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280节
  很久很久之后,元景帝“嗯”了一声,这位在权力之巅俯瞰半个甲子的皇帝,无喜无悲。
  次日,元景帝又召开了朝会,文武百官在朦胧的天色中,井然有序的进入午门,一部分停留在金銮殿外的广场,一部分站在金銮殿外的汉白玉台阶。
  只有极小的一部分进入大殿,这部分人,在说书人的口中,统一被称为:庙堂之上,衮衮诸公。
  群臣入殿后,元景帝晚了一刻钟才从殿后走出来,坐在属于他的龙椅上。
  君臣正常奏对之后,刑部尚书出列,朗声道:“陛下,三法司已经核实完毕,皇后确为福妃案的主谋。
  “上官氏德不配位,谋害后妃,构陷太子,请陛下严惩。”
  大理寺卿当即上前附议。
  殿内,文臣武将以及部分勋贵纷纷附议,声浪连成一片。
  这意味着,他们昨天已经商议妥当,废后不比废太子,那是事关国本的大事。废后只是皇帝的家事,只要有理有据,证明皇后确实失德,而不是皇帝喜新厌旧,那么群臣们没理由,也没必要拦着。
  废后唯一关系的就是四皇子的身份问题,要知道四皇子是元景帝唯一的嫡子,很多人把宝压在他身上的。
  那部分没有附议的,就是四皇子一党。
  不等元景帝表态,魏渊出列了,殿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陛下,福妃案另有隐情,皇后并非主谋,真正的主谋是黄小柔,她害死了福妃,又诓骗太子至清风殿,伪造出这桩案子。”
  魏渊刚说完,职业喷子给事中跳出来反驳:
  “一派胡言,区区一个宫女能做出这等惊天大案再说,那黄小柔为何要构陷太子。魏渊,你把陛下当什么了,把庙堂诸公当什么了。”
  说完,补充一句:请陛下斩了此獠。
  其余大臣纷纷呵斥魏渊,殿内一时嘈乱。
  老太监手握鞭子,奋力一抽,地面发出“啪”一声脆响,他呵斥道:“肃静”
  殿内这才安静下来。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冷笑的看着魏渊,众官员同样看着魏渊,有冷笑有嘲讽,也有不解和无奈。后者来自四皇子一党。
  对于周遭的目光、给事中的叫骂,魏渊一概不理,道:“昨日,主办福妃案的铜锣许七安查出黄小柔曾怀过身孕”
  话没说完,殿内又响起了哗然。
  宫女黄小柔怀过身孕
  宫里除了侍卫,真正能让女人怀孕的只有元景帝。侍卫当然不可能,能值守后宫的都是对皇室忠心耿耿,千挑百选的精锐。
  而且往往都是几人一队,相互监督,不存在与宫女偷情的可能性。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一时间,庙堂诸公们看元景帝的眼神,不由的就内涵起来。
  元景帝威严的脸庞,面皮轻轻抽了一下,冷冰冰的看见故意停顿不说的魏渊,沉声道:
  “魏渊,说下去”
  魏渊缓缓道:“经过追查后发现,指使黄小柔失身怀孕者,为当朝国舅上官鸣”
  接下来,魏渊给朝堂众臣讲了一个故事,经过他润色的故事:
  宫女黄小柔遭国舅爷凌辱,不幸怀孕,事后偷偷流产,于是她怀恨在心,隐忍多年,终于酝酿出了一个阴谋。
  借着福妃贴身宫女的便利,她悄悄破坏瞭望台的护栏,趁着福妃醉酒之际,诓骗太子至清风殿,布下了十几年来,后宫最骇人听闻的局。
  国舅听说了福妃案后,发现黄小柔牵连起来,生怕自己的禽兽之行暴露,就求到了凤栖宫。
  皇后这才知道国舅竟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念及血肉之情,含泪为国舅承担下了罪过。
  最后,魏渊为案件做出总结:“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国舅已经认罪。陛下随时可以提审
  “荒谬。”大理寺卿冷哼一声,作揖道:“陛下,据微臣所知,黄小柔是被杀害,倘若一切都是她谋划,那杀人凶手呢”
  群臣纷纷附和。
  魏渊面不改色的解释:“黄小柔还有同党,助她布局,以构陷太子之名,暗指皇后。”
  听到这里,许多大臣心里一动,各自展开联想。
  如果没有国舅玷污黄小柔这件事,任谁都会认为皇后是因为证据确凿,这才认罪。
  可有了国舅的认罪书后,案件就峰回路转了。
  皇后是不是无辜暂且不谈,国舅的认罪书有了,事情就有扯皮的余地。
  四皇子党派一扫方才颓势,陆续站出来发言,表明立场,支持魏渊,痛斥国舅。
  渐渐的,殿内只剩两个声音,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唇枪舌战。太子党以都察院右都御史为首,太子党则是各个凌乱的小党派组成。
  大党派中,或许有暗中支持太子的,但绝不会在台面上跳出来,大王八永远藏在水底。
  一番激烈的扯皮后,魏渊朗声道:“请陛下定夺。”
  争吵声停止,群臣附和:“请陛下定夺。”
  魏渊的折子早在昨日便递交到宫里,通常朝会议事,折子都会提前一天递进宫中,所以国舅的认罪书,元景帝早就已经看过。
  今日朝会议事,元景帝如果想结束福妃案,此时便能盖棺定论,若不想,就会责令再查。
  见群臣停止争吵,元景帝这才开口,缓缓道:“上官鸣祸乱后宫,判斩立决皇后知情不报,与其同罪,但其念及血脉之情,情有可原,责令皇后闭门思过三月。”
  群臣以为这就完了,结果,元景帝顿了顿,继续说道:“太子醉酒闯清风殿,不知检点,责令闭门思过半年。陈贵妃怂恿太子醉酒,以致酿成大祸,降为陈妃。”
  殿内一片寂静。
  群臣们茫然四顾,想不通为什么涉案其中的皇后思过三月;太子思过半年。而全程不相干的陈贵妃,从贵妃跌为陈妃,连降两级。
  莫非此案与陈贵妃有关老油条们心想。
  这边朝会刚结束,没多久,老太监就分别去了凤栖宫和景秀宫传旨。
  皇后得知后,伏案痛哭。
  陈贵妃则脸色僵硬的接了旨,等老太监一走,她便把桌上的摆设,连带圣旨统统扫落在地。
  乒乒乓乓的声音里,陈贵妃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端庄的鹅蛋脸气的发青。
  她咬牙切齿的吐出:“魏渊”
  然后,握住秀拳,一字一句道:“许七安”
  这时候,她已经会过意来,陛下态度大变,绝对和昨日有关。
  昨日老太监无缘无故过来,以慰问为由,这本没有问题,但联想到今日朝堂的变化,不难猜测其中玄机。
  陛下对她起疑了
  而她只在许七安那里暴露过,由此推测,定是那个混账小子暗中使了什么把戏。
  辛苦谋划一场,竟栽在一个小铜锣手中。
  几分钟后,乒乒乓乓的声音再次从屋里传出,院子里的宫女、当差噤若寒蝉。
  福妃案结束的第二天,许七安终于找回了他心爱的小母马。
  这是一条命途多舛的马,那天刚捡回一条小命,被主人赶跑后,它跑啊跑,跑啊跑,被巡城的御刀卫给遇见了。
  御刀卫一看马臀上的印记,心说这不是我们的马吗于是带回了卫营。
  这匹马确实是御刀卫专用的军马,二叔通过自己的关系,低价搞到手的。买来之后没骑多少年,就送给侄儿骑了。
  随后,打更人衙门通过当天值守该区域的御刀卫口中得知确实“捡”到一匹马,顺藤摸瓜,找回了许七安心爱的小母马。
  这天早上,许七安陪着家人在厅里吃饭。
  小豆丁今天休沐,不用上学堂的她开心极了,早膳吃的倍儿香。
  “休沐一天,跟捡到宝似的,我这辈子都没生过像你这么蠢的女儿。”婶婶嫌弃的说。
  “你总共也只有两个女儿。”许二叔替幼女鸣不平,但不敢明着和婶婶斗嘴,只能暗暗抬杠。
  “还有脸说,铃音这么蠢,就是随了你的。”
  果然,婶婶老调重弹,把许铃音为什么不开窍的责任推给二叔。
  “可我就是不想读书嘛。”许铃音委屈的说。
  “铃音啊,你不是笨,别听你娘瞎说。”许七安摸着她的脑袋,想起了上辈子老师教导的一个方法。
  “以后你不想念书的时候,你就想象自己脑子里有两个人”
  “啊我脑子里有人啊。”许铃音大吃一惊,两只胖乎乎的手捂住脑袋。
  “想象,大哥说的是想象。”许七安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道:“一个小人不想读书,那么另一个小人就要说:我喜欢读书,我喜欢读书。
  “长此以往,你就喜欢读书了。”
  “自我暗示”许新年微微颔首,评价道:“效果不错,我以前挑灯苦读,实在困了,就会暗示自己不想睡觉,效果不错。”
  婶婶一听,有自己亲儿子背书,顿时对侄儿的方法产生期待,道:“铃音,你试试”
  傻乎乎的许铃音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缓缓点头。
  “怎么样。”婶婶连忙问,其实她最在意这个幼女。
  “我脑子里的一个小人说,不想读书不想读书。另一个小人说,好啊好啊。”
  “”婶婶以手扶额。
  “也许她真的不适合读书,婶婶也别强求了。”许七安安慰道。
  “后天就是春闱了吧。”二叔忽然说。
  “嗯”许新年沉稳的点头。
  婶婶立刻给儿子剥了一只水煮蛋,说道:“以咱们二郎的学识,考进士不在话下。老爷,许家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
  虽然许七安现在备受魏渊赏识,又和公主搭上线,但他终究是个武夫。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金榜题名才是光宗耀祖的事。
  对此,就算是偏向大哥的许玲月,也赞同母亲的看法,认为许家想要光宗耀祖,就看二哥春闱中的发挥。
  “二哥,咱们许家能不能跻身士大夫阶层,就看你的了。”许玲月笑着给二郎夹菜。
  许新年高傲的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