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睡了午觉醒来,萧彧发现平时总比他早醒的阿平还在睡,便替他拉了拉薄被,发现这孩子的脸色有些发红,太热了吗?
  他伸手摸了一把阿平的额头,发现烫得吓人,顿时有些慌乱,阿平发热了。
  阿平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小家伙自从来崖州后,从未生过一场病,适应得非常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热,萧彧赶紧起来,对正在案前抄书的裴凛之说:凛之,阿平发热了。
  裴凛之放下笔回头:烧得严重吗?
  很烫,怎么办?萧彧急匆匆去搓帕子来给阿平冷敷。
  裴凛之也过来了,摸了一下阿平的额头:真的很烫。他从来都不生病,今天怎么病了?
  萧彧紧张地说:我也不知道。送他去医馆吗?
  裴凛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雨还在下着:家里只有敞篷的大车。
  萧彧说:你赶车,我披蓑衣,抱着阿平去医馆。
  裴凛之说:好,我去赶车。
  第53章 爹
  裴凛之去套车。
  萧彧找来蓑衣披上, 家里人很快都知道阿平生病了。
  最焦急的莫过于赖峰三人,一听说阿平病了,就急冲冲过来了:阿平怎么了?他哪里不舒服?
  萧彧说:有点发热。我和凛之带他去看大夫。
  我也去!赖峰急忙说。
  在这边避雨未走的向阳和关山也说:我们也去。
  萧彧劝说:你们别心急, 小孩子生病是很常见的, 雨这么大, 你们就别去了。交给我和凛之吧。
  三人都抿紧唇没说话。
  小春得知阿平生了病, 战战兢兢地对萧彧说:郎君,是我没看住阿平弟弟,让他淋了雨才生病的。你罚我吧。
  虽然阿平跟他们一样, 也都是郎君收养的孩子,但小春看得出来,郎君待阿平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萧彧对小姑娘说:罚你做什么?这不能全怪你, 是阿平自己调皮。
  赖峰三人看向小春的眼神几乎都能喷出火来。
  小春感受到怒火,瑟缩了一下脖子,低下头不敢说话。
  萧彧找了件自己的衣裳给阿平裹上,抱起来,自己戴上斗笠,又拿了一把油纸伞在手。
  裴凛之已经将马车套好了,萧彧见他身上都淋湿了, 忍不住说:你怎么不披个蓑衣,身上都淋湿了,赶紧去换身干衣服。
  无碍,走吧。裴凛之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湿了。
  萧彧不上车,表情严肃:去换衣服穿蓑衣!别以为你身体好就不生病, 要是大的小的都病了, 我照顾谁?
  裴凛之看着他的脸, 不敢再说什么, 转身进屋去换衣裳,虽然知道换了也多半会打湿。
  原本打算就这么跟着一起去的赖峰也默默地去找了一件蓑衣披上。
  向阳和关山也想跟着去,被赖峰拦下了,一个孩子生病,四五个大人护送,阵仗确实太大了点,引人生疑。
  裴凛之换好衣服,便赶着马车,朝崖州城奔去。
  赖峰紧跟在马车后面步行,萧彧喊他上车也不愿意,想是怕马车拉得太沉耽误速度。
  萧彧也不管他,身体前倾,将伞挡在身前,替阿平挡风遮雨。
  雨太大,即便是这样,萧彧身上也难免被打湿,但他将阿平护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他打湿了。
  他暗忖,是该做一辆厢车了,起码雨天还能出门。
  雨天道路泥泞,车辙打滑、陷在泥里,速度非常慢。
  每到这个时候,赖峰便在后面推车,有了他帮忙,马车行进倒是顺利不少。
  进了城,城内比城外更泥泞,因为城内人多,被踩踏得不像样子。
  萧彧看着这烂泥街,忍不住皱起眉头,实在是不成样子。
  好不容易到了医馆,正在大堂里磨药的孟思归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们,急忙跳下凳子跑出来迎接:师父,郎君,你们怎么来了?谁生病了?
  裴凛之将车停稳,萧彧抱着阿平下车,赖峰忙说:郎君,给我吧。
  萧彧看了一眼他已经湿透的前幅,说:你身上湿了,还是我抱着吧。
  赖峰便拿过萧彧手里的伞替他们撑着,裴凛之赶紧过来,伸手扶着萧彧下了车。
  萧彧猫着腰,走到屋檐下,将手里的阿平交给孟思归:阿平发热,快让叶大夫给他瞧瞧。
  他不进屋,先将自己的斗笠和滴水的蓑衣脱了,放在门口。
  雨天医馆人少,本来冷冷清清的,他们一进来,医馆就热闹起来了。
  叶大夫跟他们已经很熟了,也没多问:怎么导致的?
  萧彧便将情况详细说了。
  叶大夫给阿平把脉,说:感了风寒。小孩多大了?
  萧彧说:今天刚刚周岁。
  叶大夫捋着胡须:抓点散寒发汗、解表祛风的药。小儿体弱,剂量无需太大。说着提笔开药。
  萧彧瞅了一眼,开的是麻黄、甘草和绿豆,这是最常见的发汗散。
  其实他也懂简单的散寒方子,平时家中有人风寒感冒,都是先熬点葱姜水发汗的。
  今日碰到阿平发热,他却不太敢自己乱用药,毕竟孩子太小了,万一烧出个好歹就是一辈子的事,赶紧带来看大夫。
  孟思归照方抓药,抓完药说:师父,外面还在下大雨,要不先在这里煎药给我弟弟服下吧。
  叶大夫颔首:去吧。
  孟思归和长生赶紧去生火煎药了。
  不多时,长生端了一盆火出来,给几位郎君烤湿了的衣服。
  长生话少,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
  阿平还没醒,睡得很不安稳,小脸蛋通红。
  萧彧便拿了孟思归的帕子,浸湿了给他覆在额头上物理降温,怕体温太高烧坏了孩子。
  心想回头还得酿点米酒,蒸馏些酒精在家中备用,家中再有孩子发热可以用来散热降温。
  唉,总是出了事才想对策,萧彧觉得自己考虑问题远远不够周到。
  半个时辰后,孟思归端着熬好的药过来了:郎君,阿平好点了吗?药来了。
  萧彧将阿平叫醒来喂药,一向不哭闹的阿平因为身上难受,哇哇地哭,听得萧彧心疼不已。
  阿平喝药也相当不配合,毕竟苦,虽然里面放了甘草。
  裴凛之和赖峰都来帮忙,三个大人极力配合下,连哄带骗,才将药喂下去,还洒了不少。
  喂下药,萧彧才稍稍放下心来。
  此时天色已晚,好在雨已经小了很多,他们决定抓紧时间赶回。
  回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马车刚到门口,向阳和关山就迎了上来:怎么样?小、阿平没事吧?
  你们还在啊。已经好多了,喝了药,发了汗,没那么热了。萧彧时刻都在关注阿平的体温,万幸的是此刻高热已经退了不少。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吉海说:郎君和师父都还没吃饭吧,我去端来。
  萧彧将阿平送回床上盖好被子,小春跟过来:郎君,我看着阿平弟弟吧。你去吃饭。
  萧彧说:行,主要看他哭没哭。
  萧彧离开后,向阳和关山过来了,板着脸对小春说:你出去吧,我们看着。
  小春见到他们,缩起脖子,起身慢慢走了出去,今天她已经快被两位不断扔眼刀子的夫子吓坏了。
  萧彧吃饭完回房,见本该在屋里的小春站在走廊上,有些意外:阿平醒了?
  小春摇头:郎君,我没看好阿平弟弟,是我太没用了,你责罚我吧。
  萧彧说:不是说了那只是意外,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是阿平自己调皮跑去玩水,怎么能怪你。
  屋里两人听见门外的动静,走了出来,向阳朝萧彧拱手行礼:郎君。
  萧彧看着他们,明白过来,转头对小春说:小春先回去吧,哪有小孩子不生病的,这很正常,不要放在心上。
  小春听完默默转身离开。
  萧彧对向关二人说:阿平已经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不要那么兴师动众,你们还想保护他吗?
  向阳窘迫地说:对不住,我们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太担心了。
  小孩子身体娇弱,这也是我当初不愿意收留阿平的原因,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他爹娘交代?萧彧叹息着进屋。
  向阳急忙说:郎君对阿平怎样我们都看在眼里。
  萧彧眼眶发热:我就算问心无愧又怎样?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要真有点事,我能当他没存在过?
  关山和向阳对视一眼,没再跟进去。
  萧彧进了屋,趴在床头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阿平的小脑门,尚有一点发热,但是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他在阿平身边侧身躺下,摸着阿平的小脸蛋,小家伙晚上没吃饭,不知道饿不饿。
  裴凛之从外面进来:郎君,阿平好些了吗?
  还有点低烧,希望不要反复了。养个孩子真不容易。萧彧感慨。
  让郎君忧心了。
  他没事就好。
  半夜,惦记着阿平的萧彧突然惊醒,房里一片漆黑,平时不会熄的灯不知道怎么灭了,一摸身边,没人,裴凛之和阿平都不在,去哪儿了?
  萧彧赶紧掀开蚊帐下床,来不及穿木屐,光脚跑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厨房那头有灯光,他飞奔而去,听见厨房传来说话的声音。
  萧彧从敞开的门进去,看见裴凛之正抱着阿平在屋里转来转去,吉海则坐在灶台后生火。
  你们在做什么?萧彧惊讶地说。
  裴凛之看着他,笑了:阿平醒了,要吃东西。我让吉海给他蒸鸡蛋羹。
  怎么不叫我?还把吉海叫了起来。萧彧嗔怪地说。
  没事,郎君,我也能做。吉海笑得很憨厚。
  萧彧走过去,看着趴在裴凛之肩上的阿平:阿平,乖宝,饿了吗?
  他将额头去贴阿平的,已经不烧了。
  阿平看见他,嘴里发出嘤嘤声,朝他张开了手臂,要他抱。
  萧彧说:好吧,我来抱。
  裴凛之笑骂:小没良心的,是谁半夜给你把屎把尿的,一见到郎君就不要我了。
  萧彧闻言得意地皱皱鼻子:阿平跟我亲嘛。
  阿平到了萧彧怀里,便搂紧了他的脖子,脸紧紧贴着他的。
  萧彧走到灶台边,看着冒出的热气问:蒸多久了?
  有一会了。裴凛之说,我来开。
  他揭开锅盖,看着里面的鸡蛋羹,用汤匙舀了一下:可以了。吉海,不用烧了。
  萧彧见他直接伸手去端滚烫的碗,说:烫,用布包一下。
  但裴凛之已经将碗端了出来:没事,我不怕烫。
  萧彧用汤匙舀了一点鸡蛋羹,吹凉了尝了一点:有点淡,还行。
  裴凛之说:回房去吃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好。吉海将火灭了。萧彧嘱咐
  好。吉海答应着。
  萧彧抱着阿平坐在矮榻上,给他喂鸡蛋羹。
  裴凛之则端着鸡蛋羹,萧彧舀一勺,吹凉了送到阿平嘴边,阿平张开嘴吃下。
  刚开始吃得有点快,萧彧还没吹凉呢,他就眼巴巴地瞅着,嘴巴蠕动了起来。
  裴凛之笑道:今天抓周是抓对了,真是个小吃货。哪顿都少不了,晚上一顿没吃,大半夜的还要补上。
  萧彧也笑:这说明咱们阿平身体已经好了呀,有胃口吃东西了。
  裴凛之说:小磨人精,就知道折腾人。大半夜的还折腾我和郎君,你亲爹都没这么伺候过你吧。
  萧彧说:他爹倒是想伺候,可惜没法伺候啊。
  阿平吃下一口鸡蛋羹,突然张嘴叫了一声:爹。
  萧彧一愣,不太相信地扭头看着裴凛之:阿平说话了?
  裴凛之也无比惊奇:对啊,他好像在叫爹呢。
  阿平张开嘴,要吃的,但没等来鸡蛋羹,急了,又叫:爹。口齿不那么清晰,但确实是在叫爹。
  萧彧心中五味杂陈:傻孩子,我不是你爹。你要叫我郎君。
  阿平的舌头哪里转得过弯,伸出手指着裴凛之手里的碗:爹。
  萧彧笑了,继续喂蛋羹,说:这是蛋羹,不是爹。傻孩子,就会叫爹,你爹不在这里啊。
  裴凛之说:我们也没谁教他这个词啊,他怎么就听我们说了两遍,就学会了。
  萧彧感慨地说:没准他爹以前教了他无数回,结果都没能听到儿子叫爹,没想到他开口叫的第一声还是爹,可惜他没听到。
  裴凛之逗阿平:阿平,以后不能叫爹,这不是爹,叫郎君。
  阿平张了张嘴,还是叫不来郎君,把刚学到的爹也给忘了,指着碗嗷嗷叫着要吃。
  这是自己侄子,叫声爹也不为过。但萧彧不敢让阿平管自己叫爹,一个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阿平吃完蛋羹,终于吃饱了,打着哈欠,满足地蜷在萧彧怀里一动不动。
  裴凛之收拾好东西,又上了床,打着哈欠说:睡吧,磨人精真磨人啊。
  萧彧也累得不行,今天真是折腾的一天,刮飓风,阿平周岁生日,第一次生病,还第一次开口说话。
  以后回想起来,倒是好记得很,阿平第一次开口叫人是他一岁的时候,叫的还是爹,希望有机会能将这事告诉他爹。
  翌日早晨,萧彧睁开眼,发现阿平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捣乱,而是闭着眼睛还在睡觉。
  他一惊,赶紧去摸阿平的额头,还好,温度正常,没有再发烧,应是昨日生病,身体依旧疲劳,到点了还没醒。
  不过只要病好了就行,他是真怕孩子生病,毕竟这样的环境里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