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因着突厥盟约的事情,宇文宪承了杨兼的恩情,宇文宪一直想要报恩,便觉得眼下正是时机。他知道在小皇帝面前无法回转,因此并没有再去求皇兄,反而去找了大冢宰宇文护。
  严格意义上来说,宇文宪是宇文护党派的人,宇文护对宇文宪一直赞赏有加,宇文宪对宇文护说,自己想要随同杨兼的先锋队伍一起出发,如此一来,便可以监视隋国公府的动静。
  杨兼笑了笑,说:哦是了,原齐国公不是来还人情的,是来监视兼的。
  宇文宪难得也笑了笑,点头说:正是如此。今日拜访,便是想与镇军将军支会一声,往后东伐,你我必然共事,还请镇军将军多多担待。
  别看宇文宪是个文人,但是他武艺出众,年纪不大,已经有了临场经验,因此宇文宪如果随同出征,便像是给杨兼买了一份保险一般。
  杨整和杨瓒也没想到,大兄的拉拢竟然如此成功,宇文宪是个念恩情的主儿,现成还了杨兼这个恩情,这也让他们大抵能放心一些。
  宇文宪点了点案几上的地图,说:今儿个我过来,便是想要与镇军将军谈谈这东伐的事宜。
  东伐的基调已经定下来,杨兼这个镇军将军,会作为先锋,领兵一万出征晋阳。
  杨整不愧是征战多年的车骑大将军,立刻蹙眉说:晋阳?人主这摆明了是让兄长去送死。
  为何杨整一听说出兵晋阳,便认定了小皇帝让杨兼去送死?这还要从晋阳这座古城说起。晋阳位于现代的太原,东有太行,西有汾河,北临雁门,南临霍山,在古代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试想想看,这样一座城池,被四座要塞团团护在其中,可谓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
  晋阳乃是北齐的军事要地,有人说北齐正是因为占据了晋阳,才得以苟存三十年,李商隐还写过一首诗感叹北齐。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巧笑知堪敌万几,倾城最在著戎衣。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晋阳的地理位置不只是使这座城池固若金汤,更是北面压制突厥,西面压制北周的绝佳防线,可以说只要守住了晋阳,北齐的都城邺城便可以歌舞升平。
  宇文宪说:如果不夺下晋阳,我大周永远也无法打入邺城,所以人主这番决定,也无可厚非。
  杨瓒说:但只凭借大兄这一万先锋,也决计无法夺下晋阳啊!
  宇文宪点点头,说:是了,人主也有这番思量,今儿个一早,我向大冢宰打听了一番虚实,人主还有其他意向
  他说着,看向老二杨整,说:人主想让车骑大将军领兵三万,从东道平阳进军,与镇军将军的一万兵马,还有突厥的援军,一同进攻晋阳。
  杨整眯了眯眼睛,道理上自己领兵三万,从东面进攻晋阳,对杨兼的一万先锋的确有帮助,然
  晋阳易守难攻,如果北齐的军队死守晋阳,各个击破,岂不是万事休矣?而且自己倘或出兵平阳,便无法援助大兄,放任大兄一人上战场,杨整是万不放心的。
  杨兼笑了笑,小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想要支开杨整,让杨整无从帮助自己,如此一来,自己死在战场上的几率便更大一些。
  宇文宪的食指点在地形图上,圈了一下北齐的晋阳城,淡淡的说:其实这次兵伐晋阳,不一定会失败,然镇军将军便是那吊钩上的鱼饵,怕是凶多吉少。
  杨兼并不着急,挑眉说:既然齐国公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为何还要主动请缨,跟随兼出征?这不是自讨没趣儿么?
  宇文宪轻笑了一声,说:有趣儿之事,得来太容易,反而变得无趣儿,我这个人,素来不太合群。
  是么?杨兼说:但是看来,齐国公与兼倒是挺合得来的?
  宇文宪叹气说:镇军将军可别笑的太早,心宽是好事儿,但眼下这个局面不容乐观,将军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晋阳牢不可破,只要北齐人死守晋阳,便是用空间换时间,也能拖死杨兼的先锋军,小皇帝是要拉着杨兼来祭天,杨兼变成了北齐人咬钩的诱饵,最是吃力不讨好,况且先锋兵马不宜太多,小皇帝只给了一万兵马,怎么看也没有胜算。
  的确,这是一场无解的战役,杨广眯眼盯着地形图,不由也蹙了蹙眉,就连他这个昔日里的大隋之君,也觉得这场战役怕是凶多吉少。
  杨兼却说:你们忘了么?兼还留了一个后手。
  甚么?宇文宪说。
  杨兼幽幽一笑,只说了三个字:兰陵王。
  他们正在探讨出兵的问题,这会子突听仆役说:少郎主,卫国公来了。
  宇文直?
  仆役刚刚来通传,话音才落,宇文直便像是走进自己家门儿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笑的肆意,十足挑衅,说:恭喜啊镇军将军!我是来给将军报信来的!
  宇文直自说自话,完全不嫌弃冷场,说:人主已经令人去拟诏了,着镇军将军领兵一万,不日便要从北道直取晋阳!
  看来宇文宪的消息果然无错,这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宇文直又说:人主当真是器重隋国公府,着实令人嫉妒了,不只是让世子领兵,还让车骑大将军领兵三万,从平阳取道晋阳,倘或打下了晋阳,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
  杨兼面对宇文直的嘲讽,只是笑着说:这天大的功劳,还是不卫国公您给我们请来的?未来加官进爵,我们也会感念卫国公您的美意的。
  宇文直冷笑一声,说:你们若是有命回来,再来感念我的美意罢!
  杨兼淡淡的说:卫国公倘或只是说这个事儿,那意思传达到了,我隋国公府庙小,便不多多款留了,来人,送客!
  宇文直的一席之地还没站热乎呢,杨兼便下了逐客令,宇文直还想再奚落杨兼两句,仆役已经上前,说:卫国公,您请,小人为您导路。
  哼!宇文直冷哼一声,当即甩袖子大步离开。
  宇文宪看着六弟宇文直的背影,摇了摇头,说:卫国公虽言辞嚣张,但有一件事儿他倒是说对了,这是一个有命去,没命回的苦差事,不若镇军将军还是服个软,登门去找大冢宰,如今这事儿,也只有大冢宰可以说上话。
  大冢宰与小皇帝不和,宇文护在朝廷中又占有相当大的一席之地,如果宇文护可以发话保护杨兼,小皇帝纵使想让杨兼去送死,估摸着也要掂量掂量宇文护欢不欢心。
  杨兼摇头说:不必如此,这事儿兼能解决,不只要解决,还要加官进爵。
  杨兼被封为镇军将军,领兵一万,东伐北齐,辎重和粮饷准备妥当,即刻出兵,与北面的突厥,东道的杨整以三面汇合,夹击晋阳。
  这日清晨便是出发的日子,杨兼早早起来,洗漱更衣,穿戴上镇军将军的介胄,对着镜鉴将头盔戴好。
  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平日里杨兼总是一副世子打扮,看起来高挑俊美,仿佛一个纨绔,而今日按上一身介胄,那效果便是不一样的,登时肃杀威严起来。
  杨兼十足满意自己这身介胄,整理妥当,转头一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贪睡,没成想便宜儿子更是贪睡,小包子这会子还未醒来,赖在床上不肯睁眼。
  杨兼走过去,坐在床牙子上,笑着说:儿子,父父要出门打仗去了。
  唔唔小包子奶声奶气的嘟囔了两声,似乎很困,揉着小眼睛,几乎睁不开,还踢腾了两下小腿儿。
  杨兼见他那困倦的模样,只觉好生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小包子的小肉脸,不再打扰他,给他盖好被子,轻声说:乖儿子,父父出门了。
  他说着,站起身来,复又整理了一下介胄,今日在京兆城门,小皇帝宇文邕还会亲自送行大军,不能误了时辰,便又看了一眼懒床的小包子,悄声离开了屋舍。
  杨兼一身戎装,从舍中走出来,弟弟们已经在等了。阿爷杨忠因着称病的缘故,不能跟随他们出征,二弟乃是车骑大将军,从东取道平阳攻打晋阳,也会随同杨兼一起出征,半路分道扬镳前往平阳。
  老三杨瓒这一趟跟随杨整一同前往平阳,因此兄弟三个人目前还是顺路的,便准备一起出发。
  杨瓒看了一眼屋舍,说:小侄儿还在睡呢?
  杨兼点点头,说:小娃儿懒床也情有可原,别打扰他了,咱们走罢。
  杨兼虽这么说,但大抵有些舍不得,如此手感的人体工学抱枕,怕是短时间之内无法享受了
  吱呀
  屋舍的房门堪堪关闭,躺在床上熟睡的小包子却倏然睁开了双眼,眼睛里哪有一点子惺忪睡意,分明清醒的很!
  杨广睁开双眼,听着外面兄弟三个人的说话声,还有渐渐远去的脚步,眯了眯眼睛,杨兼此去东伐,可谓是九死一生,杨广还没有成为隋国公府的世子,爵位也没能传到他手里,倘或杨兼便这般殒身,世子的位置岂不是也要和杨广擦身而过?
  杨广眸光闪过一丝冷酷和肃杀,他怎么可能放心杨兼便这般出门,绝对要跟在身边才好。
  小包子脸上都是狠戾的神色,结果一个咕噜,像是个小肉包一样,动作稍微有些笨拙的从床上趴下来,迅速穿上自己的小靴子,套上小衣裳,慢慢挤开一条门缝,眼看着外面没有仆役,这才悄悄的从屋舍里溜出来,一溜儿烟从膳房后面的小门跑出去。
  小门口堆着一辆缁车,那是杨忠为儿子出征准备的行李,一应俱全,全都准备停妥,一会子便要送到城门口,和辎重汇合,跟随军队一起开拔。
  小包子探头探脑的扒着小门的门框,眼眸灵动的滚动着,眼看着仆役不注意,立刻迈开小短腿儿,哒哒哒的跑过去,一个猛虎扑食,直接蹦起来,扒住辎车的边沿,使劲蹬着小短腿儿,扭着圆鼓鼓的小屁股,嘴里嘿咻一声,爬上辎车。
  手脚麻利点!
  大军要开拔了,快快,辎车整理好了没有?
  那边,动作快点!
  仆役走过来整理辎车之时,小包子正好爬进车里,躲在大箱子后面,用盖布将自己一蒙,甚么端倪也看不出来。
  杨兼不知,自己前脚离开隋国公府,后脚小包子便潜逃了出去,比自己的速度还要快。
  杨兼一身戎装,来到京兆城门,小皇帝宇文邕已经在了,这个一国之君,竟然比杨兼来的还早,满面亲和的微笑,手中捧着一把长剑,走上前来,说:镇军将军,这乃是寡人珍藏的宝剑,此时便赠与将军。寡人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杨兼恭敬的擎过佩剑,说:人主恩典,兼诚惶诚恐,不敢辱命。
  大军很快开拔,杨兼翻身跃上马背,伸手拉住缰绳,猩红色的披风在夏日的微风中发出咧咧的轻响,让杨兼整个人看起来威严而肃穆,当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清冷之感。
  杨兼侧头看向身边的尉迟佑耆,说:下令,出发。
  是,将军!尉迟佑耆立刻领命,传令官快速传令,一声声的号令此起彼伏的传下去,绵延开来,几乎响彻整个京兆。
  小皇帝宇文邕站在京兆城门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东伐的大军开拔,精锐壮阔,飒沓着尘土,缓缓驶出京兆大门,绵延成一条深色的长龙,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
  宇文邕双手搭在城门之上,微微攥拳,声音低沉的说:不要怪寡人心狠手辣,寡人亦没有旁的法子。
  杨兼下令的气质沉稳,完全不像是一个第一次上任的青瓜蛋子,加之杨兼的容貌俊美非凡,更是给人一种欺骗性的伪装。
  其实
  杨兼不善骑马。
  那马匹好似与杨兼有些许的较劲,就像打游戏有延迟一样,杨兼终于体会到老三做饭那种无力回天的感觉。
  就在杨兼正在和马匹较劲之时,啪!有人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杨兼还以为是两个弟弟,毕竟他们这趟顺路,要同路好一阵子才会分道扬镳,不过回头一看,并不是杨整,也不是杨瓒,而是
  没想到罢?对方笑着说:没想到是我罢!
  原是骠骑大将军宇文会!
  宇文会竟也在出征的队伍之中,悠闲的骑在马上,笑着说:怎么样,意不意外?
  杨兼还在与马匹作斗争,淡淡的说:哦,意外。
  啧,宇文会说:你这态度,忒也冷淡了一些,亏得我还求了阿爷好几回,谎称我是来监视于你,阿爷才放我来军中的,你倒是好,整一个没良心。
  宇文会抱怨完了,用手肘撞了撞杨兼,偷偷摸摸的低声说:你看到了么?那面,那个齐国公,他也是我阿爷的人,遣来监视你的,别看这宇文宪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其实不是个好鸟儿,心思深沉得很!你可要提防着他些。
  杨兼听宇文会给宇文宪告状,不由笑了笑,大冢宰宇文护派了两个眼线过来,一个宇文宪,一个宇文会,可谓是双保险了,但是哪里知道,无论是宇文宪,还是宇文会,全都被杨兼暗搓搓的拉拢到了自己的阵营。
  大军行了一整日,毕竟兵贵神速,他们脚程不慢,一直到了夜里头这才停下来歇息,准备扎营休整,明日天一亮便继续开拔。
  大军停下来休息,杨整和杨瓒那面才得了空闲,准备来杨兼的营地串串门。二人走进营地,便看到营地井井有条,真别说,大兄虽然是第一次出征,但这架势绝对不是个新手,怎么也像是个中老手。
  二人准备直接去幕府营帐,哪知道走到半路,杨整突然说:三弟,你听是甚么声音?
  此时虽然已经天黑,但营地里有士兵巡逻,杨整突然一惊一乍,还拉住了杨瓒的袖袍,杨瓒无奈的说:二兄,这灯火通明的,闹耗子也不会闹鬼,你便放心罢。
  杨整还是拉着杨瓒的袖子不放,说:要不要不然咱们走快一些罢。
  杨瓒点点头,说:行,快走罢。
  杨整人高马大的,还穿着一身戎装,却像秤砣一样坠着杨瓒,说:三弟,你先走,为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