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任的偏执兄长 第102节
  印泥盖着玉玺印,是实实在在的天子密诏。
  尹婵手捧起明黄布,低垂了纤细的脖颈,默然一阵后,霎时泣不成声。
  从卫冀方的视线看去,但见她清瘦的身影伫立在黑茫茫的夜,如雪莹白的脖子垂丧佝着,极似被寒风吹断根茎的花枝,摇摇欲坠,了无生机。
  他听见一道道压抑的哭泣,泪颗颗坠落,湿了密诏。
  而眼前的女子似乎是喜极而泣,连忙抹去泪。
  将密诏放到旁边桌案,哭得深红的眼睛乌溜溜对准他,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低声轻问:“你要带我回京?”
  卫冀方重重点头,并郑重道:“马车已备,即刻启程。”
  尹婵纵有慌色,也慢慢冷静了。
  她必须进宫弄清父亲的生死大事,但谢厌,事情太过突然,至少、至少要和他当面告辞了再走。
  “我跟你回去。”一惊一喜,尹婵紧张得脸上发白,坠在睫梢的一颗泪轻眨着掉落,迟疑道,“能否等等,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卫冀方神情敛住,似有不悦:“宫中恐生变故,原州也不太平,我等滞留原州数日,姑娘眼下非走不可。”
  尹婵明白原州不太平,否则谢厌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代。
  但听卫冀方所言,他应该不知道大皇子也身居于此。
  而后,卫冀方连连催促,尹婵神思愈发凌乱。
  她望向门扉后黑黢黢的院子,寅时就要过去,离谢厌说的太阳挂上海棠梢,没有几个时辰了。
  若这般跟随卫冀方而去,待谢厌回来,他会如何。尹婵不敢深想,只是脑中出现演武场那夜山林,形容癫狂的他。
  尹婵膝弯一软,无力地坐下,手松松垂在身前绞着,忍不下一腔惦念。
  卫冀方:“姑娘还要等什么?”
  尹婵怔然抬目,双手一揪紧,心跳突突不停,艰涩地说:“我想与他告别。”
  “还需多久?”
  尹婵眼眸闪躲:“约莫,天明时分。”
  卫冀方一听这话就沉了脸:“姑娘说笑了,最迟一炷香。”
  尹婵坐在房里等啊等,时辰一息息远过,她猛然听到卫冀方不容违抗的声音:“尹姑娘,启程吧。”
  仿佛下着最后通牒,尹婵心跳加快,目光不断往窗外瞟。
  看那黑洞洞的夜,悄寂无声。
  这时,窗牖陡然窸窸窣窣响动,盯梢的卫七翻身而进,急道:“头,一队护卫正往这院子赶来,我们撤。”
  尹婵再冷静不了,慌乱地抬眸,低声喃喃:“是谢厌回来了?”
  她着急想看,刚站起身,卫冀方如影子逼近。
  “得罪了。”他毫不犹豫,抬手一掌劈在尹婵的后颈。
  清瘦娇弱的姑娘,是皮影戏里失去线绳的影人,没了竹棍缀合,软软倒下。
  卫冀方揽住她,朝卫七递了一眼:“撤!”
  便带着尹婵,依旧轻功如燕,点瓦无声,三人顷刻之间,消失在茫茫夜色。
  寝屋的窗扉呜呀两声,床幔被风抚乱,蟾光堂而皇之闯进,照亮了还未点灯的闺房。
  蒙眬银白的光,一现闪过,桌案正中的匕首与密诏,静候着它的主人。
  漫漫长夜,野鸟惊鸣。
  一辆马车躲在原州城外的山口,不多时,扮做车夫的卫五长“吁”两声,挥鞭赶马。
  骏马扬蹄,疾驰过了巍峨的留君山。
  尹婵倒在轿中,不省人事。
  这道原州最壮阔的门,终究没有留下她。
  留君山外行路崎岖,马车颠簸,卫五神情不耐地甩鞭。
  夜晚灰蒙蒙的雾扰路,他迫切要离开这鬼地方,猛然高喝几声“驾——”
  马嘶叫急奔,铁蹄扬起漫天匝地的尘沙。
  迎面一辆马车,与卫五相对驶过,将将错开。
  车窗细帘被风扬起一角,大皇子血迹斑斑何其狼狈,低斥:“唔……什么人,夜半赶马,竟还横冲直撞。”
  他掩住口鼻,挥去眼前浮尘,面色不虞。
  把细帘放严实后,给倒在身边、皮破血流的谢厌喂了一口水,喟叹道:“谢兄,快到了。”
  复想起一事,禁不住的发笑:“你说太阳挂上海棠梢,究竟是天不遂人愿,还是舍不得你多等。”
  往马车外看,留君山隐在黑黝黝的夜里。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你常年耍剑弄刀,倒比我这弱质皇子昏迷得久,还不醒来,你的太阳怕要等到西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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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70章 、钟爱
  ◎我会更坦率。◎
  从离原州到回来,不过几个时辰,烈马扬蹄带着马车进城门,尤见一片昏暗。
  唯有早食铺的店家早起准备面条饼子。
  几点灯火亮了前路。
  宋鹫驾车,载着大皇子和谢厌往宅邸的方向赶。
  轿中散着浓浓的血腥气,挥之不去,大皇子絮絮叨叨,倒叫谢厌醒了神志。
  袍服被血浸湿,无力垂落的手中攥着一张信纸。大皇子往那纸瞥去,深有感怀地摇摇头。
  他是前不久才知道尹婵的身份。
  就在收到烟花哨离原州时,谢厌祈盼数月,终得胡春午的传信。
  信中交代,镇国大将军未亡,中有内情,况这事陛下也知。
  只是,苦于现今将军孤身入敌营,不可走漏风声,因此不能详说。但胡春午会守在北地,襄助将军。
  谢厌见信,几欲喜极生泪,迫不及待想告知尹婵。
  大皇子方得知,尹婵竟然是数月前,京城里被卸下敕造牌匾的镇国将军之女。
  信阳候世子谢琰曾经的未婚妻。
  再看谢厌的身份,真是无比唏嘘,孰能想到他们三人竟有这样的渊源。
  大皇子低叹,余光觑向他的手。
  青紫肿痛的伤痕,骨指在抽搐,到现在了,还牢牢抓着信纸,不愿松开。
  突然听见他虚弱地说了几个字。
  大皇子眼神一顿,立刻倒了水,将他半扶起:“谢兄,谢兄?”
  “……殿下。”谢厌艰难睁眼。
  伤势颇重,城外不宜看大夫,现下目中浑浊,空洞乏力,双腿和肩部都是砍伤,倒在轿中。
  他绵软地撑坐起,喘了口气,虚弱道:“我们此刻在?”
  大皇子:“已进原州,马上到宅子了。”
  谢厌重伤加身,听见这话,挑起唇角,还有心情与他玩笑:“这伤不能叫阿婵看见,她会哭。”
  边说,瞳眸噙笑,张了张唇,皲裂的嘴唇裂出血丝。
  大皇子往他脸上看,苍白的面容,疤痕渗了血,方才与二弟三弟派来的人打斗时,尚是一派阴鸷,毫不手软。
  可说起意中人,却温驯得不像他了。
  这人有了情,实在古怪。
  谢厌连连喘吁,捂着胸口咳嗽不止,嘶声沉哑,唇角渗出血,神思已近疲软。
  狼狈躺下时,还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大皇子无奈应道:“行,我保证她什么都不会看见,你先别说话。”
  得了承诺,谢厌宽心,强撑起等着回家。
  马蹄倏然高扬,几声长“吁”惊扰了昏迷欲睡的谢厌。
  他面上顿喜,撩开车幔,见马车停在宅后,顾不得伤势,迫不及待跳下。
  大皇子皱眉道:“宋鹫,赶紧扶好你家公子。”
  宋鹫的马都来不及栓,要去搀着,谢厌挥开他,摇了头,满不在乎地说:“不用,我走得动。”
  跛着脚,急急忙忙冲进宅中。
  途径之地汩汩滴着猩红的血珠,大皇子被扶下车,揉着额甚感操心,对宋鹫吩咐道:“快,去找大夫。”
  又嗅了嗅满身的腥涩,嫌弃撇嘴,不紧不慢地往里走。
  夜过寅时,守夜的护卫在廊下打盹。
  谢厌来不及更换袍服,就着一身斑斑血迹,奔去尹婵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