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身后,张近微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她没说话,把他手里剩的半截烟拿过来,放在自己嘴边,刚吸进一口,五脏六腑都觉得被什么呛到发酸,嗓子直接麻掉。
  她忍不住抓他手臂,开始咳嗽。
  单知非立刻给她轻轻抚背,要把烟拿掉,没想到,张近微固执地不肯松手,她眼泪都咳出来了,像小孩那样耍无赖:
  “我不。”
  “吸烟有害健康,为什么想学这个?”单知非无奈地看着她。
  张近微目光灼灼:“你呢?你一心情不好就做对自己无益的事情,不是吗?”
  烟依旧紧紧夹在指间,张近微看着他的表情在灯光里变得晦涩,她难过地说:“我以为,抽烟会让人快乐,原来,感觉这么差。”
  单知非缓缓露出个笑容,非常浅,他把带着体温的打火机给她:“玩儿这个好吗?别抽了。”
  冷冷的空气钻进来,打在脸上,是那种很萧冽的感觉。
  “那你也不准抽了。”
  “好。”
  等烟雾散去,单知非又艰难地窗户合上,窗台上,掉着簌簌的灰尘。
  他拍拍手,喝了点热水润嗓子。
  屋里非常静谧,夜半时分,两人都一点困意没有。
  张近微主动拉起他的手,说:“我们去洗漱吧。”
  单知非没说话,和她一起刷牙洗脸,水很凉,她头发扎起来,露出纤细的脖子,他总觉得这个场景无比眼熟,蓦然想起,竟有点恍惚。
  难道,只有在一中,两人才能这么在一起?哪怕再贪恋少年时光,也没人能一直是年龄意义上的少年人。
  他们不可能囿于这一方小天地,出了这个门,有各种各样的现实问题等着他们,单知非不想这么逃避,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但他来的匆忙,这些天,人又被非常感性的情绪控制,以至于他真的没力气去梳理什么。此刻,人倒清醒几分。
  “我不知道……”他刚开口,张近微便勾住他的脖颈,两手交叠,给了他一个绵长而热烈的吻。
  单知非觉得魂魄都跟着战栗起来。
  两人很快开始疯狂地掠夺着彼此的唇舌,吻的激切,张近微直接把他嘴唇咬烂了,他完全没有察觉。
  直到这个吻结束,张近微的手依旧放在他后脖颈紧绷的肌肉上:
  “你好点了吗?”
  单知非抬眸,那一瞬间,像个有点茫然的少年,张近微便抚摸着他消瘦的脸庞,手指划过高高的鼻梁:
  “你喜欢跟我接吻吗?”
  单知非稍微愣住,他承认,张近微这种几乎是鼻音的腔调,带着难言的缱绻,直触心尖,有让人沉溺的力量。
  “喜欢。”他喉咙一动。
  “我知道你生病了,所以,跟我接吻,你会不会好点儿?”张近微的手,终于松松地挪到他的肩头,她害羞了,眼睛垂着,不太能看得清表情,但一直在清楚地表达着自己,“我希望,你能好受一点儿,我想跟你说的是,我这些天,虽然没有见你,但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分开,你懂吗?我说的分开,不是出差那种,是我们再也不要见面的那种分开。”
  她的手,还在继续滑落,停在他的黑色毛衣上,揪在手心,头垂的更低了:
  “我是把你拉黑了,但你的号码,我是刻在脑子里的。你知道,我很爱哭,虽然我不怎么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但我很容易就在你面前哭,奇怪吧。我们在一中读书的时候,其实我很倔的,但那个除夕夜,你要走了,你陪了我一个晚上,我当时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很想抱你,但不敢,只能很丢人地抓了你的手。”
  她开始紧张地揪单知非的毛衣,好像,打算把上面什么东西揪下来一样,毛衣在她手里变形。
  单知非不语。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不稳定,嗓子那,像被塞了柠檬,又酸又甜,两人之间,始终存在着一颗柠檬,从少年时代,一直滚动到今天。
  因为听不到他的回应,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张近微鼻尖冒汗,这是老毛病了。她记得,中学时一遇到做不出的数学题,鼻尖的汗就特别多。
  “你,”张近微忍不住抬头,两人目光碰上,她发现,单知非正在凝视着她,眼睛深处像漆黑的海面。
  “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能说慢点儿吗?”他眉头是蹙着的,仿佛在深度思考着什么,“我想确定你在表达什么,而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张近微轻吁口气,她松开毛衣,往床沿一坐,两手撑在铺平的被子上:
  “是不是我语言组织能力很差,你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不是,我说了,我怕我是在自作多情。”
  她迅速瞥他一眼,心砰砰的,复又扭过脸,手好像没办法停下来,又在那揪被面:
  “你没有自作多情呀。”
  声音轻极了,像一朵无声飘过的云。
  张近微有点窘迫地坐在那儿,她想,单知非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还需要慢慢理解呢?他真傻。
  “我不能确定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单知非人跟泥塑的一样,始终没变位置,唯独眼睛,一直紧紧追随着张近微。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现在是彻底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张近微不把话说的够直白,他就无法肯定什么。确切说,单知非不敢轻易下判断,比如,她想分手,或者,她还打算要自己。
  屋里静静的,一时间,像是陷入僵局。
  单知非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取暖器一直开着的缘故,屋里的凉气,被浸透了,统统化作暖意。
  张近微的脸开始发热,她羞于告白,但觉得自己分明做的够明显了。
  “我都吻你了。”她有点娇嗔地说。
  单知非看着她,顿了顿,轻轻“嗯”了声。
  “而且,我给你打了电话,还告诉你我在一中,你呢?”张近微语速变得稍快,“你都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留着板寸。”
  单知非终于失笑,他摸摸头发,说:“方便,我在麻省那会儿功课太紧,懒得老去理发,索性剪到最短。后来,就习惯了,觉得这样也不错。”
  “你微信头像是你们学校发的戒指。”张近微不知想到什么,生平第一次,有点口无遮拦地问他要东西,“我还以为,你会送给我呢。”
  单知非抿了抿嘴,他说:“你喜欢吗?如果喜欢的话我当然可以送给你,但我并不是要把它当婚戒,婚戒我想另买,学校订制的戒指未免太粗犷了。”
  他突然就提到婚戒,张近微怔了怔,她含糊着说:
  “我觉得这个戒指就很好看,你戴过吗?”
  “在学校戴过,后来就一直放着了。”
  “那你用它做微信头像,是炫耀学历吗?”张近微越来越口无遮拦,她不想思考,不想斟酌,打算就这么跟单知非说下去吧,如果他生气,那么,他说他最喜欢和她说话了,就是说谎。
  单知非笑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虚荣啊?”
  张近微不说话,抿嘴笑看着他。
  “我真的是随手一用,懒得换,再说,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学校做那种戒指,谈不上炫耀。”单知非停顿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近微立刻心虚地挪开目光,她想了想,鼓起勇气说:“因为,我对你的一切都好奇。”
  时间像是静止了,非常善意地替单知非停留在这一刻。
  他低声反问:“我可以把你今晚的话,”几秒钟后,他才续上,“当作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的意思吗?”
  张近微不吭声,她突然起身,从自己的包里窸窸窣窣翻出一包东西,捏在手里,对着他念:
  “零感至薄至润。”
  张近微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单知非的心,突然就强劲有力密集地跃动起来。
  他听见女孩子用一种非常非常温柔,又十分笃定的声音告诉他:
  “有件事,我只跟我最爱的人做,除了他,谁都不行。”
  第55章 桔梗(13)  我爱你
  她说完, 坐在了单知非的腿上,纤长手臂紧紧箍住了他的后颈,一抬眸, 正对单知非深邃眉眼:
  “我耳朵有点问题, 一会儿, 你一定贴着我的耳朵告白, 我才能听到。”
  单知非一下错愕,他不禁摸了摸她的耳朵, 有些魂不守舍地问:“你耳朵怎么了?”
  那天, 两人因为杨蕙争吵,他发现她在某一小段时间里像彻底从世界中抽离, 以为她是陷在情绪中而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单知非没有深入去想,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从不愿意想张近微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张近微抿嘴笑一下, 手里,把那个东西捏的作响:
  “高二那年春天快结束时,我生病了, 因为想省钱我只是买了点感冒药, 想着多喝开水就好了, 没想到,后来发烧把耳朵搞坏了。没什么, 只是听力下降,有时候会突然听不到声音,不过缓一会儿就好了。”
  她云淡风轻,甚至和他开起玩笑:“你介意吗?医生说我平时要多注意,一切有损听力的事情都不要做,你要是嫌弃我这个, 一定现在就告诉我,我就不缠着你了。”
  高二那年春天快结束时……单知非的心剧烈地痛起来,那个时候,他刚出国,他走了,留下张近微一个人,孤零零的张近微。
  他看着她,好像全世界都跟着天旋地转。
  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紧紧把人拥在了怀中,单知非深深呼吸,他眉头就那么皱了一下,眼眶开始泛红。
  长夜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后来,单知非把她抱在课桌上,在她耳畔一声声说“我爱你”,他问你听到了吗?他说,你听到我这颗心依然在为你跳动吗?
  她觉得他的心跳几乎要把耳膜撞破了,咚咚的,眼前,反复有万千星辰碎掉,唯独冥王星和卡戎潮汐锁定,永恒相对。
  “我听到了。”张近微回头去吻他,她哭泣不止,终于,沙哑着说,“我爱你。”
  说完这三个字,张近微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付出再多了。
  “再说给我听。”单知非扬着眉命令她,一遍又一遍,逼她同样把“我爱你”三个字说到无穷无尽。
  后半夜月亮彻底隐去,天气变坏,铅色的云聚拢。
  屋里情热渐收,张近微怕冷,她抱着他,像婴儿那样蜷缩在单知非怀里,全心全意依赖着他。
  “我有点口渴。”不知是几点,张近微迷糊着说。
  单知非抚了抚她肩头,他听到了,轻轻挪开她光滑的腿,起身去倒水。
  张近微是那种很谨慎的女孩子,她绝不躺着喝水,怕呛出事。因为独居,所以她做任何事都会先想好,是否会有意外,如果真的发生意外,要怎么办?
  刚上班那年,她没找到合租室友,先一个人住,每天晚上必检查门窗,强迫症一样,反复看,反复确定,拽门拽窗,直到逼自己赶快去睡觉。出门也是,她会拍张照片。因为如果不这样,她可能会盯着锁好的门瞧半小时。生活中的小细节,已经说不出她是因为强迫症,还是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
  此时,虽然身体极度疲倦,张近微还是挣扎起来,她裹着被子,人一下脸红:单知非的腰臀……线条比例真的很完美,可是他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转身的刹那,张近微“啊”了一声,她倏地卧倒,被子缠住脑袋,声音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