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
  泡了个热汤浴,上了床,脑子里回想了下今日秦王汉王与晋王三王相会的事儿,又想了想倚福宫与周侧妃,有陆瞻身躯传来的暖意在后头烘着,很快就升上了睡意。
  迷迷糊糊间灵魂飘来荡去,好像是回到了潭州,又像是回到了南郊的村子里,四处是炊烟,哪里有孩童连声唤着母亲,正在找寻,忽就听耳畔有了声音:“醒醒,媳妇儿,快醒醒!”
  宋湘蓦地睁眼,只见朦胧夜色里,陆瞻坐在床上,微光里他脸上一片凝重:“倚福宫出事儿了!”
  宋湘愣了一下,这才看到床榻前不远站着的花拾。“出什么事?”
  “靖安王妃不知食了何物,方才口吐白沫,满床打滚,靖安王已打发人去宫中请太医,如今倚福宫里正一团乱!”
  宋湘心似漏了一拍,几乎是同时,她下地拿起衣裳套上了身:“告知王妃了吗?王爷过去了吗?严不严重?怎么会乱吃东西?有没有问过她吃过什么?”
  “已经去禀了王爷王妃,是王妃催人立刻进宫请太医的!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听到消息就进来了!”
  宋湘心底像坠着石头,先前她是看到钟氏在陆昀的赔礼之下态度有了缓和,这才与陆瞻离开,让他们夫妻好生说话的,岂料这一夜还没有过去,这就要闹出人命的架势——莫不是他们走早了,实则他们俩还根本没缓过来,钟氏寻了短见不成?
  想到这里更是手指发颤,连忙把衣带一系,来看陆瞻,陆瞻也已经下地了,正在套外袍,便伸手帮他袍子系好,然后二话不说出了门!
  十月中的寒风扑面一吹,昏睡后的脑子瞬间清醒。
  果然本该安宁的王府里此刻已经喧闹起来,在通往倚福宫的路上已经有不少匆忙赶路的下人。纷纷不是从倚福宫出来就是往倚福宫去。
  先前明明钟氏还有心思与她讨论理妆的手法,而陆云也已经想明白过来,向她赔了礼,钟氏又怎么会突然倒回去去寻死呢?
  半道上远远行一行人,宋湘认出是晋王妃,连忙停步等待,晋王妃也是脚步匆匆,到了跟前问:“你们去过了么?”得知也是才来,便提着裙摆跨进了倚福宫的院门。
  院子里已经传来陆昀的怒吼,但这次的怒吼绝不是冲着钟氏来的了,而是满院里内外的下人!
  宋湘随着晋王妃跨进不久之前才来过的屋里,只见钟氏躺在榻上,脸色煞白,额间冒着斗大汗珠,而她双腿蜷缩,双手紧紧捂着腹部,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旁边陆昀踹翻了手脚不利落的侍女,自己拿着帕子焦灼地擦着钟氏额头,嘴里叨咕着什么,却是没有人能听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宋湘这半年开着医馆,闲时又钻研着医书,已略通几分医理,立刻冲上去,便翻起钟氏的唇舌看起来!并没忘问:“方才我与世子走了之后,你们主子之间可是又起了争执?”
  “并没有!”绣云哭着说,“您走了之后,奴婢就服侍我们主子睡了!谁知道会这样!”
  没再起争执,钟氏又为何要寻短见?
  宋湘指尖冰凉,立刻又来看钟氏的脉象。
  这边厢陆昀一退开,晋王妃望着他,即照着他脸上就扇去一巴掌!
  陆昀被打懵,带着一脸扭曲的焦急之色看过来。
  晋王妃脸色冰寒:“糊涂的蠢货!自己好赖不分,挺大个人了,还经不住几句言语挑拨,冲着自己媳妇撒气,你这要是逼死了她,这王府也不用呆了!”
  陆昀眼眶一红,跪在地下:“是儿子愚钝!”
  晋王妃懒得再理会他,走到床边,看向宋湘:“如何?”
  “脉象有点凶险!”宋湘扭头望着她,眼睛里盛满惶恐,“这血气涌得厉害,我倒不会看了!”
  “啊!有血!”
  宋湘话音才落,这时候立在床尾的侍女突然惊呼。
  婆媳俩顺势看去,便见钟氏蜷起的身下,一汪血污已经浸湿了锦褥!并且仍在蔓延之中!
  宋湘看到这儿,蓦地想到一个可能,脸色发白地看向钟氏:“你有孕了?!”
  大汗淋漓下的钟氏双唇微颤,听到这话立刻顿住,旋即惨白着一张脸往身下看来!
  “你怎么这么糊涂?有身孕了还这么想不开?!”这下晋王妃也急了,坐在榻沿上往外道:“太医怎么还没来?!瞻儿你去催催!要快!”
  陆瞻麻溜地去了。
  另一边还跪在地下的陆昀呆呆地望着床上,随后倏地膝行过来,紧紧抓住了钟氏的手:“你有孩子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怨气打我不好吗?为什么要做傻事!”
  而钟氏静静侧躺着,这时竟连痛呼也没有了,仿佛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就两眼滞滞地看着前方,任凭眼泪和着额上汗水流在枕上!
  宋湘看到她这般,竟是有些看不透了,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弟妹怎么样了?!”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声音,紧接着进来一大拨人,原是秦氏夫妇伴着云侧妃来了,随后又是府里别的女眷。
  晋王声音在最后:“昀哥儿在哪?!让他滚出来!”
  第293章 我没有寻短见!
  榻边惊慌得不知所以的陆昀脸色顿变,提着袍子站起来,朝着门口挪了过去。
  立时晋王的怒斥与陆曜他们的劝架声就响了起来,但此刻屋里已没有人去顾及这些了。
  围在榻边的多是已经人事的女眷,看到钟氏身下这样,云侧妃也道:“王府里有安胎护胎的药物,可要取些来服下?”
  “不用!”宋湘道,“先前丫鬟曾说过她口吐白沫,眼下情况未明,还是不要乱用药的好!”
  云侧妃立刻便不再做声。
  旁边秦氏看了一圈,道:“周侧妃怎地不见过来?”
  燕吾轩在王府后宅,距离倚福宫不远,各房的人都往倚福宫去的时候,周侧妃还在慢条斯理地拔动着琉璃灯内的灯苗。
  侍女来来去去地传递着消息,她却稳如泰山地坐着:“着什么急?又出不了人命。”直到侍女进来了第三趟,说到晋王也去了,她才扯了两把整齐的发鬓,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做出才从床上起来的样子,出了门。
  “侧妃!”
  到半路,便有小太监惊惶跑过来。周侧妃正要斥骂,这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却道:“侧妃,出大事了!郡王妃小产了!”
  周侧妃原地打了个踉跄,原本泰然的脸上一点点崩裂:“你说什么?!”
  “小的说,小的说郡王妃小产了!”小太监也一脸的惊慌,“今夜里郡王爷与郡王妃吵架来着,还打了郡王妃,郡王妃后来不知服用了何物,先是腹中绞痛,满床打滚,后来竟下腹见红,方才王妃和世子妃已经替她推算过日子,十成十是小产了!”
  周侧妃如遭霹雳,猛地又后退了两步!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有的身孕?”
  “小的不知!估摸着连郡王妃自己也不知!世子妃家里是开药所的,她也通医理,想来是差不了!流那么多血,孩子十成十没有了!”
  小太监的声音犹在耳边嗡嗡地响,周侧妃双手一阵颤抖,两眼慌张地看了看左右,最后又落在小太监脸上:“那她,她现在什么情况?”
  “周侧妃原来在这里!”
  这时候前面又来了几个人,为着的竟是栖梧宫的素馨。素馨到了面前便道:“倚福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侧妃怎么还在这儿转悠呢?所有人都到了,侧妃难道一点也不关心郡王妃的安危,也不去看看?”
  周侧妃绞着双手扯出个表情,颌颌首便连忙往前走去。这脚步却深一脚浅一脚,几次差点踩空。
  素馨皱着眉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后也快步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太医来了!已经进王府了!”
  景旺冲进屋里,围在榻前的人们立刻振奋起来。
  宋湘攥着钟氏双手,看着她满头发丝已被汗水浸湿,正要扭头接帕子来给她擦擦,钟氏却突然攥紧了她的手,极力地咬牙支起了身子。
  宋湘当她是疼到难受,正要安慰,她却咬着牙齿说道:“我没有寻短见!有人要害我,而他已经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子!”
  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爆发出了巨大力量,把屋里的惊呆了,屋外的人也惊呆了!
  正拿鞭子抽着陆昀,责怪他逼得钟氏寻短见的晋王猛地回头,眼里闪出了惊异的光!
  “昀哥儿媳妇怎么了?”
  这满堂寂静的刹那,突兀地传来了周侧妃的声音。
  大家又朝门口看去,只见她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直扑到了床榻边,还没说话已先哇地一声伏在榻沿哭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昀哥儿不好,你只管向王爷王妃告状便是,何苦这么跟自己过不去?那肚里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宋湘皱紧眉头,这时候门口人道:“太医到了!”
  随后陆瞻便领着宫中最有声望的刘太医进来了!
  晋王妃道:“把侧妃搀开!”
  太监们过来搀走周侧妃,太医这里就立刻开始施救。
  宋湘看了眼伤心抹泪中的周侧妃,使了个眼色给花拾,走出帘栊来。
  女眷们仍都还在帘栊下等候着,却谁都没有再出声,就连先前为着钟氏的安危而着急的神色,都变成了看不出任何情绪来的高深莫测。
  钟氏费尽力气喊出来的那番话落在了每个人耳里,她说她没有寻短见,是有人要害她,那害她的这个人是谁?
  王府虽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恭亲,但这么多年来,确实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直接朝一个郡王妃下手,而且还直接害死了王府下一代的子弟,这种手段,得有多大胆毒辣?!
  猜忌使得每个人都想隐形在这场合里,只露出一双眼来打探蛛丝蚂迹。
  宋湘坐着的这片刻里,太医已经在里面忙碌起来,花拾撩开珠帘走到她身边,附耳说起来。
  晋王妃侧首:“怎么样?”
  宋湘欠身:“太医说确是有孕了,已经快俩月,孩子保不住了,从脉象看,是受了药物刺激所致。”
  “是什么药?”
  “看症状似是生附子。”
  “生附子会致滑胎?”晋王妃看过来。
  “生附子不会直接导致滑胎,中的剂量似也不多,据太医说母体性命无虞。但是因为毒液浸入而牵动五脏六腑,且这个月份原本就在胎象不稳的时期,三嫂自己也不知道孩子上了身,先前那样一番翻来滚去,就动了胎气,间接造成了恶果。”
  晋王妃脸色阴寒:“冲着妇人下这种毒手,足该千刀万剐了。我晋王府容不得这样的人!”她脸略侧:“生附子这种有毒之物是不可能随便出现在宅院里的,这生附子又是自哪里来的?”
  宋湘抿唇看向她,并没有言语。
  先前钟氏道出了因由,那么这生附子定然是凶手刻意投的了,那这凶手又是何以取到生附子的呢?
  婆媳俩相视半刻,都没有再说话。眼下太医在此,这些事是不宜谈论的。
  宋湘扭头看看珠帘内,索性起身到了里间。
  绣云带着丫鬟在里面打下手。
  宋湘问她:“你们主子离席之后回来还吃过什么?”
  第294章 命要紧吗?
  绣云地回想道:“没吃什么,回来就与郡王爷对上了。后来世子妃您走了之后,郡王妃……也只是把桌上的残茶喝了就歇下了。但郡王妃歇下之后又有没有再起来过,奴婢却是不知情了。”
  绣云泪痕未干,说到这里又淌起泪来。没侍候好钟氏,她不但王府这边得受责罚,就是钟家那边也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