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见大福子“吓得”瞪圆了眼,我噗嗤一笑:“逗你玩儿呢,瞧把你吓得。”
  说罢这话,我挥舞了一下手里的牡丹,拍了下云雀的屁.股,笑道:“走。”
  云雀抬头,不解地问我:“这大半夜的,咱们去哪儿?”
  这丫头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不会是想闯宫,把睦儿要回来吧。”
  “说什么傻话。”
  我忍住眩晕,强拉着云雀起来,笑道:“火锅店眼看着要开张,账目、酒菜、管事、小二、弹唱妓.女,这么多事呢,该忙起来了,咱们今夜搬过去,就住在酒楼,我也他娘的挣出个金山银山,当个长安女首富!”
  云雀了然地点头,问:“那什么时候回家?”
  我笑了笑:“没家了,待会儿把财物细软收拾一下,大门锁了,不回来了。”
  第74章 认哥哥  元旦快乐!
  开平元年八月初四夜, 我从家离开了。
  想想也真是唏嘘,我从黑夜的如意,变成黎明的妍华, 如今, 终于成了白天的丽夫人。
  原来,我已经走了这么多路, 这么远。
  我和云雀一起收拾了下细软金银,把贵重又搬不走的东西藏到地窖里, 将所有房屋的门都锁上, 并且叫心腹护卫阿良、阿善套了车, 在夜深人静中离开。
  马车摇曳在漆黑悠长的小巷, 我无力地坐在车里,盯着自己指甲上已经褪了一半的朱蔻发呆, 这个时候,睦儿应该刚吃了奶,再抱着尿一回, 玩儿一会儿,就能睡了。
  我努力过不去想孩子, 可真做不到, 我无时不刻在想。
  如果, 我是说如果, 李昭在我刚生出孩子那日就抱走, 我也不会这么心疼, 也不会这么恨他。
  他拖, 我也拖。
  于是拖到了今天,拖到我的心被剜走快肉,一直滴血。
  我用指头揩去眼泪, 垂眸瞧去,云雀此时抱着她的小包袱,盘腿而坐,两条胳膊趴在我的腿上,睡得正熟。
  难为这丫头了,累了吧,这些日子不眠不休地照顾我。
  我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正如,在过去的五个月,轻轻地抚着睦儿。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下了,半睡半醒的云雀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坐了起来,左右看,迷迷糊糊地问:“到酒楼了么?”
  车外,传来阿良沉厚的声音:“回夫人,那会儿咱们收拾细软,路大人匆匆离去,好似……反正陛下来了。”
  我心里只有疲累,淡漠道:“不要停,走。”
  车外的阿良犹豫了片刻,立马答应了。
  马车摇曳间,我瞧见车窗帘子被胡马掀开,几日未见,胡马的左脸红肿,仿佛挨了打,他手紧紧抓住车,好似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跟着往前快走,两眼眯成了缝儿,笑吟吟地看着我:
  “夫人,您猜谁来了?”
  见我没说话,胡马紧接着道:“陛下来了,关于那日的事,路大人都给您说了吧,那个口谕其实是贵妃娘娘……”
  “做什么呀你。”
  云雀从我手里抢过紫檀木小香扇,一个劲儿打胡马的手:“给我松开!”
  我还没有什么反应,云雀却先哭了,直骂胡马:“一丘之貉,孩子都让你们抱走了,还想怎样啊,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总行了吧。”
  “你怎么也不懂事了。”
  胡马轻斥了声云雀,急得连帽子跑掉都顾不上,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夫人,您往外看看,陛下把小皇子抱来了呢。”
  听见这话,我忙扭头往外瞧。
  夜色凄迷中,我看见不远处停着辆华贵马车,跟前立了好几个穿着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暗卫,其中就有大福子。
  而李昭呢,呵,他站在最前头,手里抱着捧牡丹花,身上穿着当初我从挽月观带回来的那套黑色西装,他人高,裤子稍有些短,都露出了脚踝。
  多日未见,他好似清瘦了些,人有些憔悴。
  在我们四目相对间,他面上一喜,眼里含着亏欠、期待还有神采,不知是不是头一次穿西装,有点不太好意思,拽了下袖子和下摆,疾步往我这边行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哭不笑不说话。
  他呆住,欲言又止。
  我被骗了,儿子没来。
  他穿这衣服什么意思?道歉?或者给我温柔爱意,哄我忘记母子分离?
  我摇了摇头,不再看他,懒懒地靠在车壁上。
  而此时,云雀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这丫头啐了口,一把推开胡马的头,紧接着,她从包袱里找出个镶了宝石的金臂钏,狠狠地砸了出去,我听见胡马惨叫了声,不知砸在了头上还是身上。
  云雀趴在车窗边,头伸出去,喝骂:“别再找我了!咱们从今儿开始一刀两断!还有,我们家已经上锁了,要是少什么东西了,就是贼偷的,贼!负心贼!”
  我没想到,向来温驯的云雀发起火来,竟这样厉害。
  真的,当了母亲后,眼窝子就浅,尤其最近发生这样的事,很容易掉眼泪,但我忍住,咬牙忍住,我不想再让云雀担心。
  “好啦好啦,别气啦。”
  我将云雀拉回来,嘱咐阿良和阿善马车赶快些。
  刚准备岔开话头,和云雀说点旁的,没想到这丫头扑在我身上,哭得直喘,不住地骂:“胡马那厮助纣为虐,我恨死他了,赶明儿我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再不理他。”
  “不哭不哭。”
  我笑着安慰:“瞧瞧,我们家大小姐这眼泪都要成河,能给我洗纱衣了。”
  “夫人。”
  云雀扁着嘴,轻打了下我的肩:“人家正难受着。”
  转而,这丫头忽然坐直了身子,痴愣住,问:“奴方才是不是嘴快,把陛下也骂了?”
  “没事。”
  我揽住云雀,笑道:“我现在懒得和他说话,一个字都不想说,否则,骂的比你还厉害。”
  忽然,我再次看见车帘被胡马掀开,他气喘吁吁地跟着跑,额上被砸出个血印子,瞪了眼云雀,无奈地冲我一笑,劝我:“何必这样呢夫人,伤了陛下颜面,对您有什么好?瞧,陛下恼了,原本逢五逢十约定,他改成了每月初一十五,算老奴求您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里慢慢说。”
  “十五那日,我会准时回来看儿子,劳烦公公多费心,照顾好咱们睦儿。”
  我拍了拍胡马的手,笑道:“云雀也是向着我,她对公公没什么恶意,公公别计较,过些日子火锅店开张,定给公公留个雅间,一定要过来品尝。”
  说罢这话,我将车帘从胡马手里抽出来,并且从包袱里,将装了五千两银票的锦盒拿出来,掂了掂,扔出车外,同时催促阿良阿善,将马车再赶快些。
  ……
  朱雀街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这里秦楼酒馆林立,入夜后,各色花灯闪烁,四处充斥着香车宝马。
  摆夜摊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酒楼里灯火通明,隐隐传来醉人的酒香,还有弹唱妓.女动人的歌声。
  而我盘下的酒楼,此时黑灯瞎火,在一片热闹中显得有些突兀。
  我让护卫将车赶到后巷,打算后门进去。
  方才在马车上时,我将带出来的所有财物交给云雀,包括首饰、睦儿的满月礼还有些昂贵的衣料,嘱咐云雀:“而今你就是姐的管家了,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咱俩暂时苦些没事,以后肯定能挣回来的。”
  听罢这话,云雀后悔得要命:“早知道这样,就不把那个臂钏扔了,当掉还能换一二百两呢。”
  我扑哧一笑,轻拧了下这丫头的脸蛋:“没事儿,我也扔了,扔了解气。”
  在车上清点完财物,我特意交代阿良,带着珍贵药材,帮我走一趟洛阳,听说荣国公夫人重病,国公爷和三公子、公主都对我有大恩,这点药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尽管我知道,国公夫人的病多半是李昭捏造的,哄骗月瑟和子风回去,但,该尽的心和人情,我还是要尽的。
  下了马车后,我将面纱戴好,进了酒楼后门。
  四处看去,大堂那边点着灯,穿着马褂长袍的小二在擦洗桌椅、木招牌还有半人来高的落地青花瓷瓶。
  嚯,几日没来,酒楼装饰进度非常快,正中间是个圆形水池,里头安放了极漂亮的石假山。
  假山上有迎客松,松树下则有个钓鱼老叟,假山跟前则是头用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羊,有交角有须,姿态矫健,踏水而飞,水池里堆放了鹅卵石,还养了许多红色小鲤鱼。
  凌空悬挂着非常有特色的吊灯,柜台后边的墙上挂着巴掌大小的木招牌,一半是酒楼素日里经营的招牌菜,另一半则是火锅的荤素配菜。
  二楼太黑,我就没上去看。
  店里的小二看见我来了,忙笑着打招呼,说李少和莫管家此时正在后厨呢,问我,要不要知会他们一声。
  我忙说不必了。
  看了圈大厅,我满怀愉悦地带着云雀和护卫往后厨去。
  离得老远就看见厨房灯火通明,李少和酒楼的莫管事背对着我,站在里头,一个拿着流水账本在记,另一个则清点酒菜。
  李少今儿穿了身宝蓝色夹纱直裰,头戴玉冠,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皮肤白皙,虽说三十多岁,但保养得甚好,貌相还算英俊。
  李少其实名唤李鉴,继承父业后做出了些名头,街面上人都尊敬地称他一声李少。
  他并没有察觉到我来,仍背对着我,揉了下发酸的双眼,一边看账,一边笑骂莫管事:“仔细些,过会儿丽夫人来了,咱们得一笔笔给她交代清楚。”
  莫管事翻看着一坛坛名酒,笑道:“明儿不能来么,非要大晚上过来,她家下人好凶,一脚踹开我家门,让我赶紧回酒楼等她。”
  我一愣,立马了然,想必我前脚从家离开,李昭后脚就派人过来催李少、莫掌柜“接驾”。
  烦不烦,真是没完没了地干涉。
  “你还说呢。”
  李少摇头一笑,手指摸着鼻下修剪得整齐的胡须:“爷今儿新纳了个姨娘,脱了衣裳,进了洞房。”
  他两指成剑状,指向自己的底下,坏笑:“刚亮出宝剑,要到敌营探探虚实,打算大肆杀伐一番,就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了。”
  莫管事大笑,紧接着问:“那位丽夫人什么来头,这么大的款儿,敢这般支使东家您,莫不是京中哪位大人家的外室?”
  “行了,少扯淡。”
  李少白了眼莫管事。
  那莫管事笑道:“算我猜对了?对了东家,您见过那位夫人的真面目没?她一直戴着面纱,头些日子过来盯装饰,我们底下人都好奇她到底长什么样儿,甚至开了个小赌局,猜她是俊是丑,依我看,身段是极品,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又媚又水灵,说话带着点南方腔,软绵绵的,还怪好听的,应该是个美人儿吧。”
  “越说越过分了。”
  李少合上账本,半正色半开玩笑:“别乱猜,她脸上有疾,不方便露脸,这才放下面纱,还有,人家可不是什么权臣公爵的外室,那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子,懂?”
  莫掌柜顺着李少的话头,打趣:“原来咱们老东家还有这么段风流韵事,哈哈哈,老太太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