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309节
  “小姐,还有两刻钟呢。”
  左边那个叫春儿的丫鬟,踮起脚尖看了眼远处的日晷。
  轿子里的姑娘是当朝首辅王文贞的女儿,平素最爱参加一些读书人举办的诗会、文会,又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当然不会错过春闱放榜这样的盛会。
  这位王小姐的才名不小,虽说不如怀庆公主那般惊才绝艳,但若是男儿身,考个举人是轻而易举。
  “也不知道今年的会元是谁。”春儿娇声道。
  王小姐笑了笑,微微摇头。
  春闱舞弊屡禁不止,虽说还不至于明目张胆,但里头的水分很大,会元这个名头,在老百姓看来噱头十足,可在真正懂行的人眼里,也只能拱手说一声:
  兄台壕气
  当然,偶尔也会有飞入鸡窝的金凤凰出现,总该还是有些实至名归的才子夺冠。
  这时,另一位没有开口的丫鬟,忽然指着远处,赞道:“好俊俏的书生。”
  王小姐掀起帘子,露出一条缝隙,往外张望。
  她很快就知道丫鬟说的俊俏书生是谁,因为那人是如此的光彩夺目,即使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连连皱眉,也丝毫掩盖不了他的俊美。
  双眉精致修长,眼睛亮如星辰,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皮相比大部分女子都要精致好看。
  他身后跟着一位瓜子脸的美妇人,穿着华贵的衣裙,发髻高挽,插着一枚金步摇。
  美妇人身边则是一位清丽脱俗的少女,纵使是王小姐这样自恃美貌的女子,也忍不住惊艳。
  婶婶在一群扈从的保护下,没有受到人群的推搡拥挤,但她有些后悔过来凑热闹。
  除了嘈杂的士子,竟还有许多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士。这让只敢在家里对侄子和丈夫重拳出击的婶婶,心里发怵。
  她平时外出,就经常招来一些臭男人的目光,只是更加含蓄,而周围的那些粗鄙江湖客,是赤裸裸的。
  婶婶蹙着秀眉,心里叹口气,有着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无奈。
  “就在这儿吧。”
  许二郎停了下来,解释道:“待会儿揭榜,自然会有人唱榜,我们在这里听着便是。”
  婶婶松了口气,拉着二郎的手说:“娘为了你的功名,也是费尽心力了。”
  “娘辛苦了。”许二郎道。
  杏榜贴在贡院的东墙,也叫“功名墙”,随着时间推移,终于到了揭榜的时辰。
  首先揭开的是副榜。
  单是一个副榜,就让一众学子兴奋起来,有人欢呼,有人痛哭,给在场的人展现了一副鲜活的众生相。
  “揭榜,该揭杏榜了。”
  学子们大声喊,群情激昂。
  第278章 舍不得砍你脑袋
  “第四百六十名,杨振,国子监学子。第四百五十九名,李柱鸣,青州胡水郡人”
  站在“功名墙”下的吏员,大声唱榜,而在他开口的瞬间,原本嘈杂的声浪,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数千名学子竖着耳朵聆听,当听到自己名字时,或喜极而泣,或振臂狂呼。
  “二郎,怎么还没听见你的名字”婶婶有些急。
  “娘,这才到一百多呢。”许玲月安抚道:“你不是说二哥是会元么。”
  婶婶瞪了眼女儿,死丫头居然连她都敢调侃。
  “二郎,还没到你啊。”
  第五十多名时,婶婶更急了,眉头紧锁。
  “再等等。”许二郎皱眉。
  唱榜到前十时,婶婶脸色发白,感觉儿子十有八九要落榜。
  许新年眼里流露出忐忑和些许激动,这是不成功便成仁的趋势,想起大哥的那首行路难,以及自己平时的积累,二郎心里还算有些底气。
  终于,当那声传唱想起:“今科会元,许新年,云鹿书院学子,京城人。”
  婶婶耳边“轰”的一声,宛如焦雷炸开,她整个人都猛的一颤。
  这一声“焦雷”同样炸在数千学子耳边,炸在周遭打更人耳边,他们首先浮现的念头是:不可能
  不可能会是云鹿书院的学子成为会元,儒家的正统之争绵延两百年,云鹿书院的学子在官场备受打压,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会元怎么可能会是一位云鹿书院的学子
  上一个成为“会元”的云鹿书院读书人,还是二十年前的紫阳居士。但是,紫阳居士何等人也
  那是四品的大儒啊。
  二十年后再看,他成为会元,乃至状元,完全是合情合理,人家本就是一条潜龙。
  但是,换个思路,这位同样出身云鹿书院的读书人,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出一条血路,成为会元。
  是否意味着他也有大儒之资
  一时间,不少人怦然心动。
  这些人都是榜下捉婿的富家翁,或士大夫阶级。
  榜下捉婿自古便有,到大奉元景年,虽说不算流行,但守着杏榜物色女婿的家族依旧不少。
  等的就是一位资质出众,有潜龙之资的读书人,比如眼下的“会元”许新年。
  榜下捉婿是戏称,大户人家守着杏榜,瞧中那位读书人,便派人去家中说媒,争的是时间。
  一旦说媒成功,婚事便定下来了,别人再想抢,那是抢不走的。
  礼法重于天的年代,可不是带着师门长辈施压,给一粒聚气散,说毁婚就毁婚。除非不想要锦绣前程。
  “许新年是哪位”
  “许新年许老爷是哪位”
  人群里,时不时传来问询声。
  一位学子转头四顾,相隔漫漫人海,看见了面容呆滞的许新年,当即大喊一声:“辞旧,恭喜啊。许新年在那儿呢。”
  呼啦啦最先涌过去的不是学子,而是有意榜下捉壻的人,带着扈从把许新年团团围住。
  “许会元可有婚配本官家中有一女儿,年方二八,美貌如花。愿嫁公子为妻。”
  “本官家中亦有未嫁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许新年连连后退。
  春儿垫着脚看了片刻,喜滋滋道:“榜下捉壻真有意思,小姐,没想到会元是那位俊俏书生。”
  话音方落,窗帘忽然掀起,气质斯文,脸颊有些婴儿肥,甜美暗藏的王小姐探头张望了片刻,道:
  “春儿,回去吧。”
  这一边,从未见过这般阵仗的许新年,眉头紧锁。
  正要口吐芬芳,喝退这群不识趣的东西,忽然,他看见几个江湖人不怀好意的涌了上来,冲撞扈从形成的“防护墙”,意图占母亲和妹妹便宜。
  扈从被逼的连连后退,婶婶和玲月吓的尖叫起来。
  “住手”
  许二郎大吼道。
  但是没用,他根本阻止不了这么多人。
  “呵,这般泼皮无赖,本事没有,浑水摸鱼倒是厉害。”中年剑客远远的瞧见这一幕,颇为不屑。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这种小小的混乱很快就会被打更人和官兵制止,不过那两个姿容绝色的女子,恐怕得受一番惊吓了。
  “住手”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炸响,这回不是心理上的炸雷,而是真真切切的有雷霆炸响,震的在场千余人头晕目眩,耳鸣阵阵。
  骚乱一下子止住了。
  贡院的围墙上,站着一位身穿打更人差服,绣着银锣的年轻人。他单手按刀,目光锐利的扫过闹事的那伙江湖客。
  与此同时,官兵和打更人挤开人流,终于赶来了。
  见到许七安的瞬间,婶婶如释重负,仿佛有了依靠,母女俩松了口气。
  “把那几个捣乱的家伙带走。”许七安把几个江湖人一个个指出来,周边的几个铜锣立刻上去拿人。
  底下的学子们认出了许七安,颇为惊喜,喊道:“是许诗魁”
  “见过许诗魁”
  许多京城的学子拱手招呼,态度毕恭毕敬,像是在与前辈、师长行见面礼。
  事实上,许七安确实当得起这样的待遇,就凭他那几首传世佳作,即使是在傲慢的读书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倨傲。
  但外来学子不知许七安身份,叫他是个打更人,原本颇为不屑,但京城士子们的态度让他们意识到这位年轻的银锣身份不一般。
  “兄台,这人是谁如此张扬,瞧着就是个武夫罢了。”
  “你不认识他哦,你不是京城人士。这位大人叫许七安,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许七安。”
  “原来是他,果然一表人材,器宇不凡,当真人中龙凤,令人望之便心生敬仰。”
  这下,外地学子就知道他是谁了。许七安的“私生饭”还是很多的,凭借着抄来的诗,在大奉读书人群体里收获海量粉丝。
  一时间,无数学子拱手招呼,高呼“许诗魁”。
  “真威风啊”许玲月喃喃道。
  “真威风”
  远处,蓉蓉姑娘望着墙上的年轻人,目光有着敬仰。
  “明明我才是主角啊”许新年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