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 第5节
  周正卿是心脏问题,冠心病,需要做冠状动脉旁路搭桥术,大手术,前后要花不少时间,所以周正卿一而再地推迟手术时间。
  陈静安将情况告知群里的师哥师姐,师哥师姐们有的在外地有的在国外没办法赶回来,只能托付陈静安好好照顾恩师,并一定要劝说老师手术,如若老师还坚持,他们就一块挤在病房床头,采用人海轰炸的非常手段。
  这次事发突然,许多东西都来不及准备,她只来得及在医院附近水果店买了果篮,准备在看过老师后下楼再买齐日用品,就这么仓促赶过去,还没进病房,听见里面的交谈声。
  其中的男声低沉,像是在哪听过。
  “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家父路上一直叮嘱我用心,如有半点怠慢,这家门也就不用回。”
  周正卿笑笑。
  陈静安没想到还有其他人,但这时候也没多想地推开病房门,老师已经换上病服坐卧在床,床边的人身形挺拔,略抬眼望过来,对视间,她先怔了怔。
  周正卿面瘦少血色,冲她笑笑招手,不知道两个人见过,率先介绍道:“静安,过来见过沈先生,沈烈,我故交好友之子。”
  “陈静安,我的爱徒。”
  沈烈这次规矩套着西服外套,宽阔肩膀撑起衣料,并没有过瘦而显得空荡,曲起的手臂隐约显露肌肉线条,内里的白色衬衣领口的扣子系紧,布料平整没什么折痕,他眉眼幽邃,看起来礼貌斯文,风光霁月。
  “陈小姐,你好。”
  一个友好的,礼节性的淡笑。
  陈静安却觉全身血液倒流,脚步细微挪动,有些无措地并拢,那天的场面的确算不上友好,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吗?
  “您好,沈先生。”
  她表现得尽可能平静。
  “早跟医院打过招呼让他们不用通知你,连累你又跑一趟。”周正卿以前是出名严师,年纪越大反倒越温和,师哥师姐常感叹生不逢时,他们的小师妹是最最受宠。
  陈静安走进去,将水果篮放在床头柜边,皱紧眉头,语气有些埋怨:“您还说呢,您这次晕倒多危险,师哥师姐都很担心您,让我一定要说服您动手术。”
  “没这么严重,让他们不用担心,别耽误演出。”周正卿不以为意笑了,“我已同意手术,定在一周后。”
  “您终于想明白了?”意外也惊喜,只是陈静安表现的更内敛,有外人在,她始终感觉不自在。
  “还是沈烈帮忙,他出面联系上这方面的权威专家,手术很难排,也就不折腾了。”
  “这功劳我不敢冒领,我哪来这面子,对方是您多年的粉丝,知道是给您做手术,才欣然应下。”沈烈适时开口,语气淡淡,恭维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显得假,三两句将周正卿哄得服服帖帖。
  陈静安本准备下楼买日用品,被老师告知东西已由沈烈的司机买好,她只好沉默不语地听着两人聊天。
  沈烈手底下有结合传统文化宣传的策划,向周正卿讨教,周正卿一向对传统文化传承与发展感兴趣,侃侃而谈,甚至笑着说他们学校的学生都可用上,要多给年轻人机会。
  陈静安听着,心里难免什么也没想。
  如果不是在这之前见过沈烈,还真误以为他是什么谦逊恭让的斯文绅士,他表现得越温文尔雅,她越觉不可思议,看透在白净清隽皮囊下,蛰伏的分明是只青面獠牙的豺狼。
  聊了会,周正卿也累了。
  “时间也不早了,能再麻烦你将静安送回学校吗?太晚,她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陈静安本来在削苹果,闻言握着水果刀的手一顿,果皮断开,差点割破手指,仍镇定抬头,笑容勉强:“不用,时间还早,我搭地铁回去。”
  “这里离地铁还有段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老师……”陈静安还在想如何拒绝的不失礼貌,又理由正当。
  “周老,我想我看起来应当像是能吃人。”
  沈烈笑时眼尾有很重的阴影,也许是病房里灯光原因,亦或是心理原因,总觉得这和煦淡笑反而让她不寒而栗。
  陈静安无意识抿紧唇。
  这话有点没头没尾。
  周正卿一头雾水:“吃什么人?”
  “不然这位陈同学怎么会这么怕我?”他稳稳收回视线,漆黑的眸光被垂下的眼皮遮蔽,嗓音慵懒散漫。
  “她性子沉稳内敛,面皮薄,不太好意思。”周正卿看向陈静安,“静安呐,不怕啊,他回去正好顺路,你安全到校,我才能放心。”
  这下,她再拒绝,就真像怕了他。
  作者有话说:
  沈总:我还真能吃人(bush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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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给你男友报平安(修)◎
  司机在医院外等许久,几根烟抽完,才终于有电话进来。眼神一跳,他忙着将烟掐灭,空气里有刚散开的雾,他用手挥了挥,散味。片刻后,沈烈从医院出来,几步过后,才瞥见身后跟着位女生,白t长裤,朴素简单女学生打扮,那张脸他认得,是剧院外躲雨的小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背影挺阔,身后身影纤细,形成鲜明的体格差。
  陈静安在跟秦宜年打电话报平安。
  出医院时,声音音量有刻意拔高:“老师没什么事,住院等手术,嗯,不用担心,我现在从医院出来,回学校再给你打电话。”
  “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
  到车前,沈烈停下,回头。
  电话已经挂断,陈静安不明所以又警惕地慢慢放下手机。
  “陈小姐需要拍车牌号发给你男友报平安吗?”沈烈停下来问。
  “不用。”
  “确定吗?他应当认得我车牌,你要是有什么事,他知道找谁。”沈烈语速不疾不徐。
  陈静安脸色有些发烫,怎么会听不出来揶揄语气,她刚才那通电话的确是故意打给他听的,出门在外,多防备一些总是对的。
  沈烈眼眸漆黑。
  她感觉自己仿佛透明,她那点心思,在他这里无处掩藏。
  “不用。”
  “确定吗?”
  “……嗯。”
  司机拉开后座车门:“请上车。”
  陈静安握着包带,到车边忽然又想起什么:“沈先生,能在附近地铁站停下吗?学校附近路堵车挤,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不能。”
  沈烈答得很快,果断地拒绝。
  “……”
  沈烈立在车的另一侧,全身隐在暗处,具体的神情无法考究,面部轮廓全由光与影雕刻,只能从声音判断情绪很淡:“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如果你今晚出事,我怎么跟周叔交代?”
  陈静安想说地铁安全,沈烈先抬手看腕表时间,支着眼皮看她,提醒道:“陈小姐,我的确有些赶时间。”
  “好,麻烦您。”陈静安咬牙上车。
  车上的时间并不好过,一分一秒都煎熬,两个人同坐后座,车内空间狭小,即便没半点肢体接触,但车是沈烈的,味道也是,如本人一般霸道,前调清冷,后调是木质的沉郁,她几乎要将自己贴在车门,皱缩成一团,恨不得像挂件,没什么存在感,静静熬过这四十来分钟。
  陈静安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要怎么办,她那点力气能做什么,能跳车吗,怎么报警……她全身绷得很紧,像稍有碰触就能弹射出去的弹弓。
  就这么绷了一路。
  但,沈烈什么也没做。
  大多时候他背靠后椅,闭眼休憩,中途有电话打进来,关于工作,然后他打开电脑查阅邮件,看完提几点建议,条理清晰。陈静安坐得端正,偏着头看窗外车流,半点余光也未曾往那边泄露,只是车驶入隧道时,车窗上猝不及防映出他的影子。
  侧颜优越,鼻梁挺拔,眉骨高耸,下颌线条清晰分明,她记得他抽烟时散漫慵懒的样子,工作时,又是另外的模样。
  心脏停滞半秒,陈静安即刻收回视线,半阖上眼,看放置在腿上的手,摩擦指腹上的薄茧。
  车停在距校几百米的位置,是沈烈授意。
  “人多眼杂,为避免陈小姐被人说闲话,就送到这了。”
  “谢谢。”
  他们学校不乏有钱学生,这样的豪车太过扎眼,而她半夜从豪车上下来的确不合适,陈静安突然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沈烈会考虑到这点。
  这次的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这一程的确有些难熬。
  但至少对方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好心地送她回校。
  走之前,沈烈甚至没给一个眼风,依旧盯着屏幕上的文件:
  “陈小姐,慢走。”
  语气极淡,没有半点情绪。
  陈静安也不得不反思,或许上次会所是误会,他跟自己男友不合,那些话不过随口说说,以对方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生没见过?自己只是位普通学生,又怎么会引起他的兴趣,而老师的事,也是两家早有交情,这些,也不过是巧合。
  她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
  想清楚这点,反倒轻松很多。
  —
  陈静安课后一有时间就去医院看望周正卿,师哥师姐也陆续回来,病房里一直有人,几位昔日学生围在老师的床头,谈起往事,比谁屁股上挨得板子多,陈静安一次也没有,师哥师姐大喊老师偏心。周正卿抱着被子笑着为自己辩解,哪家不最疼老幺?谁要是羡慕,再拜一次师门也不是不行。
  手术顺利,两天后转入普通病房。
  陈静安再没见过沈烈,但他的名字时常被老师提起,周正卿对他的评价很正面,术前术后安排周到,他来过几次,只是没跟她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