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修仙大佬迎娶的凡人 第80节
  银发聆璇仰头张望,却并没有看见天衢阁主的身影。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既然想要威胁我,为什么你自己不现身?”
  “我不是威胁,是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
  “善意?忠告?你与我之间,有什么‘善意’可言!”银发聆璇的眼中浮现出了狰狞的怒意。他和天衢阁主是有旧怨的,三十年前,正是他杀死了银发聆璇的前一任主人。阿箬不记得月长明的事情,所以即便知道了月长明是自己的前世,对天衢阁主也谈不上有多少愤怒,银发聆璇却是在当年眼睁睁的看着月长明死去。
  “可我认为,你我之间却也没并没有所谓的恶意。杀死月长明的是权欲,至于你……当年是自己主动吞食掉你的‘兄弟’的,你忘了吗?”
  “住口!”银发聆璇流露出了罕见的暴怒,他踏着天算扑向了天极阁顶端无尽的虚空,好像要将天衢阁主从那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拽出来。
  天衢阁主看着池塘中银发聆璇越来越逼近的影子,不慌不忙的丢下了手中的酒樽。酒樽落进池塘溅起巨大的水花,与此同时天极阁中的众人也感受到了一阵强大而可怕的威压。包括乐长老在内的所有人都倒了下去,银发聆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击中,从半空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阿箬忍着在威压下站起来的剧痛,挥动袖中的藤条扑了上去。她接住了银发聆璇,却也喷出了一口鲜血。两人一块被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砸中了那枚如同球体一般的“天算”。
  这一刻天算忽然发出了耀目的光芒,将他们二人吞噬。银发聆璇忽然意识到了,这不是一件简单的法器,而是一扇门,一扇……
  通往罹都的门。
  **
  聆璇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
  神识探知四方,看见的仍然是魔巢的黑雾。他仍旧被困在魔巢之中,不能动弹,亦无法得知阿箬的消息。
  曈偶尔会和他聊一聊,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女人竟然也会害怕孤独。她孤独的时候就会让聆璇从沉睡中醒过来,和他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但聆璇不是很想理她每次和她对话时都是懒洋洋的。
  “你又做梦了吗?我将你从梦中唤醒,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既然知道我不会高兴,你还是要让我醒过来。”聆璇现在是玉雕的状态,不能做表情,否则他一定会向曈“呸”一声,“曈,你这人实在是很可恶。”
  “活得太久,善恶是非我都已经丢掉了,作弄一下你,你又能拿我怎样?”曈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语气中尽是满不在乎。
  聆璇默然,也不知是懒得和曈争吵,还是又一次的睡下了。
  “醒过来。”一束灵力落在了他的身上,强迫他睁开眼,“很有趣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你怎么可以继续睡。”
  “再有趣的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了。”聆璇回答,“知道吗?这段时间来我一直在做梦。”
  “做梦?”
  “嗯,过去我很少做梦的。因为心里空荡荡的很少装什么事情,所以也很少做梦。可是我最近会做梦了,梦里……”
  “梦里你见到了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有时候我梦见自己成了天上的飞鸟、有时候是水里的游鱼、有时候是花间的彩蝶——总之在梦中,我体验过每一种生灵的视角。”
  “还有呢。”
  “我还梦见了七千年前的过去。我跻身于红尘之内,混迹在市井之中,芸芸众生从我身边走过,却不为我停留。就在这时,我听见有个声音唤我,那个声音很熟悉——”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那声音很熟悉,像是阿箬的声音。她站在人海之中唤我,我朝她走过去,就在我走到她面前的那一刻,我和她一起化作了人世的寻常夫妻。”
  曈静静的听着,微微颔首,“然后呢?”
  他不说话了,玉石做的眼眶中,第一次有了落泪的冲动。
  第147章 崩溃在即
  “曈, 你流泪过吗?”聆璇仰起头看向那藏身于黑雾之中的女人。尽管他讨厌她,但她也的确是这魔巢无尽的黑暗之中,唯一的交流对象了。
  “自然是流过的。”曈的声音从雾气深处传来, “那时候我还是人类,我能够轻嗅春花的芬芳、感受夏日的凉风、看见秋日枫红的绚丽、也还会为皑皑冬雪下的生灵而嗟叹。”
  “后来你不会流泪了吗?”
  “不是不会。只是活得太久,心上积累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埃,我逐渐寻找不到哭泣的理由, 也就不会再哭了。哭是需要理由的, 哭比笑、比怒都要难,因为哭泣需要眼泪,而眼泪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
  聆璇想要触碰自己干涩的眼眶, 奈何他现在仍旧不能动弹。曈从黑雾之中向他投来探询的一瞥, “你想要流泪吗?”
  “我不知道。”聆璇条件反射的否认。
  “你流泪的理由是什么呢?”曈明白他是在撒谎, 不于是略带笑意的抛出了这个问题。
  聆璇原本还想说他不知道的,只是这一次他在开口前迟疑了。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哭吗?
  不,他是知道的。
  那个答案就在他心底。自他诞生后的数千年来, 他浑浑噩噩、没心没肺,既逍遥又迷茫。直到后来他心里挤进了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填上了他心间原本的空缺, 他逐渐能够体会到喜怒哀乐,在明白了何为思念之后, 便也懂得了感伤的滋味。
  “在梦里,我和她一起做了人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那四个字被他珍而重之的吐出, 带着叹息的意味,“我知道这只是个梦,梦是虚假的镜花水月,越是得不到什么, 越是会梦见什么。”
  “不过——”在曈开口之前他又道:“做梦也挺好,我乐意留在魔巢之中长梦不复醒,你这个狡猾的老怪物可休想从我这里讹到什么。”
  “你比过去要警觉了,只是这份警惕,你用在我身上真的合适吗?”曈无奈的轻笑,“我只是个无亲无故、无欲无求的老人罢了,又能从你身上图谋到什么呢?”
  “曈,你过去虽然只是人类,可当你获得永生不死的诅咒及洞察古今的能力之后,你理所当然的就会成为所有生灵畏惧的对象,不止是我,妖、魔、恐怕即便是神都会害怕你。你的阅历让你深不可测,你的眼睛在注视着某人的时候,谁也不清楚你看的究竟是他,还是未来。”
  “可如果我碰上的是七千年前的聆璇,他根本就不会怕我。玉石是世上至坚之物,因此你也不会有任何恐惧,你的心坚硬到无坚不摧。然而现在,那颗玉石做的心长出了血肉,开始变得柔软,你也有了恐惧。”
  “这是好事吗?”
  “谁知道呢。”曈说:“不过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就是我这回将你唤醒后,一直想要说给你的。”
  “什么?”
  “那个叫阿箬的姑娘,又一次的回到罹都了——先别忙着惊讶,我再告诉你另一件事情吧,罹都,支撑不了多久了。”
  **
  又一次站在罹都漆黑阴沉的天空下,阿箬内心简直是毫无波动。
  作为一个凡人,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她经历的事情已经多到用“惊心动魄”都难以形容的地步,不就是又回到罹都了嘛,又不是没来过。
  不过这一次罹都的情况,好像比之前更为糟糕。
  罹都是荒凉的,以凡人的视角来看,罹都没有太阳寸草不生,故而可以被称之为“荒凉”;以修士的角度来看,罹都灵气稀薄,停留在此地修为难有突破,所以堪称“荒凉”。
  阿箬第一次来到罹都的时候,见到的是黑漆漆的天空、是嶙峋的山脉、是随处可见没有生命的沙石。这一次她来到罹都,映入她眼中的,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大片的山脉坍塌,岩浆从地底翻涌而出,血腥味在风中经久不散,四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小心翼翼的绕过一处地裂,如果不是银发聆璇及时拉住了她,她刚才就要跌入万丈深渊了。
  “似乎是因为激烈的交战,破坏了罹都原本的稳定。”银发聆璇张望四周,不安的蹙紧了眉头。
  “他们难道……”阿箬在离开罹都的时候,修士与魔族之间的战斗仍在持续,可是在重回罹都的时候,却没能瞧见他们的身影,罹都只剩下满地疮痍。
  “也许是全都死完了,也许是休战了,也许是我们运气不好还没能遇见他们。”银发聆璇搀扶着阿箬往前走,“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罹都给我的感觉很糟糕,我们最好赶紧离开。”
  罹都的景色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座困住了群魔的牢笼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旦真正崩溃,先不提囚笼外的人,身在笼子里的他们必死无疑。
  “罹都之外的那重结界仍然存在。”银发聆璇试着感受了一下,“正是那重结界困住了罹都中的正邪双方,也是那重结界维持住了罹都自后的稳定。那重结界与天衢阁大概脱不了干系,我们居然在天极阁内通过天算进入了罹都,足以说明天衢阁主在很早之前就关注这里了。”
  “如果不是那重结界的存在,罹都之内正邪双方的厮杀也不会如此激烈,如果厮杀不像现在这般激烈,罹都也不会崩溃。”天上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坠落火星,阿箬狼狈的闪躲,“如果结界真是天衢阁主布下的,那他便是罪魁祸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
  银发聆璇抱着她直接飞离了火雨坠落的区域,“那些妖族说,天衢阁主有统治天下的野心,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既然他要统治天下,将其余宗门的势力葬送在罹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阿箬问道。她不是在问银发聆璇,而是在问自己。当初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的确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回来,可是她绝对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云月灯的计划她才开始调查,天衢阁主有什么秘密她也还不清楚,她甚至都还没能找到救聆璇的方法。
  “上一次能够出去是因为风九烟,这一次难道还要再去找他?灰溜溜的跑到他面前说,抱歉啊,我不小心回来了,你再送我出去吧。”阿箬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更好笑的是她完全找不到风九烟在哪里。
  魔族与修士之间的战斗毁了部分聆璇布下的阵法,这里之前时间和空间混乱,现在则是部分区域混乱,部分区域正常,有些区域时而正常时而错乱,比起从前更加难找方向。
  银发聆璇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阿箬注意到了银发聆璇在进入罹都之后情绪便一直很低落。
  银发聆璇不说话,落在一处高山将阿箬放下之后,便开始久久的眺望远方。
  阿箬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天尽头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茫茫的黑,他眼中也同样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阿箬想起来了,其实他情绪不对劲是在进入罹都之前。那时天衢阁主同他说了一句话,说……说他吞食了自己的兄弟。
  所谓的“兄弟”应当指的就是聆璇的另一枚眼睛。银发聆璇曾说过自己吃掉了他,又说那枚眼睛是为了月长明而碎的——真真假假阿箬也不清楚,但真假也并不重要了。阿箬并非不善言辞的人,可有些事情她没有办法给予安慰,于是她只能默默的站在银发聆璇的身边,与他一起吹着罹都的山风,在清寒之中放空思绪。
  “他说,这是必要的牺牲。”银发聆璇在许久之后开口,所说的那个“他”自然指的就是另一枚眼睛,“有朝一日,我也会牺牲。”
  他望向远方,以阿箬人类的目力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却知道,远方的天尽头,便是她曾经去过的魔巢。在那里,聆璇正等待着她的到来。而他不管怎么挣扎,早晚也会回到本尊身边的。
  **
  就当天极阁内法器“天算”被毁的那一瞬间,紫清殿外的群妖也恰好破开了天衢阁长老们设于殿外的结界。
  群妖中年纪最长道行最深的狐妖首先闯入了殿内,扶起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皇帝。
  他身上的伤只被简略包扎过,此时又有鲜血渗出,狐妖触碰他的额头,感受到了灼烫的温度。
  善于医术的妖精急忙前来将灵力输入皇帝体内,他很快醒了过来,只是醒过来时仍旧有气无力。
  “陛下、陛下受苦了——”这些妖精与皇帝相处已有很长的岁月,小皇帝平日里待他们不薄,妖族本就重情重义,时间久了看他便如同是看一个晚辈,此时见他如此受苦,有妖精竟忍不住露出哀戚之色。
  小皇帝却是推开了身边搀扶他的妖精们,神色冰冷如铁,“诸位,现在不是庆幸也不是感伤的时候。我既然还活着,那么……”
  他抬手指向殿外,“现在便是复仇之时。”
  第148章 求死
  “知道人生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崇嘉上皇在这日忽然向自己身边的侍女们提了一个问题。
  鬓边微霜的崇嘉上皇在私底下并没有多少君王的威严, 她常常笑着同自己的侍女说话,看起来就好像是她们祖母。因此秋蝉宫里那些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她面前也不拘谨,听到上皇问话后, 一个个仿佛雀鸟一般叽叽喳喳的凑上来回答。有人说是贫穷可怕、有人说是疾病可怕、有人说,是心上人对自己无动于衷最可怕。
  清风从碧纱窗外涌来,晃动鎏金的鹦鹉架,拂动女孩们身上的丝绸披帛, 她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脂粉的甜香化开在秋日的午后。
  当紫清殿的小皇帝率领着军队气势汹汹杀过来的时候,秋蝉宫中的宫娥们尚对们接下来的命运茫然不知。
  这是相当平静的一天,长街上行人照常往来, 市集里商贾按时开市, 最多只有靠近天极阁一带的贩夫走卒在那日的午后听见了一声隐约的闷响, 他们以为这只是晴天炸雷,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仍旧从容的做着各自手头的事情。
  不久后再度响起了类似雷鸣一般的巨响, 但那不是雷声,而是千军万马奔驰的声音。在隐忍多年之后, 一向与太上皇关系不和的天子在经历了险些被自己姑母杀死的危难之后, 终于痛下决心起兵与之对抗。
  谁也不知道小皇帝是何时攒出了一支军队的,更可怕的是, 他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更有群妖襄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