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哦,对了,这就是张允的房间,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自己亲自动手装订了一个小册子,然后在记录什么东西。
  程灵想要仔细去看那册子上的字,眼前却又像是蒙着一层迷雾。
  她只看到画面在不停转换,画面的主体空间却始终没有变化,只是时间在变化。
  有时像是在早上,有时像是在夜晚,张允只是不停地出现在那张书桌前,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在那本小册子上记录着什么。
  这本册子一定非常重要!
  程灵几乎是屏息凝神,仔细看着,如此这般,张允记录的画面大约变换了十几次之后,画面的主要内容终于迎来了转折性的变化。
  程灵感知着张允的情绪,这一次张允不仅是惶恐,他的情绪里更多了一种愤怒。
  他没有再拿出小册子来做记录,而是站在自己的书桌前,来回踱步了一阵,然后又焦虑地坐下。
  就这样,站一会儿又坐一会,屋中的光线始终昏暗,忽然,轻轻的推门声响起来了。从张允的视角看去,一人身着黑袍,缓步而入。
  张允本来坐在桌边,这时陡然站起,程灵便又感受到了一种格外的压抑情绪。
  这个时候,对面走入的黑袍人说了一句什么,张允忽然激动起来,就也回了一句什么——
  具体他们的对话是什么,程灵听不见,她只能看见模糊的画面。
  只见张允似乎是要张嘴大喊,可对面的黑袍人却快如闪电,忽然间,他欺近张允身前,伸出左掌在张允胸口一按!
  张允就这样死了!
  原来这就是张允死前的画面,张允是被这黑袍人杀死的。此人身材高大,身形壮阔,远不是骆游那样公子哥儿一般的瘦长身形,从这里看,张允的确不是骆游所杀。
  眼下最大的疑问是:张允既然不是骆游杀的,那这个凶手留下的手印又为什么刚好与骆游的手型一致?
  此外,骆氏的独门绝技,化骨摧心掌,这个人又为什么用得这么熟练?还有,张允的小册子会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能找到这个小册子,许多问题或许就能迎刃而解。
  程灵将黑色的小石子捏在掌心里收回采集空间,此后便没有再耽误,径直去了涪阳王府。
  到达涪阳王府的时候,程灵刚好赶上中午饭点。
  得了,那就在涪阳王府蹭一顿饭吧,反正多来回几次以后,程灵现在对涪阳王府也是熟悉得很了。
  不过这一次程灵没有见到涪阳王,她在世子居所立雪堂见到了萧蛮,萧蛮刚刚练完一篇字,正收拾了叫摆饭,程灵就来了。
  萧蛮立刻命人又多加了几个菜,然后叫程灵来看他写的字。
  如今的萧蛮与程灵初见时已经有了明显不同,初见萧蛮时,他浑身孤峭气质,带着江湖浪子的不羁,以及一种很难形容的——有今天没明天的颓唐与萧索。
  那种人其实是很难对付的,因为他甚至都不想活了,所以他无懈可击。
  但现在的萧蛮却似乎是成了一柄收敛锋芒的宝剑,谁也不知道,剑鞘之内的他究竟是什么样。
  程灵也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好是坏,但观看萧蛮的字,却只觉得每一笔每一划都极具章法,银钩铁画,筋骨在内,端庄外显。
  能写出这样一笔字的人,一定是内心极为强大,极有主见之人。
  萧蛮蜕变了!
  或者说,他本来就有这么强大的一面,只是人性过于矛盾,强弱之间,有时界限并不分明。
  程灵与萧蛮赏过字,又一同用过午饭,之后,程灵就将有关于张允的案子说给了萧蛮听。
  当然,“张允怨念”被她隐下了未提,这个不能提。
  萧蛮听后,先说了一句:“此事我先前便已知晓了。”
  是了,雍州城中发生的事,又有什么能瞒得过涪阳王府?虽说涪阳王平常并不参与雍州治理,看起来在州府的存在感也不高,但不管事和不知事那显然是两个概念。
  萧蛮又道:“此事或许能有两个结局,一是骆平收到消息,被逼提早赶回;二是骆平不能提早赶回,而骆游被定罪。那么骆平的考评必然也要受到影响。”
  接着,萧蛮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道:“此行出海往东三十里的一座海岛上,卢氏发现了一座大型铁矿。此事原本隐秘,不料被骆平得知。他立即带人亲自出海,想要接管这座铁矿。”
  “而此时,盘踞海外的一群海贼,来自东桑诸岛的鬼英部落也出船靠近了这座岛屿,并声称这座无名岛屿属于东桑。”
  “如今三方对峙,任何一丝细小的变故都有可能造成结局的大不相同。程兄,你明白了吗?”
  程灵何止是明白了,她简直大受震动。
  这样的内情,萧蛮居然就这样说给她听了?
  这……听过的话,还能还回去吗?
  萧蛮仿佛感受到了程灵的震动,因此不等程灵回答,便又说:“程兄,我如今也有两个选择,一是立即将消息传回京中,另一个则是想办法渔翁得利,拿下这座岛!”
  两个方向,萧蛮亦站在了命运抉择的风口之上。
  第195章 太子的杯中人
  萧蛮会怎么选择呢?
  程灵从涪阳王府出来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萧蛮的话。
  萧蛮说:“程兄,此事你心知肚明便可,最近在城中警醒些,但不要蹚这趟浑水。王昀请你帮忙,你再见他以后,也尽可以说,你在王府未曾见到王叔,因此爱莫能助。”
  这可以说是最最设身处地为程灵着想的一种说法了,程灵有心想问萧蛮,涪阳王不在府中,是不是也是去了东海,也有心想问萧蛮最后到底要怎样选择——
  但以萧蛮的性情,这种话他如果想说,不必程灵提问,他也自然会说。
  他不说,却也有他不说的道理。更甚至,他或许只是出于保护程灵的意念,因此才不说。
  所以,程灵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出口,她直接回答萧蛮道:“萧兄放心,我都明白了。”
  在离开涪阳王府前,程灵又对萧蛮说:“萧兄,我在张允房中停留过,总觉得他房中或许会藏着什么特别的线索。你看,若是有必要,也许可以动用人手去寻一寻。”
  “张允怨念”的事情不能说,但能够提醒到萧蛮的地方,程灵却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提醒一番。
  萧蛮面露思索之色,道:“我寻机派人走一趟,多谢程兄。”
  程灵这才告辞离开,这一趟涪阳王府来得不虚,惊天大秘密也听了,此后一段时间总之就老老实实低调着吧。
  程灵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王府后的那一刻,萧蛮书房的窗外忽然似诡魅般翻入一人。
  此人一身黑衣,中等身量,明明是站在光明中,可他整个人却又好似是一条影子般毫不起眼。
  若不是特别注意,一般人一眼看过去真的会不自觉地将他忽略。
  “殿下。”黑衣人单膝跪在萧蛮面前,问,“这位程郎君分明是公子好友,他武功不弱,可堪一用,殿下连铁矿的秘密都说与他听,为何不干脆将此人拉入阵营?”
  这一问,也不能说十分逾越,可正在桌前翻看字帖的萧蛮却豁然转身。
  他目光向下,凌厉地看向黑衣人道:“重九,孤近日将你召回,是不是给了你错觉,让你以为孤仍然是曾经坐困京中,唯唯诺诺的那个窝囊太子?”
  这番话太过于严厉,黑衣人重九立刻将头低下,惶恐起来:“殿下,属下不敢!”
  萧蛮走到重九身前,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道:“你明白最好,太子的杯中人,从入营的那一刻起,便只能忠诚于孤王一人。望你等头脑清醒,千万勿要认错主子!”
  重九顿时又仰起头,这下子他就不止是惶恐了,他的脸色煞白,简直像是化成了纸片般摇摇欲坠,仿佛萧蛮再重话一句,他就能随时撞柱去死,以证清白。
  “殿下,蛇影卫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生死都忠于殿下,绝无二心!”
  萧蛮道:“自从召回尔等,孤王身边,你们便日夜跟随。铁矿之事你们也知晓,如今我有意在那鹬蚌之后做个渔翁,私吞铁矿!”
  这样的话说出来,重九的眼睛立时便瞪得极大。
  “殿下!”重九惨白的脸上掠过了激动与惊喜,他膝行向前,仰望萧蛮道,“殿下这是下定决心了?太好了!属下等必定誓死相助殿下!”
  萧蛮却道:“你们如今也有两条路,一是跟着孤王行此大逆之事,而这条船,你们一旦上了,就再也没有中途翻身而下的余地。另一条路,你们也尽可以传讯入京!”
  传讯入京会怎么样?
  萧蛮道:“孤如今不过是空头太子,手下除去蛇影卫,杯中人,便再无其他势力。尔等如若背叛,孤将一无所有。”
  重九的脸上便有冷汗涔涔而下,他整个人都伏到了地上,一时间只能重复那一句:“殿下,属下誓死跟随,绝无二心……”
  程灵离开涪阳王府后,没有立即回平安坊,而是去了原定要在重阳之后开业的精巧阁。
  精巧阁的改造如今已经进入尾声,基本上再收拾收拾,摆上货物就能正式开业了。
  但现在,知道了铁矿这么一个大秘密,程灵可以料想:或许雍州城的大动荡也近在眼前。
  在这种情况下,萧蛮都提醒她尽量低调了,那么精巧阁还有必要再赶在这个时候开业吗?
  程灵很快便有了决断,她于是便走进精巧阁中,将内中的各种布置都给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一检查,倒果然又检查出许多不大不小的毛病来。
  程灵顿时板起脸道:“姚师傅,精巧阁的每一分每一处,都必将是咱们在雍州城立身的根基。吃饭的买卖,你却如此不尽心……”
  这一番话,可将主要负责精巧阁改造的姚守忠说得脸面通红,一时又羞又愧,只能讷讷:“郎君,小的、小的马上连夜改好。”
  姚守忠是边柏松的大徒弟,追月号行船时,姚守忠稳重精明,其实也是功劳苦劳都不缺的。
  程灵便又连忙道:“连夜去改倒也不必,也是我原先将时间定得太急了。似这等细致活儿,本不该心急。就这样吧,开业时间咱们再推迟些,总之务必将精巧阁改好,精益求精。”
  又安抚姚守忠说:“熬夜不可取,你们的身体健康不比这精巧阁的活计重要?”
  说着,拍了拍姚守忠的肩膀,顿时又将姚守忠给感动到了。
  姚守忠缓和了紧张的脸色,连连应是。
  这个时候,一名外招的小工挑着一担材料从外头走了进来。走进来时,这小工埋着头也不看路,不知怎么,竟是径直往程灵这边撞了过来。
  此人挑着个大担子,里头是各种扎实的小块木料,这要是真撞到人,程灵必然要狼狈一番。
  好在程灵反应极快,眼看那担子就要撞过来了,程灵脚下只是轻轻一错,就灵巧地在大堂中滑步开去。
  挑担子的小工没站稳,那担子晃悠到地上,连带着他也猛一踉跄,紧接着扑通跪在了地上。
  “哎哟!”一声痛呼随之响起。
  第196章 这个人有些不寻常
  精巧阁中,一个小工摔倒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比较有问题的是,这个小工方才差点撞到程灵。
  姚守忠正因为自己不够仔细而感到羞愧呢,这时连忙上前责骂这小工道:“颠三倒四的,你这是做什么呢?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再这样,回头扣你工钱!”
  小工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晒得黝黑,身上有着一股海边渔民常有的海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