。”
  “比就比!本郡王会怕你?”
  “若是输了……”布日古德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
  然还未等他说出什么,太子便骑着马行至此处,笑着打断道:“围猎本就有比较,既然经希和使者有兴致,不若便由我为你们二人做个见证,若是谁输了,便自动割爱一件珍惜之物,如何?”
  布日古德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片刻后,爽朗大笑道:“我便给大清太子一个面子。”
  他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弯刀,“这是我们准噶尔部大汗赠与我的佩刀,只有族中第一勇士方可得,是我身上最珍惜之物,你若是能赢了我,它就是你的了。”
  随太子而来的大阿哥眼睛不由自主地定在那把弯刀上,他好武,对武器也更加有研究,那弯刀刀刃锋利,寒意森森,刀背和刀柄处皆有神秘的图腾,仅从外观便可知是一把神兵利器,而且是见过无数鲜血的利刃……
  经希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且对方如此阔绰,他自然不可能落于人后,当即便从背上拿下他的弓,道:“这是我阿玛为我打造的角弓,价值千金,便以此做赌注。”
  布日古德瞧了一眼弓臂上精美的花纹,嗤笑,“华而不实的东西,我就让你代为保存一日,以后可就不是你的了。”
  此时两方对峙,大阿哥自然是站在经希这一边,听了布日古德的话,面无表情道:“使者话也莫要说得太早,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布日古德与其余准噶尔部的人对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嚣张至极地策马奔向密林。
  经希一股斗志直冲头顶,咬牙道:“今日我非赢不可!”
  太子闻言,道:“那便走吧,咱们已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驾!”大阿哥率先一步朝着西北方向出发,“走这个方向,猎物多。”
  大阿哥来过兴安围场不止一次,比太子等人更加了解围场,因此众人也不反驳,直接跟在他身后往林中赶。
  此处既然是皇家狩猎场,便会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有与太子和大阿哥选择了一个方向的人,皆会让路或者稍稍放水,以便太子和大阿哥能够猎得更多猎物。
  可即便如此,他们带着护卫跑了两个时辰也只猎得一些山鸡兔子之类的小猎物,根本不足以和布日古德比拼。
  经希欲言又止,大阿哥直接命令道:“继续往深处走。”
  太子看向密林深处盘根交错的树木,理智道:“胜负固然重要,然我等皆非经验丰富的猎手,恐怕不甚安全。”
  侍卫们自然不敢放着太子和大阿哥去危险之地,也纷纷劝起来,言语间甚至暗示,他们会猎齐猎物,绝不会教小郡王输了比试。
  然少年人的意气自然不允许他们以这般手段投机取巧获胜,便是太子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并不赞同。
  以太子的想法,输了便是输了,技不如人绝非不能承认之事,但若是以侍卫的猎物充作他们所猎,欺骗于人却也是自欺欺人。
  于是,太子认真甚至稍显严肃道:“输了便是输了,技不如人绝非不能承认之事,怎可以侍卫的猎物充作我等所猎?”
  而大阿哥一听,反驳道:“时辰尚早,何必早早便认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大阿哥也不等太子回话,又道:“太子若是不愿继续向前,我和经希也可,左右有这么多护卫,有何好怕的?”
  统共也才二十多个护卫,若是太子离开,必定要带走一半,他们二人狩猎更加不安全。
  且太子只是理智出言,实际也恼怒于布日古德的轻浮,并不想准噶尔部的人太过得意,便改口道:“罢了,还是一并走吧。”
  “早便如此,何必又耽搁了这么久?”
  唯有大阿哥敢这般与太子说话,侍卫们皆垂头,大气不敢出。
  经希不管那么多,只焦急道:“那快进去吧,不然天黑了。”
  一行人踏进了围场中几乎未曾有人踏足的密林,骑马进去倒并不如站在外头看到的那般幽深可怖,只草和树皆高了些,行得极慢。
  侍卫中,有拿着长棍在前击打草丛的侍卫,也有在后面留记号以防迷失方向的,更多的则是团团护卫在太子和大阿哥身侧。
  “嗷呜——”
  众人隐隐闻得狼嚎声,侍卫们缓缓向太子和大阿哥靠近,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经希却是激动道:“狼几乎是成群结队的,若是咱们灭了狼群,必定会赢了那准噶尔部的蛮子!”
  太子和大阿哥看向对方,眼中皆有些意动。
  不过太子谨慎,点了一个侍卫,命他先小心去前头查看一二,若是他们应付得了,再向狼群而去。
  对他如此安排,大阿哥并未反驳。
  那侍卫领命前往,一刻钟多便回,语气轻松道:“回太子殿下、大殿下,奴才方才仔细察看了,只有十来头狼,咱们足以对付。”
  此时刚进未时,时辰尚早,若是他们猎得这十来头狼为战利品,莫说赢了准噶尔部的那群蒙古人,便是拔得头筹也并非没有可能。
  众人面上皆有些欣喜。
  大阿哥更是连声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快前头带路!”
  一行人左拐右拐行了将近一刻钟才出了密林,太子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及至又行了片刻,三四十头狼呲着尖牙凶狠地围过来,立即便去看先前带路的侍卫,然而那人已经不见了。
  显然大阿哥也想到了这一点,咬牙怒骂一声:“该死!”
  而他话音刚落,密林中一只箭直直地射向狼群,正中一只狼的腹部,血瞬间便顺着它的伤口涌出。
  野兽皆有凶性,更不要说此时还有血腥之气牵引着它们,狼群顿时便躁动起来,纷纷嚎叫着冲向众人。
  侍卫们迅速抽出腰刀,一刀接着一刀砍向扑过来的野狼,控制不住因狼群而恐慌的马匹,他们便纷纷下马与狼群拼杀。
  经希自知有错,却顾不上愧疚,冲在前头,口中大喊道:“太子殿下!大殿下!请撤回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