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容歆答道:“太子殿下留京,大阿哥并其余几个阿哥随行南巡。”
  之前围场那一遭事之后,康熙便言明日后不准太子轻易出京,所以太子留京根本不意外。
  “大福晋月份大了,大阿哥还要出京?”
  容歆笑了起来,“您可是教我影响了?”
  齐嬷嬷怔然,一时摸不清她为何如此说。
  容歆收起笑容,淡淡道:“天下皆在男人手中,自是没有迁就女人的道理,偶有一痴情的男子,便要吹嘘到天上去了。”
  当朝代表,便是明珠的长公子纳兰性德,因着几句流传于世的情深之词便果真成了情圣一般的人物,使得世家贵女皆心向往之,天真的可爱又可怜。
  偏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尽是贤良淑德,容歆心中冷嗤。
  而齐嬷嬷闻言,叹了一声,冲着容歆招招手,待她坐得近了,道:“我如今倒并不觉得你这般有何不好了,甚至颇觉幸运。”
  “只是……”齐嬷嬷摸上容歆的脸,叹道,“你如今可有觉得累?明明厌烦却又要顺应……”
  容歆抬手覆在齐嬷嬷手上,弯起嘴角,语气轻松道:“其实尚可。”
  因她只是顺应,并未屈从,且一直尽她所能做着很不错的事,没有人知道也无所谓,她内心是满足的。
  齐嬷嬷药劲儿上来,渐渐有些昏沉。
  容歆扶着她躺下,又为齐嬷嬷盖上被子,这才拿出另一封密信,慢慢看着——
  淑贵妃佟佳氏病情加重,极少露面;
  德妃乌雅氏和宜妃郭络罗氏依然是高位嫔妃中较为受宠的;
  荣妃马佳氏近来常去贵妃钮祜禄氏的长春宫小坐;
  惠妃因明珠罢官低调许多,近几月又恢复往常的姿态……
  容歆最在意的是,信里还说十阿哥胤俄意外摔断了胳膊,而钮祜禄贵妃罚了十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之后,又调换了宫中不少人。
  自去年淑贵妃病重,钮祜禄·济兰便一直执掌整个后宫,按理来说已经是大权在握,但从未这般大动作地调换人……
  恐怕其中是有什么事有所怀疑却未能查明。
  “咳!”
  齐嬷嬷睡梦中咳了一声,打断了容歆的思绪,她便没有再想此事,而是轻手轻脚地收好信,走出屋子。
  与此同时,长春宫中——
  贵妃钮祜禄氏侧躺在卧榻上,右手支着头,闭眼小憩。
  贵人赫舍里氏从外头走进正殿,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一边说道:“今儿紫禁城这雪可真是大。”
  钮祜禄氏缓缓睁开眼,道:“您身子柔弱,何必出去?倘若受了风寒,难受的便该是你了。”
  赫舍里氏柔柔地笑了笑,“哪里有那般弱了?再说我只是去瞧了一眼胤俄。”
  “胤禩还在那儿?”
  “嗯。”赫舍里氏坐下,白皙的手捧着茶杯暖手,“他们兄弟自小一起长大,胤俄眼巴巴地不舍得,胤禩又愧疚着没照顾好他,便答应再留一会儿。”
  “多留一刻也能教他傻乐许久。”
  “咱们十阿哥性子开朗。”赫舍里氏笑得极温柔,倒是比钮祜禄氏这个亲额娘看起来更像个母亲。
  而钮祜禄氏却道:“但凡有几分胤禩的机灵,也不会教人引着去滑冰,摔断了胳膊。”
  “他还小呢……”赫舍里氏揪心地说了一句,又问道,“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钮祜禄氏坐起身,冷冷道:“还用查吗?我如今在这个位置上,看我不顺眼的便没少过,此次是这个做得,下次难保别人不会做旁的事,只需震慑,教她们全都知道我也不是个好性儿的。”
  “你要如何做?”
  “权力最是引人趋之若鹜……”钮祜禄氏勾起一侧嘴角,“我偏要教她们摸也摸不着,只能瞧着我宫权在手,死死压她们一头。”
  赫舍里氏秀眉轻拢,犹疑道:“你先前不是要撒手吗?你若是没了宫权,想必也不会有人在针对你。”
  “我还是贵妃,膝下有八阿哥和十阿哥,还有你,但凡想针对我,理由能寻出千百个。”钮祜禄氏眼神一厉,“但我如今却是知道了,若是没了权柄,谁都能欺负了去!”
  赫舍里氏面上闪过几分自责,“是我没用,也帮不了你什么。”
  钮祜禄氏见她如此,浑身的冷意顿时散了干净,取了她手心中的杯子,抓紧她的手,笑道:“珂琪姐姐说得什么话,若不是有你陪着我,单那两个孩子我便束手无策了。”
  赫舍里氏抿唇一笑,劝道:“胤俄受伤,你若是软和几句,他哪会跟你置气?”
  “又与你抱怨了?他不知道你与我最亲近吗?”钮祜禄氏说完,自己便答道,“他定然是不知道的。”
  赫舍里氏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谁又知道你私下里是这般长不大的性子。”
  “我只要珂琪姐姐知道。”
  赫舍里氏眉眼柔和,随即渐渐收起笑意,眼中显出几分担忧来。
  钮祜禄氏见状,问道:“怎地了?”
  “济兰,咱们先前不是与容女官说好,太子妃嫁进来,便想法儿将宫权交到太子妃手上吗?”
  钮祜禄氏垂下眼,道:“便是我放手了,谁又能保证宫权会到太子妃手中?”
  “容女官想必是有法子的……”
  “她如今在东陵,能有何办法?”钮祜禄氏越发坚定道,“太皇太后去了,皇太后不管事,谁能做主?若是皇上没想给太子妃,咱们便失了主动,我如今绝不愿如此。”
  “这……”
  她说的极有道理,赫舍里氏也说不出反驳之言,便只能顺从。
  第115章
  钮祜禄贵妃当着赫舍里氏的面, 说是不在意幕后之人是谁,不查却是不可能的,明里暗里查了许多日, 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你确定亲眼看见永和宫的太监小叶子淋了一桶水从那儿经过?”
  永和宫主位, 是德妃乌雅氏。
  御花园的洒扫太监唯唯诺诺回道:“是,奴才当日在那儿当差, 确实瞧见了叶公公的身影。”
  洒扫太监详详细细地将所见尽皆说了出来, 钮祜禄贵妃面容平静地听完,方才道:“此事暂且不必宣扬,继续做你的事。”
  “是, 奴才遵命。”
  “水墨,看赏。”
  水墨应下, 抬手请洒扫太监出去, 从袖中掏出几片金叶子,又嘱咐道:“不可教人知道你今日来长春宫所为何事?记住了吗?”
  洒扫太监贪婪地看着她手中的金叶子,连连点头:“水墨姑姑放心,奴才机灵着呢!若有问起,便说是贵妃娘娘交代扫干净御花园的雪。”
  水墨这才将金叶子递过去, 目送他离开之后方才回正殿。
  钮祜禄贵妃听到动静,从沉思中回过神,随口问道:“可还说了些旁的?”
  水墨摇摇头, “没有, 只是奴婢瞧着是个贪心的, 会不会蒙骗您?”
  “檀心才去查了, 那日确实是他在十阿哥摔倒之处洒扫。”钮祜禄贵妃淡淡道,“当时还有一人在另一侧,说是也瞧见了一个好似永和宫太监的身影。”
  水墨顿时便气愤道:“既是如此,咱们何不直接告诉皇上,请皇上做主治德妃的罪?”
  钮祜禄贵妃缓缓摇头,“证据不足,再私下查查吧。”
  “是,娘娘。”
  第二日,众妃去向皇太后请安,钮祜禄贵妃未查出确切的结果本不欲针对德妃什么,却不想德妃率先对她阴阳怪气起来。
  “贵妃娘娘年纪轻,只得了十阿哥一个宝贝皇子,难免宠溺的过了,以至于玩心过甚。”
  德妃平素都是一副蕙质兰心的柔情模样,暗戳戳的机锋不少,但这般直白地口吻并不多见,以至于旁的妃子纷纷侧目。
  如今宫中两贵妃、四妃占据高位,嫔位以下皆不敌几人风头,自不敢在此时高调,遂只偷偷瞧了一眼便低下头不再张望。
  荣妃马佳氏是个嘴快的,一听德妃此言,立即便开口质问道:“咱们这么些人,就你德妃一人生了三个阿哥,如今这是暗指谁呢?”
  宜妃郭络罗氏瞥了荣妃一眼,转而嫌弃地看向德妃,讽刺道:“若说宠溺过盛,谁又能比得过你德妃?我家老五自小长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跟前,最是个憨厚的性子,跟旁的阿哥皆好好的,唯独和六阿哥总有吵闹,也忒霸道了些。”
  德妃冲着宜妃歉意地笑了笑,“皇上疼爱胤祚,我是个没见识的,不知道该如何约束,又惯常不会说话,宜妃姐姐莫怪。”
  皇上疼爱胤祚?说得好像皇上只疼爱六阿哥似的,荣妃和宜妃脸上皆不好看起来。但凡有儿子的,皆忍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在旁人口中有半分不如。
  只是两人皆碍于此时在皇太后跟前,不好毫无规矩地与她言语上针锋相对。
  而皇太后始终老神在在地半闭着眼坐在上头,对众妃之间的交锋如若未闻。
  钮祜禄贵妃懒得搭理她,道了一句:“既然知道自个儿不会说话,便少说话。”
  然而德妃似乎是真听不懂好话孬话一般,又转向钮祜禄贵妃,自责道:“贵妃见谅,我实在是无心之失。”
  钮祜禄贵妃勾着冷笑端起茶杯,喝茶拒绝与她对话。
  德妃却极执着,颇教人怜爱地咬着嘴唇,左右看了一眼众嫔妃,解释道:“贵妃娘娘,我绝无半分恶意,只是思及己身,心疼咱们十阿哥小小年纪便遭这一番罪而已。”
  惠妃呐喇氏从德妃张口始终便安静地喝着茶,此时却忍不住抬头看向德妃,眼神若有所思。
  德妃根本不在意她们的想法,仍然自说自话道:“听闻在长春宫中,一直是赫舍里贵人照看着八阿哥和十阿哥?这都是高位嫔妃方有资格教养皇子,赫舍里贵人贵人……”
  德妃说了个头,立即又满脸慌张歉疚道:“我绝不是说赫舍里贵人位卑,毕竟是先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但规矩如此,总有其道理……”
  她言语间带上了赫舍里氏,殿内诸人顿时一默,连太皇太后也睁开眼看向德妃。
  赫舍里氏本人微不足道,然她的亲姐姐是仁孝皇后,是以在宫中的地位颇有几分微妙。
  仁孝皇后在世时入宫的旧人们,感念于仁孝皇后当年的照拂,或多或少会对其客气几分,也不会因其无子无功便晋位为贵人而心生嫉妒。
  毕竟是首辅索尼的孙女,仁孝皇后的亲妹妹,众人不知皇上有何考量,但小赫舍里氏若是得一个妃位,恐怕也无人挑的出毛病。
  低位嫔妃的友善对赫舍里氏其实无甚大的影响,高位嫔妃们却不一样,单说淑贵妃佟佳氏,这些年心中对上位的野心众人皆心知肚明,可她和钮祜禄贵妃有所争斗时,也从未带上赫舍里·珂琪。
  更何况她和钮祜禄贵妃多年来感情甚笃……
  遂德妃这一言,顿时教诸嫔妃起了几分看好戏之心,皆想要知道钮祜禄贵妃会不会息事宁人。
  而钮祜禄氏从来便不是个好性的,旁的便也罢了,德妃公然暗指赫舍里氏逾矩,她不能忍。
  “淑贵妃姐姐身体不适,如今我暂代全部宫权,而长春宫里,我为一宫主位,长春宫中如何,赫舍里贵人如何,恐怕轮不到德妃来管。”
  德妃一听,立即忐忑地自辩道:“贵妃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非逾越管您宫中的事,只是好言提醒罢了,您若是觉着不顺耳,当我没说过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