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666节
  公孙秀抿了一口酒,见老道士沉吟不语,脸色肃然,蹙眉问道:
  “青谷道长,你似乎有不同看法”
  众人顿时看向老道士。
  道号“青谷”的老道士恍然回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沉声道:
  “那老道就有话直说了,天象变幻莫测,有些雨是有征兆的,有些雨是没有征兆的。有些雨明明有征兆,却没有降,有些雨明明没征兆,却说来就来。
  “知道今夜要下墓,贫道昨晚夜观天象,却没有得到半点今日要下雨的征兆。”
  老道士看向湖面,道:“这便是无常雨。”
  公孙秀想了想,缓缓道:“湖里的鱼儿并没有透出水面吸气。”
  她这是在反驳刚才那位武夫的说辞。
  这下子,众人的表情又变的怪异起来。
  过了一阵,那位炼神境的武夫试探道:“如果不是巧合,那,那他算是什么境界”
  预测天象这种操作,在粗鄙的武夫看来 简直是神仙手段。
  不止是武夫 于百姓而言,能预测天象 能祈雨的人物 都是陆地神仙。
  老道士幽幽道:
  “我只知道,巫神教的雨师能祈雨 司天监的术士能观天象,定黄历 南疆天蛊部的蛊师能识天时 知地利。
  “且有一点可以确定,掌握类似手段的人物,品级都高的吓人。”
  众武夫面面相觑,心头凛然。
  公孙秀起身走出厅内 在雨幕中眺望杨白湖 烟波浩渺,秋雨阴冷,早已不见了“王记鱼坊”的影子。
  “你忘记与那个人的约定了吗”
  公孙秀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深秋,这场雨足够缠绵,下了两个时辰 依旧不见消停。
  许七安在楼船的茅厕里,从地书碎片内取出蓑衣和斗笠 游历在外,自然是备了雨具的。
  “王记鱼坊”的船缓缓停泊在岸边 食客们各自散去。
  慕南栀蹙着眉头,小心翼翼的看路 试图绕过泥泞的地方 但这只是徒劳无功。
  绣花鞋上依旧沾满泥浆 这让她很不开心。
  你不是花神转世吗,按理说应该很喜欢雨天和泥浆才对许七安看着她独自生闷气的模样,心里腹诽。
  泥浆,泥浆我要是藏在泥浆里,谁都发现不了不,停下,不能再想了,我是人不是泥鳅
  他竭力的抗衡着暗蛊的副作用,方才接连使用暗蛊的能力,引发了强烈的后遗症。
  回到客栈,许七安让店小二送上来美酒美食,开启第二顿午餐。
  慕南栀进了屋子,便将绣花鞋踢到门后,赤着白嫩嫩的小脚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打开窗户,马上又关上,噘着嘴说:“我一点都不喜欢雍州,又潮又冷。”
  说起来,这是她离开王府,歇下王妃身份的第一个冬天,告别了奢华的地暖,这会是一个难捱的冬天。
  “知道冷,还赤着脚丫子”
  许七安低头瞅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方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屟红托里说的就是这种堪称神品的玉足。
  许七安在教坊司睡过不少花魁,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的脚,能与慕南栀这双玉足相比。
  这一是因为教坊司的女子要练舞,养不出柔弱无骨,白里透红的脚丫;二是美人也分三六九等,是人便有缺陷,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
  唯独眼前这位大奉第一美人,花神转世,是真正的钟灵毓秀,即使是最挑剔的目光,也找不出她身体和容貌上的瑕疵。
  嗯,上面的评价草率了些,毕竟许七安和她还没有知根知底。
  “你几时这般能吃了”王妃坐在桌边,拖着腮帮,笑吟吟的看他。
  “自从被人打废之后,吃啥啥香,身体倍儿棒。”许七安自嘲道。
  他快速吃完满桌的佳肴,喊道店小二收拾餐盘,慕南栀悄悄把一双玉足缩进裙底。
  “韬光养晦”这一点,她几乎无师自通,作为魅力无限的花神转世,藏住脸蛋还不够,丰腴有致的身段对男人也具备极强的诱惑力,因此,她穿的衣裳,都是故意加大了尺码的。
  天色渐渐暗沉,许七安站在窗边看了片刻,道:
  “我晚上要去一趟地宫,见那具千年古尸。”
  慕南栀:Σっ°Д°っ
  “我去看看那东西的状态,顺便向它借几样东西。放心,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许七安宽慰道。
  恰好此时,一辆马车行驶而过,许七安的身影突兀消失,出现在马车底下,他在阴影中潜藏着,随着马车一起远去。
  许七安在几辆马车之间不停跳跃,渐渐靠近城门,随后在一辆牛车浅浅的倒影里,出了城。
  以他现在对暗蛊的掌控,阴影跳跃的最大距离是方圆五十米,藏在影子里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
  牛车顺着官道,朝西边行去,驾车的是个老翁,从车板上残留的菜叶子来看,老翁是附近村庄的菜农。
  许七安从阴影中“钻”出来,目送着牛车远去,接着,从地书碎片里抽出一把普通的刀,转身朝南边走去。
  此时天色青冥,夜幕将近,他穿着青衣在雨中独行,雨夜带刀不带伞。
  许七安默默独行,离开官道,在泥泞中靠向南边山脉,走了许久,南山的轮廓清晰起来。
  这时,他看见山坳出有一个漆黑的深坑。
  坑口长着衰草,看起来,应该是土质松软,坍塌而成。
  许七安深深的看了一眼深坑,毅然而然的转身离去。
  几分钟后,他又折返回来。
  “时间还早,现在进地宫的话,就成了我给他们探路”
  “正好今天的“独处”两个时辰还没达成,一切都是为了修行”
  “该死,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一个坑对我的诱惑竟比女人还强”
  他一脸抽搐的跳了进去。
  南山山脉。
  某处地势平坦的山道边,几个帐篷搭建在清理出的空地上。
  这一片的山林里,都有公孙世家的人把守,负责驱赶试图混进山来偷鸡摸狗的江湖散人。
  公孙秀坐在帐篷里,与青谷老道,以及几名公孙家族的子弟,围坐在炭火边,喝着热茶。
  帐篷的帘子掀开,披着蓑衣的公孙向明大步踏入,一边摘下斗笠,一边说道:
  “秀儿,这雨越下越大,我们要么尽快下去探索,要么等天晴了再来,我担心雨水会让洞口再次坍塌。”
  公孙秀皱了皱眉,摇头道:“六叔,再等等,墓里的东西不上钩,咱们就不下去。”
  其实她白天在船里说的话,半真半假,最先发现地宫的确实是一位猎户,但他已经死了。
  因为久久没有回家,村里的其他猎户找过来,在这个坍塌的洞口里发现了一条断臂,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撕咬掉的。
  除了断臂,身体的其他部位没有找到,猎户们不敢多留,匆匆带着断臂离开。
  随后这里的异常引来了官府和江湖人士,但凡深入墓底的,没人活着回来,其中包括公孙世家的两名炼神境高手。
  那些人也许死于墓中机关,也许死在未知的怪物里。
  为了钓出墓里吃人的怪物,公孙秀把刚杀的猪头勾上铁钩,丢入洞里,试图用血腥味引诱它上钩。
  “绳子一直没动静。”
  公孙向明摇头道。
  “再等等。”
  青谷老道笑了笑:“大墓中的阴物,常年待在墓中,缺乏食物,它们的进食频率不高,只有在饿极的情况下才会狩猎。
  “如果今晚没有上钩,贫道建议继续等。”
  公孙家一位年轻人,难掩好奇心的问道:“道长说的阴物,是指僵尸吗”
  青谷老道“嗯”了一声:
  “是僵尸,也有可能是其他怪物,或者傀儡。鉴于它吸食血肉的特点,应该是前两者。僵尸也好,怪物也罢,在地底待久了,普遍都畏光。要想钓出它,就必须在夜里。”
  公孙秀补充道:“死在里面的高手不少,寻常僵尸没这份实力。”
  雨点打在帐篷上,噼啪作响,当世界只剩一个声音的时候,反而更凸显出一种安静感。
  公孙秀喝着热茶,突然说道:“我今日在杨白湖遇到一位高人,要是能把那位高人请来,这趟下墓就十拿九稳了。”
  公孙向明一愣,道:“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公孙秀便将偶遇青衣男子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公孙向明皱眉:“倒也未必是高人,没准只是胡诌,或碰巧而已。”
  青谷老道笑了笑,没有反驳,道:“六爷说的有理,都只是老道的猜测罢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公孙秀问道:“六叔,你以前在京城小住过几年,可有听过徐谦这号人物”
  公孙向明摇头失笑:
  “京城卧虎藏龙,但高手普遍都低调,不是性情如此,而是没人敢在京城高调跋扈。打更人衙门的十位金锣,监正的六位弟子,都是极为强大且低调的顶级人物。
  “此外,还有军中高手,达官显贵府上的客卿等等,四品高手的数量,远超你的想象。这些人真实存在,却又名声不显。
  “江湖上那些名震一方的豪杰,进了京城,连屁都不敢放。那徐谦就算真是个高手,我也不得而知。”
  公孙家一位年轻子弟感慨道:“真因为如此,才显得许银锣的与众不同。”
  许银锣自出道以来,便一直高调,且越来越高调,以前的高调还只是破案,后来是斩国公,最近又高调了一回,于是皇帝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