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林愉抬头,“你说什么?”
  傅承昀垂眸,“为了他。”
  “哦。”林愉说话的声音就不由自主的轻了些,“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傅承昀默了片刻,直到林愉抬头看他,他才镇定道:“予卿。”
  予卿,予情,寄予了多少人情感的托付…
  第四十四章 夜踹  “还有就是…我也想……
  傅承昀熬了几天几夜, 满目警醒的守着血腥的屋子,风雪一路未断,就好像如影随形跟着他。
  萧清挽着血袖出来的时候他还一动不动的站着, 脸上胡子拉碴, 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萧清人有些恍惚, 他近乎崩溃的红了眼, 带着绝望问傅承昀, “我说万一, 万一意外, 大的小的…如何抉择。”
  这样的问题本不该问他, 可傅侯坐镇南阁,姜氏在行宫隐瞒,萧清自己…他是没有立场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替她受了生产之痛。
  傅承昀冷冽着脸,一身耀眼红衣在风吹之下飘着抖擞, 他斜睨着台阶上眉目清秀的道士。
  “我会杀了你,陪葬。”
  “我死不足惜, 都是应该…里面,如何抉择?”萧清急了。
  傅承昀却不松口, “傅家, 两个都要。你,两个都还。”
  萧清等不到答案,里面丫鬟已经开始哭泣, 就在他咬牙进去的时候,有人忽然拉住他,失力一般叫他,“萧清…”
  萧清回头, 看见傅承昀冰寒尽散,不经寒风的望着他,带着某种恳求,“不惜一切代价,留下我姐…”
  萧清脚步一顿,这还是这么些年傅承昀第一次叫姐,他就像行尸走肉,亲缘于他寡淡,这样隐忍着叮嘱,叫萧清一下子红了眼眶。
  他侧头和傅承昀说:“阿昀,谢谢。”
  “我将倾尽毕生所学,她在我在。”
  所幸,女子的尖叫止于破晓,早产的孩儿随着羊水而生。傅承昀进去的时候,经过生产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人爬起来,抓着他的手发抖,“孩子叫予卿,傅予卿。”
  “阿昀啊——”她满头大汗,泪水混着汗水流下,再不复以往高贵,“这是我侄儿了,弟弟…阿姐再看不到他了。”
  一声弟弟,藏了全部托付,其中愧疚煎熬在血脉相连的四目相对中传递,哪怕傅承昀铁石心肠也是红了眼眶。
  他抚着女子鬓发,笑道:“我在。”
  女子终于放心安睡去,“叫你为我难做了,这辈子终究是阿姐亏欠你,下辈子…你依旧做我弟弟吧!阿姐护你,记得回家啊!”
  傅承昀一愣,忽然就觉着这一路回来,他不冷了。
  “阿,姐…”
  林愉在外等了半晌,不见傅承昀出去,一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看着酣睡在冷水中的人,梦里叫着并不熟捻的阿姐。林愉看着他,心里酸涩急了,她其实可以想象,昨夜北院尚且危机重重,生产之地又是何等危险,傅承昀一个人撑着所有人的命运,他一定很累的。
  他瘦了许多,脸上胡子拉碴的,头发也打结了,眼底青黑都快赶上墨色,回来看着笑的时候满是血丝,身上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伤疤。
  眼前这个男子和仙云台初遇的玉梦仙姿大不相同,可她甚至觉得好看、怜惜,那声带着哭腔的阿姐听她几欲落泪,又不忍心叫醒他。
  傅承昀只觉得身上冰寒散去,暖洋环身,有人在他头上舒缓的按着。他挂念昨夜遗留的许多问题,疲惫的很也睁开双眼,就见林愉坐着,冬日的初阳照在她的眉眼,她正弯腰在他下巴轻轻刮着。
  他赶的急,路上也没在意这些,此刻被林愉捧着脸不由的有些难堪,却也不忍心叫她停,就安安静静的任她作为。
  林愉并不熟练,胜在耐心,许久之后修完了才见他已经睁开了眼,这样不知看了多久。
  他的目光太多柔情,和以往缠绵时的柔情又有不同,林愉不敢多看,笑道:“你醒了。”
  “恩。”
  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完用愈发粗粝的之间在她脸上摩挲,温柔的笑着。
  林愉被他火热的眼神看的羞涩,熬了一夜的脸上总是多了醉态的嫣红,“那起来吧!水都凉了。”
  其实水不凉,只是他坐着她站着,波光粼粼的水遮不住两颗浮躁的心,她有些害怕他的目光。
  傅承昀拉着她没放,“我走的这许久…阿愉想我没有。”
  “没有,谁要想你。”林愉羞愤,推开他就往外跑,没有看到身后傅承昀微眯着眼,里面诸多情绪,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这女子,越发骄纵了。”信不回,娇不撒,就连想他都不会主动说想他。
  林愉去了外面,傅承昀紧跟着就站起来,哗啦啦的水声听的林愉走的更快,他看到了也只是一笑而过。
  傅予卿身份特殊,照傅承昀的意思是要养在身边的。林愉以前觉得她该恨这孩子,毕竟是傅予卿打破了她对爱情所有的幻想。
  可当新生的孩子寻着柔软往她怀里钻,稚嫩面容和傅承昀有几分想象,只是玩闹往外吐着泡泡的时候,她忽然就恨不起来,连怨都没有。
  她只爱恋的看着他,好似透过傅予卿寻找幼时的傅承昀,那是一段她无幸参与,却又造就傅承昀模样性格的时光。
  傅承昀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年轻的女子逗着新生的孩子,一大一小的手你追我赶,虽没有笑声,看着也是高兴的。
  他眯着眼睛看着林愉,林愉的目光却不再留意他。
  直到他沐浴后带着暖意的身子贴上她,林愉才慢慢回头看他,“大白天的,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傅承昀弯着腰,将就着她的身子一手环着她,另一只手在她嗔怪的目光中直直略过,覆上摇篮里傅予卿尚小的面庞。
  “你想什么呢?我摸摸孩子而已。”
  林愉反应过来,去掰腰上不老实的手,奈何掰不动,反被他更紧的扣在怀里,鼻息亲昵的洒在她脸上的每一处,“你还说是摸孩子…”
  他按着林愉,眼中流光溢彩的凑过去,“不过夫人若是需要我做些什么,为夫也是愿意配合的。”
  “毕竟,我想惨了你。”傅承昀声音带笑。
  林愉歪头望着他,步子怎么也站不稳,她觉得傅承昀不像以前寡言,无论说什么话都能叫她噎话,这种感觉让人惶恐。
  “我没…”
  林愉拒绝的话没完全出口,傅承昀随机压着身子覆上来,肌肤久别重逢后的相贴,熟悉又陌生的涌动让林愉一颤,傅承昀扣着她的腰让人攀附着他。
  他吻着她,跋涉多日的人找到归途,一路的风雪被抛掷脑后,沉沦之中忽觉舌尖一疼,却是林愉狠心咬的。
  他不满的想要咬回去,可见她隐隐蹙眉又不忍心,只把人箍的更紧反问:“又怎么了?”
  男子的心情不算太好,毕竟兴致浓时被硬生生截断,得不到满足总是难堪的。
  林愉却不顺着他,挠着把人推远些,“你走开,我不要你…”
  姑娘的眼眸湿润,带着亲吻后的涟漪,声音娇媚叫人难以生气。
  傅承昀见此,能生什么气,他什么气都舍不得了。
  “林愉,三个多月了…”她附在她耳畔,心里好似蓄了一团火。
  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他很想问问她是怎么过的?看见那信是什么心情?又为何不回信?每次话一出口又觉得矫情,他所有的经历告诉他,他不能那样问,好似他真的就离不开她一样。
  林愉也好像猜到了,只是她也逃避着,推开他,抱起傅予卿。
  “相爷有心情逗我,不如想想怎么善后吧!”
  “恩,也不急。”傅承昀见她抱的辛苦,傅予卿也难受,就松开她。
  林愉极为复杂的看他一眼,“你只是不知道我昨夜做了什么,要是你知道了,焉能不急?”
  “你能做什么?”傅承昀不大在意,在他心里林愉做不成什么出格的事情。
  林愉逗着孩子,笑了一声,“我能杀人啊!”
  傅承昀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林愉也不急,两人沉默着直到他回过味,瞪大了眼睛问:“你说什么?”
  傅予卿被他吓到,张着手乱抓,林愉不满的瞪他一眼,“轻些,孩子还在。”
  傅承昀果真敛了神色,轻声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他倒也不是在意那些人,只是觉得林愉杀人有些错愕。
  “昨夜来了不少人,基本上我都处理了,不算什么大事。唯独有两个,飞白审过,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而他们随身带着要命的毒药,死活不交代接应的人。”
  “昨夜太乱了,我并没有心力应对,也不知你何时回来,就在飞白要动手的时候他们自尽了。”
  “自尽?”傅承昀意外之后也就冷静下来,他捻着林愉的袖子,闭目掩去其中血腥,“无妨,我来处理。”
  林愉就没再开口,事情说完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傅承昀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开口也就站起来,“我去看看你抓的人。”
  林愉“恩”了一声,落在傅予卿脸上的目光带着笑意,好似不在意他去哪儿。
  他走了几步,回了两次头,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回来,眼睛微亮的看着她,“林愉。”
  林愉扭头,不解的看着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傅承昀闻言看了她好几眼,皆是幽深,“你没别的要说的了。”
  “我说什么?你生气了…”林愉问他。
  傅承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没有,我气什么,我有什么好气的。”
  林愉一脸淡定,“那你盯着我做什么?去审人啊!”
  她明明知道,可她就是不愿意给他,若是以往傅承昀大可逼着吓着去要,如今他又能怎么样呢?傅承昀颓败的转身,朝她摆手,“没事,我走了。”
  林愉点头,“哦,走吧走吧!”
  他背着她,每走一步都带着不甘心,还有日夜兼程的委屈,“林愉,我回来你真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林愉坦荡荡的问:“相爷想听什么,我说给你。”
  傅承昀偏头看着她,她哄着睡不安稳的傅予卿,眉目低垂,丰盈玉润,雪白的肌肤罩在冬日的袄裙,却掩去曾经所有的温情。
  林愉还是林愉,却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林愉,她一个眼神回答了所有,而他溃不成军。
  “没什么,挺好的,”他攥着手,低声道:“你…挺好的。”
  他还是出去了,至于心中有没有负气,那就只有夫妻两个知道,铃铛对于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偏帮着傅承昀。
  林愉看了,也不好说什么。
  但铃铛不愿意照顾傅予卿,林愉说了一顿。她没有多少可以托付的人,铃铛是肯定要留下照顾傅予卿的,心中有气怎么行。
  “铃铛,”她叫住闷声整理衣物的铃铛,“你过来看看他。”
  铃铛低着头,“夫人,铃铛先把衣裳整理了。”
  她不过去,林愉知道她整理好也未必过去,就直接把傅予卿抱给她看,“你看看他。”
  铃铛就只能看,拒绝的话对着孩子干净的面容也就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