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
  “……”方渺消化了一会儿:“信息量好大。”
  顾不得说她有天赋,合着是遗传基因优良?
  萧玉随又解释了几句联姻起因,方渺越听越不对劲,抬手摸起了下巴,喃喃道:“这不就是……熟悉的以身相许桥段吗?”我的人生剧本好像又时髦起来了?
  说完这句,见萧玉随又要伸手过来戳自己额头,方渺吐了吐舌,用那本破书挡了一下,余光跳进‘天师’两个字,突然想起了儿时曾遇到过一个神棍骗子,也说她有天赋,甚至还要收她为徒。
  方渺感叹:“……我跟这种封建迷信职业真的很有缘分啊。”
  随后,她又翻起书,里面是竖排版,毛笔手写字体,飘逸又潇洒,一派的仙风道骨,就是有些难以看懂。
  方渺翻回目录,发现这本书一共分成了四卷,分别为印契、步罡、符篆、符咒,最前头还有一篇引读,是将如何引气入体的。
  方渺:太长懒看。
  她食指点着目录,像翻字典一样,查找关键字眼,很快就在印契篇找到了招魂术相关的页数,她边看边读出声:“……八字极阴者、阳寿将尽者,易生魂离体,阳火未熄,便可施行招魂术。”
  她八字极阴吗?
  没听说过。
  “切记,另有三类,决计不可招魂……”
  方渺飞快扫过这几行字:太长懒看x2。
  底下通篇都是讲施术者是如何进行招魂的,除了要准备香炉、符咒等物品,还要进行喊魂,这一点,方渺自动脑补成了跳大神环节。
  问题来了,该怎么给自己招魂和喊魂呢?这得有另一个活人配合操作吧?
  方渺憋着一口气,脸颊鼓起来,侧脸很像一只金鱼。她又跟着目录翻到离魂术这一小节,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正解答案,指尖点着‘引魂入体’这四个字,抬眸望向萧玉随:“这个!可操作性最强!”
  萧玉随始终安静地看着她,见她兴奋起来,视线也顺着她的指尖扫过去。
  说干就干。
  两人又飘去神龛小楼那里拿了个香炉,红烛,还有一桶香束。方渺很稀奇,那里面怎么什么都有?
  是夜,星火微弱。
  屋中的灯熄灭了,片刻后,窗纱透出点点红光。
  萧玉随站在床边,端详了片刻,一手垫到沉睡的少女的脖颈底下,另一手捞起她的腿弯,将她公主抱起来……
  方渺盘腿坐在地上,眼看着高大的男人将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走来,她的脑袋无力地歪在一边,靠在萧玉随的胸膛上,表情极为宁静,唇边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等萧玉随将自己的肉身仔细小心地平放在地上,方渺这才抒发了一下自己的感谢:“哥,这画面对我来说……有点微妙。”她将点燃的红烛挪到身体的周边。
  烛光跳动。
  萧玉随的脸上光影变化。
  他推到一旁,静默地看着方渺一手捧着书,一手生涩地做准备,目光深邃幽远,似乎很期待方渺的表现。
  方渺将香炉摆到身前,从香桶里倒出三炷香,按照书页里的插图,两手捻着香,十指交叠,掐出一个难度系数很高的印契,她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火遁’两个字,闭上了双眼,一字一语背出书上的法诀。
  “三魂荡荡,七魄何存;”
  “阳火炎炎,燃我三灯;”
  “莫离莫忘,返归吾身;”
  念到这里,方渺的神色肃然一变,敛起的眉目竟然透出一股超脱俗世的气质,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变化,只感到周围的空气逐渐开始升温……
  这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睁开双眼,发现身体周围的烛火开始剧烈晃动,似乎被风拂动了,可室内门窗正紧闭着。
  忽地,数十烛火齐齐灭掉!
  “砰——!”
  她似乎听到了一道空气炸响的声音。
  紧接着,方渺看到自己肉身地三盏魂灯,分别在脑袋与两肩上,她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小?!”
  这屁大点魂灯,有指甲盖那么大吗?
  方渺满头雾水,保持着咒契的手势,探出小臂,分别用三盏黄豆大的魂灯之火艰难地点燃了三炷香。
  见一切顺利,她吐出一口长气,连忙回想这书上的内容,十指变换了一个咒契,念出最后一句法诀:“焚香引路,速归速归……”
  语毕,她将三炷香插|进了香炉中,不一会儿,三线白烟袅袅升空,却没有散开,反而如同活生生的蛇一般,弯曲扭动,迅速地朝方渺的手腕爬来,紧紧缠绕!
  方渺只来得及瞥萧玉随一眼,就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不容阻挡的牵引力,整个人往前跌去——
  再睁开眼,视线里只有一片黑暗。
  ……这是回来了吗?
  方渺想转转脑袋,却觉得一阵脱力,脑子昏昏沉沉的,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拆分了又重组起来,气虚气弱。
  下一刻,只听见噗噗噗几声,周身的红烛纷纷亮起来,室内由黑暗转至昏沉,方渺躺在地上,看到萧玉随站在一旁的角落里,仿佛是一个发光体,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她动了动胳膊,艰难地将双臂抬起十厘米的弧度,用累瘫了的语气拉长音道:“哥,地上好硬哦……”
  “要抱。”
  累,好想躺床。
  第11章
  ◎诡计多端的死鬼老公。◎
  翌日,方渺自沉沉的梦乡中苏醒,昨夜那股浑身酸软的疲惫感已经褪去了,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仿佛体内有一个隐藏式开关被打开了,轻快又舒爽。
  方渺没急着起床,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嫩白的脚跟把床单蹬得皱了,宛如荡出一圈圈水波纹。接着,她抬手拍了拍枕头边上的小坛子,道了声:“哥,早安。”
  坛子里没动静。
  方渺掐住鼻子,飞快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就见坛底躺了个小纸片人,脸上两粒红色墨点,好一会儿,它轻飘飘地翻了个面,用后脑勺背对着方渺。
  这时,空气里传来一道嘶哑低沉的嗓音:“早。”
  “哥……”方渺搓了搓眼角,一本正经地问,“你这是在赖床吗?”
  附在小纸片人身上的萧玉随也学着她懒懒的腔调,回应道:“横竖闲来无事。”
  方渺也闲来无事,不忙玩手机,很不客气地将小青坛子盖上盖子,揣在臂弯里,带到盥洗室中。
  她一边洗漱,一边对萧玉随问个不停。
  “哥,你这几天就一直躺在里面吗?给我当二十四小时保镖?”
  “你怎么不现原形?是跟《聊斋》里的画皮类似的情况吗?不过我看人家都是美女皮,你这弄的……好简陋哦,像个姜饼人。”
  “哎,突然想到……”她仰起头,嘴巴里咕噜咕噜一阵,吐了漱口水,擦着脸问,“我画画还不错,需要重新给你做个新皮肤吗?哦对了,你玩游戏吗?里面很多皮肤,很有参考性……”
  她絮絮叨叨的,萧玉随时不时回应几句,屋子里倒也不显得寂静沉默了,直到方渺开口约他一起打游戏,萧玉随才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若是没事情做,桌上的书倒是可以一阅。”
  闻言,方渺的眼神飘到桌子上堆起来的旧包袱上,麻布已经不堪使用,无力地滑落敞开,露出里面近十本旧书册,有些还沾着深褐色的污渍,发出难闻的气味。
  除了旧书,里面还有一个木制罗盘,通体黑黢黢的。方渺没见过这种东西,走近了,抓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这东西很重,应该是实心的,表面有着许多细小的划痕,摸起来比萧玉随的肌肤还要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渺好像看到它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方渺将它放回桌上,振振有词地拒绝了萧玉随的提议:“我有事情做的,哥。”
  这几天里,方渺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她作息饮食时间不是很固定,一天三餐的饭食也没让萧姨送过来了。西院有个独立小厨房,萧姨会将当日的餐食与点心放在那里,随时等着方渺去取用。
  方渺换好衣物,出去了一趟,不过十分钟,就拎着一个三层食盒回来了。她将桌上的旧书和罗盘搬到墙角的柜子上,擦了擦桌面,才将早饭一样样摆出来。
  萧玉随栖身的小青坛子也在其中,居然也不显得突兀。
  “唔……”方渺夹起一块炸酥了的油条,在甜豆浆里蘸了蘸,才塞进嘴里,“哥,你平时就吃香火吗?有味儿吗?”
  萧玉随说能吃贡品,但没有味道。
  “那……怎样才能让你尝尝味道吗?我看电视剧里都是在摆个香炉,插炷香,就能上供了……”说完,方渺还不忘夸一句,“你家的饭菜真的好好吃,我都胖了。”
  “这样的方法,对我无用。”不知怎的,萧玉随始终呆在青玉坛里,“或许你从书中能找到答案。”
  方渺动作一顿,将筷子放在了碗边,语气沉痛道:“哥,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你知道是什么吗?”
  萧玉随问:“什么?”
  “图穷匕见!”
  方渺很不解:“这才认识几天啊,你就督促我看书学习,还是天师术法!你是鬼啊,我的哥!”
  萧玉随叹了口气:“学些自保手段,有何不可呢?”
  “当然没问题啊,”方渺理所当然地说,“你都以身相许了,不是说跟你结婚就能化了我家的劫吗?这也没几天了……我又不出门,再说你不就在这里嘛……”
  “我防谁啊?你吗?”
  她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亲,不想努力了。
  话音刚落,坛口微敞,一阵薄粉色的雾从中钻出来,翻涌滚动了两秒,凝成了一道人形。
  是萧玉随。
  他现身了,仍旧是一身墨绿长衫,脖颈上缠绕着白色绷带,似乎就是这绷带阻绝了那股让人魂牵的异香,只泄露出些许味道。
  萧玉随坐在方渺对面的椅子上,灿然的曦光穿过雕花窗玖,被雕琢成了栩栩如生的花影与振翅欲飞的鸟兽形状,隐藏在其中的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眼窝。
  恰时,萧玉随正垂眼盯着满桌的饭菜,阳光织成的蝴蝶被他的睫毛挑动,他忽地抬眸看向方渺,这一眼仿若流风回雪,直望进她的心口。
  方渺一秒get了他发来的讯号。
  ——想吃。
  方渺捶桌抗议,仿佛遭到了莫大的背叛:“你这是想吃饭吗?!”她又捶了一下,“你就是想要我学习!”
  萧玉随礼貌微笑,颔首的动作那么轻,看在方渺眼里,伤害却那么大。
  方渺冷冷道:“男人,你怎么可以这么诡计多端。”
  萧玉随抬手,伸进小青坛子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串玛瑙珠串,串珠的绳子是有弹性的,正是方渺曾经‘不小心’遗失在小神龛里的发绳。
  他仰起头,长颈弓起一道漂亮得惊人的弧度,白到透明的肤色在日光下几近透明,让他看起来更像仙人,而不似厉鬼。
  萧玉随十指插|进银发中,随意地捋了几下,便拢在中心,用玛瑙发绳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