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又掉马甲了 第49节
  温君珏扶了下额头,乌黑的眉宇尽显阴霾,这倒个茶都跟打仗似的......
  一番艰难险阻,林长缨勉强泡好了茶递到他面前,这茶多以药材细磨,飘着淡淡的苦药香,随即她试探道:“温太医,现在可以说了吧!殿下的腿真有办法痊愈吗?”
  煮茶的水太热,茶都变涩了。
  温君珏抿了口茶,眉毛蹙起,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他从小的大病小病都是我医治的,就连小时候残疾的消息也是我告诉的,倒是你,你知不知道他的腿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林长缨的手一顿,不免心虚,抿了口苦茶。
  “听说过,是被秦皇后推下金明阶......”
  温君珏一听到秦皇后,忍不住冷哼一声:“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林长缨在桌下紧攥着手指,只觉这太医的威压之感不同常人,好像被长辈教训似的。
  “至于他的腿,是可以痊愈的,但是这过程及其痛苦难忍,先不说能不能熬过这日复一日的双杠练习,还需要照料之人费尽心力,而且到最后也不一定能真的站起来,失败的几率是很大的,有可能多年心血付诸东流,到最后还要囿于那把楠木轮椅。”
  林长缨沉默不语,低低地看着茶面,倒映着面容,思虑漫上。
  她何尝不知其背后艰辛,先前军中有将士在战场中不幸腿部筋脉断裂,经军医医治再到后面站起来,亦是度过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岁月。
  “温太医,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那为何他这么多年来,都没试一下去疗愈他的腿?总不会是不想站起来吧?”
  温君珏眉眼一挑,幽幽叹道:“谁知道呢!可能......是怕失败吧!反正我是啊......劝不动的!”
  林长缨讷讷应着,皓腕微转,沉思其中。
  温君珏往后一仰,嘴角微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神色,随即余光一瞥,看向躲在屋檐后的两人,多是神色无奈。
  这手都脱臼了还到处跑,真是翅膀硬了......
  顺着近月的方向望去,萧雪燃和李成风正趴在青瓦之上,借着瑞脑金兽的遮掩,两双圆咕隆咚的眼睛盯着太医院内,他们一来就看到了院内的两人在叹茶叙话,才跑来这偷看。
  萧雪燃终是不解,心道:“将军和这凶巴巴的老头子有什么好聊的......”
  李成风心中忧虑,心道:“完了,师父他老人家不会要为难夫人吧......”
  两人各有所忧,只得长叹一声。
  “算了,他们聊他们的,想必将军早就知道我们在这,还是不多打扰了。”萧雪燃干脆转身,看向眼前这盘明月,搓着手哈气,“今儿个的月亮到还挺亮的。”
  李成风微怔,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不过多有不便,他左手还缠着绷带,加之腰上有伤,只好艰难转身,不料还未起来,萧雪燃就一把拽着他衣领帮他起身坐好,还不忘嘀咕道:
  “叫你这么刚刚这么冲动,我就算挨那一掌也不会怎么样,你倒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年看你怎么过。”
  李成风挠了挠后脑勺,说实话,刚刚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这样了。
  思及此,他讷讷地看向萧雪燃,眼眶残留着红晕,腮帮子都气鼓鼓地,手里还有点不知所措,在玩着青瓦边上的小碎石。
  落到此处,他原本想安慰她一番,不料刚想开口,萧雪燃一把丢掉石子,直击冬青树干,气闷道:“混账东西,都不知哪来的刺客,专搞偷袭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下次再让我看见,这次是佩剑不在手上,下次定饶不过他们!”
  振振言辞,多是不容置疑的决心。
  李成风一怔,下意识问道:“你也觉着,刺客是见不得人的?”
  “本来就是,穿着黑不溜秋的,只在夜里行动,不就是见不得人嘛,然后白天又换下一副面孔隐藏在大家之中,说不定我们身边就有这样的人,更何况既然要杀人,有本事就堂堂正正比一场,立下生死状,这是江湖规矩,将军亦是这么认为,而且我爹死在刺客的手下,生前最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
  越说越气,萧雪燃干脆拾起石子,打掉对面房檐的冰稍。
  李成风沉声应着,眸中亮光渐失,抠着衣角,多是心神不宁。
  忽地,五指的虚影在他面前晃了晃。
  “诶!发什么呆,怎么这样一副丢魂的样子,有糖吗?”
  “哦.....有!”李成风连忙在腰间锦袋摸索着,掏出一颗乌梅糖递到她手心,“刚刚打斗中不小心弄撒了好多,只剩一颗了,给你。”
  “算了。”萧雪燃连忙收回手,起身道,“还剩一颗就留给你了,我们快去看看哎哟妈呀我天......”
  萧雪燃说着,本想扶他起身,不料打眼一看,吓得她差点摔下,原是林长缨和温君珏都站在房檐下,看着他们二人,神色微妙。
  两人对视一眼,只好悻悻地下去。
  林长缨颇为无奈道:“一早就听到这边有声响,你们也真是好兴致,这大冬天的晚上,不好好休息,还跑到屋顶赏月。”
  说罢,看向温君珏,正直勾勾盯着李成风,怕他不喜少年人闹腾,抢过话头道:“温太医,这位我相信您早就认识,是在殿下身边多年的侍卫,李成风,这位是我以前的副将,萧雪燃。”
  温君珏一怔,仔细打量着她,念道:“萧......萧雪燃......”
  萧雪燃没好气地白了眼,上下打量着他,这哪里来的糟老头子!
  第62章 黎明三哥哥和三嫂嫂定能修成正果!……
  萧雪燃双手覆于身前,直道:“是我!不知温太医可有什么意见?”
  见她这剑拔弩张的意思,林长缨连忙横在两人中间,劝解道:“温太医,实在抱歉,她这人是有点脾气冲,您大人有大量,别介意。”
  温君珏只好收回目光,冷哼一声甩袖,瞪了眼李成风,他立刻肃然而立。
  “既然无事就别在我这院子里瞎逛,这这么多名贵的药材,哪来的回哪去!”
  说罢,转身向房间而去,还顺手拿了一簸箕的药材。
  只余三人在这干瞪眼,林长缨反应过来:“这......我们总不能把殿下落在这吧!”
  李成风已猜到沈清辞如今不在这,说道:“没事,夫人,殿下自小经常住在温太医的院子里,有他照料,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白音嬷嬷估计还带着人收拾殿里的残局,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有意带她们出去。
  林长缨只好应承,萧雪燃不由得含泪打了个哈欠,整整两天基本没睡过觉也是难得的,一边拉着林长缨的手,发觉手上有些微红。
  “您这手怎么烫伤了?”
  林长缨似乎仍处在自己的思绪中,讷讷地应了句:“刚刚煮茶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
  “什么,您怎么能给他泡茶!”
  李成风一时语塞,果然有师父的行事作风......
  林长缨怕她这来势汹汹要找温君珏麻烦,连忙拉着她走出太医院,“行了,只是我不小心的,不过泡壶茶而已。”
  说罢,回头看正捯饬着药草的温君珏,刚刚见过这两面,心下生疑,这太医不像寻常医药世家那般自有儒雅文静的沉淀,衣袍微敞,头发散乱,气质落拓又依稀可见风骨,而且走路吐息平缓,气沉丹田。
  刚刚泡茶谈话时,也有注意到他手掌老茧和烫伤,这老茧还算正常,可这烫伤亦是日积月累,难不成是经常做饭熬药,或者是烟花打铁之类的......
  看来这宫里的怪人还真的挺多的!
  回到昭仪殿,一同和白音嬷嬷还有宫中的侍女收拾了下一片狼藉的寝殿,好在这昭仪殿不大,只不过大多年久失修,恐怕有很多都得重新整修一番。
  不过两个时辰,第一抹天光自天际倾泻而来,萧雪燃累得席地而睡,李成风也趴在的案桌上睡着,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吃好吃的。
  林长缨早早醒来,为他们二人盖上毛毯,走到阁楼的回廊上,眺望着四处看不到尽头的皇宫,可独独这昭仪殿独树一帜,样式不一。
  原本想问问派人问问沈清辞的情况,奈何白音嬷嬷恰好拿来了早膳,还带来了一封信,是给林长缨的。
  她打开一看,声道:“纯善贵妃要见我?”
  白音嬷嬷重重点头,比划着手势,示意人家宫里已经派人在下面等了。
  林长缨回神,想起小殿下不慎摔下中天阁楼一事都还未和她明说......
  不过一盏茶,林长缨随着纯善贵妃派来的步撵来到了她所在的宫殿,来到正殿大门,宫女推门请入,不料刚进去,宫女就合上了门,正殿内陷入一片昏暗,她顿时警觉起来,四周观望。
  不料刚想开口说什么,眼前的月洞门大开,熹微的日光闯入,惹得她微眯着眼睛,恍惚中,花瓣从阁楼而落,只见一缕丝绸飘入,顺着风直上房梁,绕梁捆紧。
  须臾间,一抹身影闯入眼帘,借着绸缎从月洞门外荡入,一身彩衣金丝水莲群,露出藕白手臂和细条腰肢,身披长巾,绾于腰后,伴随着舞姿轻盈,矫健的步伐衔接,小腿浑劲白皙,似在凌空飞舞,直落于莲花台中心。
  鼓声一顿,观者的心似乎也跟着漏跳一排,只听悠扬深远的笛音响起,她于莲花台上高举琵琶反背于身后,借着腰力旋身而舞,玉指纤细,单足落地,借着长巾挥舞,伴着笛音弹奏琵琶,亦奏亦舞
  头戴莨纱,玉面红唇,一颦一笑间,依稀可见当年风情。
  曲罢舞止,伴随着一阵阵童声欢呼,看得出神的林长缨才回过神来。
  只见小殿下和宫女都在撒着花瓣玩,兴奋喊道:“母妃太棒啦......”
  此人将莨纱揭下,林长缨一怔,才发觉这是纯善贵妃,平日所见她行为举止皆是温婉良淑,动作轻柔,笑而不语,没想到还能跳这样风情有劲的舞。
  纯善贵妃悯笑道:“如今一把年纪好久没跳了,倒是让长缨见笑了。”
  “没有没有。”林长缨连忙摆手,“臣下虽不懂舞蹈,可也知道娘娘是跳的极好的。”
  纯善贵妃的随行侍女替她拿下琵琶,披上外袍,请林长缨在一旁落座饮茶,小殿下一见到她来了,兴冲冲地跑下阁楼,一把抱住,脆生生道:
  “嫂嫂来了,我母妃跳舞是不是很厉害。”
  林长缨有些无措,但看着这么软糯的孩子还是心生欢喜,将他抱上,轻声道:“是,可厉害了,也有小殿下撒花瓣的功劳......”
  说着,和他一块落座到梨花案边上。
  “平儿,不得无礼。”
  纯善贵妃颇为无奈,好几次想要抱过来都不愿意,只好随着他的意。
  林长缨抿了口热茶,近看她这身打扮,不忍好奇多看了几眼。
  纯善贵妃察觉到她的异样,悯笑道:“长缨是不是觉着我刚刚跳的舞和衣裳不太像我们中原本土的?”
  温声细语,倒像是熟悉的邻里喊你吃饭。
  被戳破的林长缨不免心虚:“请娘娘赐教。”
  “其实我跳的舞来自前朝大周的梨安公主。”
  林长缨一怔:“梨安公主!?还是前朝的......”
  纯善贵妃见她这般迷惑,不由得低眸一笑,柔声道:“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并非官宦人家出身,是在寿宴献舞,陛下赐予恩典才能有如今圣宠,我亦是未敢忘怀,而这舞蹈是我们乐坊的乐师所教,乐师先生当年带了一群小舞女在大周皇宫庆贺前朝梨安公主及笄生辰并未其献舞,同时也有幸见得梨安公主献舞,其舞蹈既像北漠的胡旋柘枝,也像中原的桃夭踏歌,两者融合得相得益彰,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乐师先生和小舞女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后来乐师先生将这支舞蹈画下,也算是为了给自己留个纪念,但没想到大周皇帝残暴不仁,民心早失,听闻就连他的女儿梨安公主也死在了那场宫变的大火。”
  “如此说来,这梨安公主的确可惜。”
  纯善贵妃捻转着茶杯,徐徐叹道:“的确是可惜,后来乐师先生惋惜悲痛,便教习我们习得这一舞蹈,也不敢说予他人听这舞蹈由来,只是希望人活这一世,能为梨安公主在人间留下点什么。”
  林长缨耐心听着,抚着茶杯微转,沉思其中。
  的确是该留下点什么......
  小殿下小嘴叭叭地吃着蜜饯,弄得满嘴都是,听到这一番话,腮帮子气得圆鼓鼓,“就是!教经史的先生也和我说了,当年那么多无辜之人丧生于那场大火,那个坏皇帝见自己王朝覆灭,还要拉着别人去陪葬,真是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